冰冷刺骨的消防通道空氣灌入肺里，嗆得陸瑤一陣猛咳。她背靠著冰涼粗糙的墻面滑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心臟還在瘋狂地擂著胸腔，四肢百骸都殘留著剛才那滅頂?shù)男邜u和恐懼帶來的虛脫感。身上那件偷來的服務生制服皺巴巴地裹著她，像一層冰沉重的殼。
【生命值：11/100】
【‘社死光環(huán)’（剩余生效時間：23小時59分）激活中…】
腦海里系統(tǒng)的提示音冰冷而穩(wěn)定，像是在提醒她剛剛經(jīng)歷了什么，又僥幸活了下來。她顫抖著摸出那部屏幕碎裂的老舊手機，指尖冰涼。幾乎是剛按下開機鍵，手機就像得了瘧疾般瘋狂震動起來，鋪天蓋地的消息提示音瞬間淹沒了狹小樓梯間的死寂。
微博圖標右上角的紅色數(shù)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飆升，999+的私信提示觸目驚心。她甚至不用點開熱搜榜，幾個猩紅刺眼的詞條就自動推送到了屏幕頂端：
> #爆！十八線陸瑤酒會學雞叫#
> #陸瑤瘋了#
> #帝豪酒店驚現(xiàn)人形公雞#
> #沈浪酒會社死現(xiàn)場#
> #打鳴姐滾出娛樂圈#
點開熱度最高的那個詞條，置頂?shù)木褪且粋€高清九宮格動圖。動圖里，她穿著不合身的制服，閉著眼，仰著脖子，臉頰通紅，青筋微凸，嘴巴大張著發(fā)出那三聲石破天驚的“喔喔喔——！” 角度刁鉆，表情扭曲，效果拔群。動圖循環(huán)播放，配文：【年度迷惑行為大賞！十八線糊咖為博眼球竟在沈影帝私人酒會上當眾學雞打鳴？娛樂圈下限在哪里？[嘔吐][嘔吐][嘔吐]】
評論區(qū)徹底淪陷，是比前世更洶涌、更惡毒的狂歡：
【臥槽哈哈哈哈哈哈！這是新型行為藝術嗎？】
【這姐們兒腦子被門夾了還是被驢踢了？[笑哭]】
【想紅想瘋了吧！在沈浪面前搞這個？我要是沈浪直接把她扔出去！】
【吐了，什么妖魔鬼怪都敢往沈浪跟前湊？心疼我浪哥！】
【@星輝娛樂 還不趕緊出來清理門戶？留著這神經(jīng)病過年嗎？】
【#打鳴姐滾出娛樂圈# 刷起來！別讓她污染了大家的眼睛！】
【只有我好奇她是怎么混進去的嗎？保安吃干飯的？】
【查查吧，別是有什么精神病證明，建議強制送醫(yī)！】
【這表情包我收了！年度最佳沙雕素材預定！[陸瑤打鳴動圖.jpg]】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密密麻麻地扎進陸瑤的眼睛。她手指冰涼地往下滑，看到更多現(xiàn)場流出的照片和短視頻片段：她驚恐逃竄的背影，閃光燈下慘白的臉，撞到人時的狼狽……還有一張，是她沖出側(cè)門前，捕捉到的王導那陰沉的、帶著審視和警惕的眼神，以及他身后陰影里那個男人嘴角冰冷的玩味弧度。
這張照片的角度很偏，像素也不高，淹沒在眾多嘲諷她的高清圖里并不起眼，卻讓陸瑤的心猛地一沉。寒意比剛才被沈浪注視時更甚。
就在這時，手機刺耳地響了起來，屏幕上跳動著“陳哥”兩個字。
陸瑤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喉嚨口的酸澀，按下了接聽鍵。
“陸！瑤！” 陳哥的咆哮聲幾乎要沖破手機聽筒，帶著毫不掩飾的暴怒和極致的嫌惡，“你他媽是不是瘋了？！啊？！帝豪酒店？！沈浪的酒會？！你他媽跑去當眾學雞叫？！你腦子里裝的都是屎嗎？！”
“陳哥，我……” 陸瑤試圖解釋，聲音嘶啞干澀。
“閉嘴！老子不想聽你放屁！” 陳哥粗暴地打斷她，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微微發(fā)抖，“你知不知道你捅了多大的簍子？！公司電話都被打爆了！合作方全在問怎么回事！老子的臉都被你丟盡了！你他媽現(xiàn)在立刻馬上給我滾回公司！立刻！馬上！不然就等著收律師函吧！”
電話被狠狠地掛斷，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陸瑤握著手機，指尖因為用力而發(fā)白。出租屋是暫時回不去了，那里肯定蹲滿了想挖“打鳴姐”猛料的狗仔。她茫然地看著樓梯間上方那扇小小的、布滿灰塵的窗戶，透進來的光線慘白而冰冷。
回到公司，等待她的會是什么？她幾乎可以想象陳哥那張因暴怒而扭曲的臉，以及整個公司同事鄙夷、嘲笑、避之不及的目光。
她拖著沉重的身體，像一具行尸走肉，混在下班的人流中，用圍巾把臉裹得嚴嚴實實，低著頭，盡量縮著肩膀，朝著星輝娛樂那棟并不起眼的寫字樓走去。
果然，一踏進公司大門，那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注目禮”就如影隨形。前臺小姐看到她，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驚愕和鄙夷，迅速低下頭假裝忙碌。走廊里遇到的同事，無論是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都像躲避瘟疫一樣，要么立刻轉(zhuǎn)身繞道，要么投來或譏諷、或好奇、或純粹看熱鬧的目光，竊竊私語聲如同蚊蠅般嗡嗡作響。
“看，打鳴姐回來了……”
“我的天，她還真敢來公司？”
“臉皮夠厚的啊……”
“陳哥在辦公室等著呢，估計要炸了……”
陸瑤死死咬著下唇，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強迫自己忽略那些目光和聲音，徑直走向經(jīng)紀人辦公室。她甚至能感覺到那層無形的“社死光環(huán)”在微微作用——那些最惡毒的、帶著強烈攻擊性的眼神，在觸及她時，似乎被一層模糊的屏障稍稍削弱了其中的厭惡和聚焦感，讓她承受的壓力減輕了微不足道的一絲。但也僅僅是一絲。
推開陳哥辦公室的門，一股濃烈的煙味撲面而來。陳哥背對著門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腳下已經(jīng)扔了好幾個煙頭。聽到開門聲，他猛地轉(zhuǎn)過身，那張油膩的胖臉因為憤怒漲成了豬肝色，眼睛里布滿了紅血絲。
“你還知道回來？！” 陳哥幾步?jīng)_到陸瑤面前，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她臉上，“看看你干的好事！全網(wǎng)都在罵！公司多少資源因為你泡湯了！你知道你得罪的是誰嗎？是沈浪！沈浪！你他媽有幾條命夠賠？！”
陸瑤低著頭，沉默不語。任何解釋在此刻都蒼白無力。
“說話啊！啞巴了？！” 陳哥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文件和水杯都跳了一下，“我告訴你陸瑤，你完了！徹底完了！公司決定，即日起，對你進行無限期雪藏！所有通告、活動全部取消！你，給我滾回你那個狗窩待著！沒有公司的允許，不準出現(xiàn)在任何公眾場合！更不準再提你是星輝的藝人！聽明白沒有？！”
雪藏。意料之中的結(jié)果。
陸瑤的心沉到了谷底，但奇怪的是，竟沒有想象中的絕望?；蛟S是重生一次，或許是系統(tǒng)那11點生命值帶來的虛假安全感，又或許是知道更大的危機還在后面。她只是覺得疲憊，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
她抬起頭，看著陳哥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聲音異常平靜：“知道了，陳哥?！?/p>
陳哥被她這種近乎麻木的平靜噎了一下，隨即怒火更盛，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煩躁地揮揮手，像驅(qū)趕一只蒼蠅：“滾！趕緊滾！看見你就晦氣！”
陸瑤沒有再多說一個字，轉(zhuǎn)身，拉開門，在更多復雜的目光注視下，沉默地走出了星輝娛樂的大門。陽光有些刺眼，她下意識地瞇了瞇眼。
【滴！檢測到宿主遭遇重大職業(yè)挫折（雪藏）。】
【‘社死光環(huán)’效果持續(xù)中，有效降低部分即時負面關注。】
【宿主生命值穩(wěn)定（11/100），請繼續(xù)努力求生，避免觸發(fā)‘全網(wǎng)黑’死亡節(jié)點?！?/p>
系統(tǒng)的聲音適時響起，帶著一種事不關己的冷漠。
陸瑤裹緊了圍巾，將自己更深地埋進陰影里。下一步該怎么辦？被雪藏，意味著收入來源徹底斷絕。前世那場致命的網(wǎng)暴和墜樓，是在一周后?，F(xiàn)在，她雖然暫時避免了那個死亡節(jié)點，但王導那陰鷙的眼神，還有他身后那個男人冰冷的玩味笑容，如同跗骨之蛆，讓她心底的不安越來越重。
就在她茫然地站在街邊，不知該往何處去時，一輛低調(diào)的黑色賓利緩緩駛過她面前不遠處的十字路口。車窗貼著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的人。
但在后座，沈浪微微側(cè)著頭，目光透過單向玻璃，落在了路邊那個裹著圍巾、低著頭、顯得格外單薄和落寞的身影上。她剛從那個小經(jīng)紀公司出來。
他的助理坐在副駕，手里拿著一份薄薄的資料，正低聲匯報：“沈先生，查過了。陸瑤，21歲，星輝娛樂簽約藝人，入行兩年，無背景，無特殊社交圈，履歷干凈得像一張白紙。性格……根據(jù)有限的資料和同事描述，比較內(nèi)向甚至懦弱。今天之前，沒有任何異常行為記錄。酒會那邊，帝豪酒店安保部經(jīng)理已經(jīng)被停職調(diào)查，他們承認是內(nèi)部管理疏漏，被人鉆了空子混進了服務生隊伍?！?/p>
“干凈得像一張白紙？” 沈浪重復了一句，聲音低沉，聽不出情緒。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膝蓋，目光依舊停留在窗外那個幾乎要融入人群背景的身影上。一個履歷如此干凈、性格懦弱的人，會突然做出當眾學雞叫這種驚世駭俗、自毀前程的舉動？
這本身，就是最大的異常。
“繼續(xù)查。” 沈浪收回目光，淡淡吩咐，“查她最近一周所有的行蹤，接觸過什么人，銀行賬戶變動，網(wǎng)絡瀏覽記錄……一切?！?他頓了頓，補充道，“還有，查查星輝那個王導，以及……今天酒會上，站在王導身后的那個男人?！?/p>
“是，沈先生。” 助理應下，迅速記錄。
黑色賓利無聲地匯入車流，消失在城市的霓虹之中。
而在城市的另一個角落，一間私密性極好的高級會所包廂里。王導煩躁地松了松領帶，對著手機低聲咆哮：“……對！就是那個叫陸瑤的！給我盯緊了！她今天的行為太反常了！我總覺得不對勁！查清楚她到底怎么回事！還有，網(wǎng)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想辦法壓一壓，別讓火燒到我們這邊！必要的時候……” 他眼神陰鷙，壓低了聲音，吐出幾個字，“……處理干凈點?！?/p>
電話那頭的人恭敬應聲。
王導掛斷電話，端起桌上的烈酒一飲而盡，辛辣的液體滑入喉嚨，卻澆不滅心頭的煩躁和一絲隱隱的不安。他目光掃過包廂里巨大的落地電視屏幕，上面正無聲地播放著娛樂新聞，畫面定格在陸瑤那張因驚恐和用力而扭曲的打鳴瞬間。
屏幕幽冷的光映在他陰沉的眼眸里，閃爍著危險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