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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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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他姥姥的!”李云龍背靠著冰冷刺骨的亂石墻,胸膛劇烈起伏,像拉破的風箱。汗水混著泥污在他臉上沖出幾道溝壑,順著下巴砸在凍硬的地面上。他抹了一把臉,那動作兇狠得像是要把自己的臉皮撕下來一層。目光掃過癱倒一地的殘兵,最后像淬了火的刀子,狠狠剮在擔架上氣若游絲的林烽身上。

“林烽!”這聲吼沒了之前的炸雷勁兒,反而像砂紙在粗糙的石頭上摩擦,低沉、嘶啞,壓抑著瀕臨爆發(fā)的狂怒和一種更深沉、更令人心悸的疲憊?!跋乱徊?!去哪?你他娘的有屁快放!給老子指條明路!再敢瞎指,老子現(xiàn)在就崩了你!省得你再坑老子的人!”他那只沾滿泥血的大手,下意識地摸向腰間的駁殼槍柄。

空氣瞬間凝固。僅存的二十八雙眼睛,無論迷茫、絕望還是強撐著最后一絲清醒,全都死死釘在林烽那張慘白如紙、毫無血色的臉上。擔架旁的趙小花下意識地往前挪了半步,想擋又不敢擋,只能緊緊攥著衣角,指節(jié)發(fā)白。小翠更是嚇得往后縮了縮。

林烽的頭無力地靠在冰冷的石頭上,每一次吸氣都伴隨著胸腔深處拉風箱似的雜音,每一次呼氣都帶著濃郁得化不開的血腥味。他艱難地掀開沉重的眼皮,視線模糊地掠過一張張被硝煙、泥垢和絕望刻滿的面孔??捉莸某聊?,丁偉的凝重,趙小花的擔憂,還有那些年輕戰(zhàn)士眼中熄滅的光……最終,焦點落在李云龍那雙布滿血絲、噴著火、深處卻藏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依賴和疲憊的眼睛上。

“西北…”破風箱般的聲音擠出喉嚨,微弱得幾乎被谷口嗚咽的寒風瞬間卷走。他艱難地抬起右手,那動作仿佛重逾千斤,顫抖的手指固執(zhí)地指向寒風呼嘯而來的方向?!罢摇蟛筷牎鞅薄摺?/p>

“西北?!”李云龍的眉毛瞬間擰成了死疙瘩,幾乎是從牙縫里迸出這兩個字,聲音陡然拔高,“放你娘的屁!林烽!老子看你腦子是真被炮彈震糊了!西北?那是開闊地!狗日的飛機在天上拉屎撒尿都看得一清二楚!追兵攆在屁股后面,就咱們這二十幾條破槍,幾顆爛蒜,去西北?給人家當活靶子打鳥呢?!往南!鉆林子!山多溝深,樹葉子都能當被蓋!那才是活路!”他猛地揮手,斬釘截鐵,指向南邊連綿起伏的深色山林。

林烽劇烈地嗆咳起來,每一次震動都讓擔架邊緣滲出新的暗紅。他死死咬著牙,壓制著翻涌的血腥氣,眼神卻像淬了毒的針,銳利地釘著李云龍:“往南…是…死路…”他喘息著,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敵人…不傻…判斷…我們會…躲…追兵…主力…必在…南邊…布網…等…”

他頓了頓,積攢著最后的氣力,聲音微弱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篤定:“西北…看似…險…實則…生路…大部隊…在…集結…于都…方向…西北…賭…一把…”

“賭?你他娘的拿老子的命賭?!拿這二十幾條兄弟的命賭?!”李云龍被他這固執(zhí)的邏輯噎得差點背過氣去,額角青筋暴跳,胸膛劇烈起伏,像一頭被激怒又無處發(fā)泄的公牛,原地暴躁地轉了小半圈,一腳踢飛了腳邊一塊拳頭大的碎石,那石頭撞在旁邊的巖壁上,發(fā)出“砰”的一聲悶響,嚇得幾個靠得近的戰(zhàn)士一哆嗦。

“連長!林顧問他…”趙小花忍不住開口,聲音帶著哭腔。

“你閉嘴!”李云龍猛地扭頭瞪向她,眼神兇得像要吃人,“再替他說話,老子連你一起扔山溝里去!”

就在這時!

“連長!丁參謀!聽!”一直凝神警戒著石墻后方的丁偉,突然像被針扎了似的挺直了背脊,臉上瞬間褪去血色,只剩下極度的凝重和一種難以置信的困惑。他側著耳朵,幾乎屏住了呼吸,聲音壓得極低:“石頭墻后面…有動靜!不是挖墻…不是槍栓…是…是…歌聲?!他娘的,是歌聲!”

歌聲?!

這兩個字像一道詭異的驚雷,劈在死寂的谷口!

剛剛還在為“西北還是南”劍拔弩張的氣氛瞬間凍結。所有人都懵了,臉上的表情凝固在震驚和茫然之中。在這剛剛經歷血戰(zhàn)、尸骸未寒的修羅場,在剛剛親手封死、埋葬了無數(shù)敵軍的冰冷石墻后面,傳來歌聲?

谷口瞬間落針可聞,只有寒風穿過石縫發(fā)出的嗚咽。所有人,包括暴怒的李云龍和瀕死的林烽,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側過頭,將耳朵死死貼在冰冷粗糙的石墻上,或努力捕捉著空氣中任何一絲異樣的波動。

那聲音極其微弱,仿佛隔著千山萬水,卻又清晰可辨地穿透了厚重的亂石堆砌的屏障,斷斷續(xù)續(xù),飄飄渺渺地鉆進眾人的耳朵里:

“…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要為真理而斗爭!…”

這曲調!這歌詞!這濃重得化不開、仿佛舌頭在打卷的異國腔調!

如同九天之上的驚雷,不,比驚雷更猛烈!狠狠劈在每一個幸存的紅軍戰(zhàn)士天靈蓋上!

李云龍、孔捷、丁偉、趙小花……所有經歷過那個年代、聽過那首歌的人,瞬間僵在原地!臉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一種活見鬼般的、巨大的、打敗認知的震驚!嘴巴無意識地張開,眼睛瞪得溜圓,仿佛看到了最不可思議的幻象!

國際歌?!

墻后面…是…自己人?!蘇聯(lián)顧問?!還是…鬼?!

李云龍猛地甩了甩頭,似乎要把這荒謬的念頭甩出去。他“噌”地拔出駁殼槍,動作快如閃電,槍口死死指向聲音傳來的石墻方向,手指扣在扳機上,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他壓低聲音,嘶啞地咆哮,聲音里充滿了警惕、懷疑和一種被愚弄的憤怒:“操!誰?!墻后面是人是鬼?!給老子滾出來!唱什么鳥歌!裝神弄鬼,老子一槍崩了你!”

孔捷也迅速反應,低吼著:“一排長!帶人警戒兩側!其他人!槍上膛!對準墻縫!” 戰(zhàn)士們雖然疲憊不堪,但求生的本能和這詭異的情況讓他們瞬間繃緊了神經,稀里嘩啦的拉槍栓聲響成一片,黑洞洞的槍口齊刷刷指向亂石墻的縫隙。

丁偉眉頭緊鎖,側耳傾聽著,試圖分辨更多細節(jié)。擔架上的林烽,眼神也劇烈波動了一下,隨即又因劇痛而黯淡下去,只是眉頭皺得更緊,似乎在拼命思考著什么。

墻后的歌聲停了。

死寂再次籠罩,比剛才更加壓抑,仿佛暴風雨前的寧靜,壓得人喘不過氣。只有粗重的呼吸聲和心臟狂跳的“咚咚”聲清晰可聞。

突然!

一個更加清晰、帶著濃重湘西口音、甚至有點破鑼嗓子的喊話聲,穿透了石墻的縫隙,帶著幾分試探和難以置信的激動,響了起來:

“喂!墻外面!是…是咱們的人不?!是紅軍不?!他娘的,是哪個部分的?!說話啊!是不是李云龍那龜兒子?!”

這聲音?!這口音?!這熟悉的稱呼?!

李云龍眼珠子差點瞪出來,舉槍的手都僵了一下。孔捷和丁偉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驚愕和荒謬。

“操!誰他媽罵老子龜兒子?!”李云龍下意識地回罵了一句,隨即反應過來,這聲音…怎么聽著那么耳熟?像…像…他猛地往前湊近石墻縫隙,扯著破鑼嗓子吼回去:“墻后面是哪個王八蛋?!報上名來!老子是李云龍!新一團團長!你他娘的是誰?!”

墻后面沉默了兩秒,緊接著爆發(fā)出一個帶著哭腔、又驚又喜、激動得語無倫次的吼聲,那破鑼嗓子都劈叉了:“哎呀我的老天爺?。≌媸抢顖F長!是李團長!是咱們的人!老班長!老班長!是李團長他們!他們還活著!還活著?。 ?/p>

“啥?!李云龍?!”另一個更蒼老、更沉穩(wěn),但也帶著難以抑制顫抖的聲音緊接著響起,充滿了巨大的驚喜,“李小子?!真是你?!你沒死?!老天開眼??!快!快!把那個洞弄開點!快!”

一陣急促的搬動碎石的聲音從墻后傳來,伴隨著壓抑不住的歡呼和抽泣聲。

李云龍徹底懵了,孔捷、丁偉也徹底懵了。趙小花和小翠捂著嘴,眼淚“唰”地就下來了。這聲音…太熟悉了!

“老…老班長?!”李云龍的聲音都變調了,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是…是您?!總部的老班長?!王德貴?!”

“不是老子還能是誰?!龜兒子!還不快想辦法讓老子過去!急死個人了!”墻后那蒼老的聲音帶著笑罵,激動之情溢于言表。

“快!快!把這塊石頭搬開!輕點!別砸著老班長!”李云龍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把剛才的劍拔弩張拋到了九霄云外,手忙腳亂地指揮著,“孔二愣子!搭把手!丁偉!看著點后面!小花!小翠!準備接人!娘的!輕點!那是老班長!”

堵死的谷口一陣雞飛狗跳。戰(zhàn)士們七手八腳,小心翼翼地搬開幾塊壘砌得不算太嚴實的石頭,露出了一個勉強能鉆過一個人的縫隙。

縫隙那頭,一張溝壑縱橫、沾滿煙灰、卻激動得老淚縱橫的臉龐露了出來。正是總部炊事班的老班長,王德貴!他身后,還擠著幾張同樣激動、年輕一些的臉,穿著破舊的紅軍軍裝,一個個都跟花貓似的。

“老班長!真是您??!”李云龍一把抓住老人從縫隙里伸出來的粗糙大手,那手激動得直哆嗦。“您…您們怎么在這兒?還…還唱國際歌?”李云龍又是驚喜又是后怕,剛才差點就一梭子打過去了。

“別提了!他娘的!”老班長一邊被戰(zhàn)士們往外拽,一邊罵罵咧咧,“總部轉移,我們炊事班掉隊了!被白狗子攆著屁股跑!慌不擇路鉆進了這鬼地方!聽見外面又是槍又是炮,還有人在搬石頭堵墻,嚇得夠嗆!還以為是白狗子要堵死我們!想著臨死也得唱個歌壯壯膽,就吼了兩嗓子那洋曲子…誰知道…誰知道是你們?。〔铧c把老命嚇掉半條!”老班長被拽了出來,拍著胸口,心有余悸。

他身后,一個胖墩墩、臉上還沾著面粉的年輕炊事員也費勁地鉆了出來,手里居然還死死抱著一個黑乎乎、鼓囊囊的面袋子。

“老班長!想死我們了!”孔捷和丁偉也圍了上來,激動地拍著老班長的肩膀。

“哎喲,孔團長,丁參謀!都在!太好了!”老班長挨個看著這些熟悉的面孔,眼淚又涌了出來,“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彼抗鈷哌^周圍,看到擔架上氣息奄奄的林烽,臉色一變,“林顧問這是…?”

“重傷!”李云龍臉色又沉了下來,“娘的,差點交代了!”

“快!小胖墩!把咱的寶貝拿出來!”老班長立刻回頭招呼那個剛鉆出來的胖炊事員。

“哎!”那胖墩墩的小戰(zhàn)士應了一聲,手忙腳亂地解開那個面口袋,一股混合著焦糊和麥香的奇特味道瞬間彌漫開來。他掏出來的不是白面,也不是糧食,而是一大包烤得黑乎乎、硬邦邦、形狀各異的…窩窩頭!

“老班長…這…”李云龍看著那堆黑炭似的玩意兒,嘴角抽搐。

“別嫌棄!有口吃的就不錯了!”老班長一把搶過幾個,不由分說塞到李云龍、孔捷、丁偉手里,“突圍前藏的雜糧面,路上生火烤的,火候沒掌握好…別看賣相不咋地,頂餓!管飽!快!分給同志們墊墊!尤其是傷員!”他又拿了兩個相對“軟和”點的,快步走到林烽擔架旁,蹲下身,聲音放柔了,“林顧問,來,吃點東西,頂頂勁兒。”

林烽艱難地睜開眼,看著眼前黑乎乎的窩頭和老班長關切的臉,微微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說什么,卻發(fā)不出聲音。

“小花姑娘,快,想辦法喂林顧問吃點,掰碎了用水泡軟點也行!”老班長把窩頭塞給趙小花。

“哎!謝謝老班長!”趙小花如獲至寶,趕緊和小翠忙碌起來。

李云龍看著手里黑乎乎的硬疙瘩,又看看老班長風塵仆仆的臉,再看看周圍戰(zhàn)士們捧著窩頭、狼吞虎咽、臉上重新煥發(fā)出一點生氣的樣子,心頭那股憋悶的邪火不知不覺散了大半。他狠狠咬了一口窩頭,差點沒把牙崩掉,皺著眉含糊不清地罵:“他娘的…老班長,您這手藝…真是幾十年如一日…硌牙!”

“有的吃還堵不住你的嘴!”老班長笑罵著回敬一句,自己也掰了一塊塞進嘴里,用力嚼著,“嫌硌牙?有本事別吃!餓死你個龜兒子!”

周圍的戰(zhàn)士們看著團長和老班長斗嘴,緊繃的神經終于放松了一絲,有人忍不住低低地笑了出來。谷口的氣氛,第一次有了一點劫后余生的暖意。小胖墩抱著面袋子,憨憨地笑著,給每個戰(zhàn)士分著那救命的黑窩頭。就連重傷員也分到了一點被泡軟的糊糊。

李云龍三兩口把硌牙的窩頭強行咽下去,灌了一口冰冷的溪水,感覺胃里有了點底,那股子蠻勁又回來了。他抹了把嘴,目光掃過老班長和他帶來的七八個同樣狼狽不堪但精神尚可的炊事班戰(zhàn)士,最后又落回林烽身上。

“老班長,你們多少人?有家伙沒?”李云龍壓低聲音問。

“連我八個!都是燒火做飯的,就小胖墩有兩顆邊區(qū)造的手榴彈,還有兩把菜刀算家伙!”老班長指了指胖墩墩的小戰(zhàn)士腰間別著的兩顆鐵疙瘩和背后交叉綁著的兩把明晃晃的大菜刀。

李云龍點點頭,盤算了一下,加上老班長這八個人,自己這邊能動彈的就有三十五六號了!雖然戰(zhàn)斗力依舊可憐,但總比二十八個強!他心中稍定,但一想到林烽那固執(zhí)的“西北路線”,眉頭又擰成了疙瘩。

他大步走到擔架旁,蹲下身,看著林烽。趙小花正小心翼翼地把用水泡軟的窩頭糊糊一點點喂進林烽嘴里。林烽閉著眼,艱難地吞咽著,每一次吞咽都牽扯著胸口的傷,眉頭痛苦地緊鎖,但臉色似乎比剛才透出那么一絲微弱的活氣。

“喂!小兔崽子!”李云龍的聲音依舊粗糲,但少了幾分暴戾,“窩頭也塞你嘴里了,該回魂了吧?再給老子說說,西北!為啥非得是西北?你他娘的有啥根據(jù)?總不能是算卦算出來的吧?今天不說出個一二三,老子就把你扔這兒喂狼!”他故意惡狠狠地威脅,眼睛卻緊緊盯著林烽的反應。

林烽緩緩睜開眼,眼神依舊黯淡,卻異常專注。他避開李云龍逼視的目光,視線投向西北方灰蒙蒙的天空,聲音微弱卻清晰:

“風…風向…變了…”

眾人下意識地抬頭。果然,原本凜冽的北風,不知何時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暖意和濕潤,風向似乎正在向西北偏移。

“還有…云…”林烽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李云龍等人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西北天際,厚重的鉛灰色云層邊緣,似乎真的透出一點點模糊的、被水汽暈染開的亮光。若不仔細看,幾乎難以察覺。

“這…這能說明啥?”孔捷疑惑地問。

“變天…大霧…”林烽喘息著,每一個字都像在耗盡生命,“西北…地勢…開闊…但有…河谷…走向…于都…大霧…掩護…機動…甩掉…追兵…飛機…無用…”

李云龍沉默了。他抬頭看著那微妙的云層變化,感受著風中那絲不易察覺的濕暖。他不懂什么氣象,但他知道林烽這小子對環(huán)境的觀察力有多變態(tài)。山谷伏擊、攀巖生路、堵墻脫困…每一次看似瘋狂的決策,最后都被證明是對的。

“那南邊呢?林子深,不是更好藏?”李云龍還是不死心。

“追兵…主力…預判…南撤…必經…之地…必有…重兵…合圍…”林烽閉上眼睛,似乎說話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西北…看似…險…實…唯一…生門…賭…大部隊…接應…”

“媽的!又是賭!”李云龍低聲罵了一句,煩躁地抓了抓頭皮。他站起身,環(huán)視著周圍一張張等待他命令的臉孔。老班長、孔捷、丁偉、趙小花、幸存的戰(zhàn)士們…所有人都看著他。疲憊,但眼中重新燃起了一絲微弱的希望。

他猛地一跺腳,下定了決心,聲音斬釘截鐵:“操!賭就賭!老子信你林烽這一回!要是賭輸了,到了閻王殿,老子也扒了你的皮做鼓面!”

他轉身,對著所有人,發(fā)出低沉的命令:

“孔捷!老班長的人歸你指揮!帶幾個手腳利索的,前頭探路!沿著西北方向,找隱蔽的河谷!動作要快!”

“丁偉!組織火力!把所有能響的家伙集中!機槍、步槍、手榴彈!還有那兩把菜刀!都準備好!殿后掩護!”

“其他人!照顧重傷員!輕傷的互相扶著!準備轉移!目標——西北!”

命令一下,谷口再次動了起來??捉萘⒖陶泻衾习嚅L和他那幾個炊事兵,低聲交代任務。小胖墩解下腰間的兩顆手榴彈,鄭重地交給一個手槍隊的老兵,自己則握緊了背后的大菜刀,一臉“風蕭蕭兮”的悲壯。

“小胖墩,你那兩把刀是留著砍柴還是砍人?”李云龍瞥見,沒好氣地吼了一句。

小胖墩一挺胸脯,大聲回答:“報告團長!砍白狗子!”

“行!有股子勁兒!”李云龍難得地沒罵人,反而拍了拍小胖墩的肩膀,“保護好老班長!”

“是!”小胖墩激動得臉都紅了。

丁偉則迅速清點著所剩無幾的彈藥,把幾支狀態(tài)較好的步槍集中給幾個槍法準的老兵,包括他自己那支心愛的駁殼槍也子彈上膛。

趙小花和小翠則和其他幾個女兵一起,小心地將林烽固定在擔架上,用破布條盡量墊好,減少顛簸。林烽閉著眼,呼吸微弱,仿佛剛才那番話已經用盡了他最后的精神。

就在孔捷帶著老班長、小胖墩等幾個探路的戰(zhàn)士,剛剛摸出谷口幾十米,小心翼翼地向西北方向的坡地下探去時——

“嗚——!”

一聲凄厲尖銳、撕裂空氣的呼嘯聲,毫無征兆地從他們剛剛逃離的山谷深處、那堵亂石墻的后方,驟然響起!

這聲音!是炮彈破空的尖嘯!

所有人的心臟瞬間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緊!血液仿佛瞬間凍結!

“臥倒——!”李云龍和丁偉幾乎同時發(fā)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

話音未落!

“轟隆——?。?!”

一聲震耳欲聾、地動山搖的恐怖巨響,猛地在那堵剛剛被他們封死、此刻還殘留著老班長鉆出縫隙的亂石墻上猛烈炸開!

剎那間,亂石穿空!煙塵沖天而起!狂暴的沖擊波裹挾著碎石和灼熱的氣浪,如同死亡的巨浪,狠狠拍向谷口內猝不及防的眾人!

“啊——!”

慘叫聲、驚呼聲瞬間被淹沒在爆炸的巨響和石塊撞擊的轟隆聲中!

李云龍在爆炸響起的瞬間,憑借著野獸般的本能,一個虎撲,將離他最近的趙小花和小翠死死按倒在地!一塊臉盆大的碎石擦著他的頭皮呼嘯而過,狠狠砸在旁邊的擔架上!

“林烽!”李云龍目眥欲裂!

只見林烽的擔架被爆炸的氣浪猛地掀翻!他整個人被拋飛起來,又重重摔落在地,胸前的繃帶瞬間被涌出的鮮血染透!他劇烈地嗆咳著,噴出的血沫在煙塵中格外刺目!

“操他姥姥的!迫擊炮!”丁偉灰頭土臉地從地上爬起來,耳朵嗡嗡作響,嘶聲怒吼,“是追兵!主力上來了!他們用炮轟墻!”

“孔二愣子!老班長!回話!”李云龍顧不上查看林烽的傷勢,對著西北坡地方向嘶吼。

“連長!我們沒事!”孔捷的聲音從坡地下方傳來,帶著劫后余生的驚悸,“炮沒打這邊!是轟谷口墻!”

李云龍心念電轉:敵人用炮轟墻,說明他們主力確實到了!而且判斷我們可能躲在墻后!墻堵死了他們一時進不來,就用炮開路!他們暫時不知道我們已經翻到了墻外谷口上方!但炮聲一響,位置就徹底暴露了!留給他們的時間,最多只有幾分鐘!

“沒時間了!”李云龍雙眼瞬間赤紅,如同被逼入絕境的猛獸,爆發(fā)出震天的咆哮,“所有人!給老子沖!往西北!沖出去!快!快!快?。。 ?/p>

他吼完,目光猛地鎖定在地上劇烈抽搐、咳血不止的林烽身上。沒有絲毫猶豫,李云龍一個箭步沖過去,像拎小雞一樣,不顧林烽痛苦的悶哼,一把將他從地上抄起來,甩到自己寬厚堅實的后背上!

“小兔崽子!給老子抱緊了!敢松手掉下去,老子做鬼也不放過你!”李云龍一邊怒吼,一邊用破布條飛快地將林烽的雙手在自己胸前打了個死結。林烽的身體因為劇痛而劇烈顫抖,滾燙的鮮血瞬間浸透了李云龍的后背。

“走!”李云龍反手拔出背后那柄沾滿敵人血污的大砍刀,刀鋒直指西北方向彌漫的煙塵和若隱若現(xiàn)的河谷輪廓!

“沖啊——!”丁偉舉起駁殼槍,對著追兵可能出現(xiàn)的山谷方向“砰砰砰”打光了一個彈匣,發(fā)出決死的信號!

幸存的戰(zhàn)士們,攙扶著傷員,背起嚇懵的童子軍,爆發(fā)出最后的、絕望的吶喊,如同決堤的洪流,緊跟著那個背著瀕死參謀、揮舞大刀如同戰(zhàn)神般的魁梧背影,一頭扎進了硝煙彌漫、前途未卜的西北方向!

在他們身后,亂石墻方向,更多的炮彈呼嘯聲凄厲地響起,預示著毀滅性的覆蓋打擊即將降臨!

生死時速,亡命奔逃!西北,是生門,還是另一個更加慘烈的修羅場?


更新時間:2025-08-17 09:54: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