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爪熊的出現,如同一柄沉重的鐵錘,徹底擊碎了落葉鎮(zhèn)居民們心中最后一絲僥幸。
那道由血肉和勇氣勉強維持的防線,在絕對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一張薄紙。巨大的缺口如同城鎮(zhèn)身上一道猙獰的傷疤,黑色的獸潮正通過這道傷疤,瘋狂地涌入小鎮(zhèn)的肌體。
“快退!退到石屋去!保護女人和孩子!”民兵隊長哈德的聲音已經嘶啞得不成樣子,他的左臂軟軟地垂下,顯然已經骨折,但他的右手依舊緊握著戰(zhàn)斧,用身體阻擋著一頭試圖沖向平民的魔化野豬。
幸存的男人們開始且戰(zhàn)且退,試圖圍繞著鎮(zhèn)中心那座最堅固的石屋,構建起第二道,也是最后一道防線。但魔獸的數量實在太多了,它們從四面八方涌來,不斷有鎮(zhèn)民被獸群淹沒,只留下一聲短促的慘叫。
箭塔上,林霄的呼吸變得無比沉重。
他射出了最后一支普通的箭矢,洞穿了一頭影貓的頭顱,但這對整個戰(zhàn)局而言,無異于杯水車薪。他的箭囊空了,只剩下那幾支被養(yǎng)父老巴克稱為“屠龍矢”的特制穿甲箭。
這些箭矢是他最后的希望。
他的目光越過混亂的戰(zhàn)場,死死鎖定著那頭正在肆虐的恐爪熊。他知道,只要這頭巨獸不倒,他們就沒有任何勝算。
恐爪熊顯然對這些四散奔逃的“螻蟻”失去了興趣,它那雙殘忍的獸瞳,掃過整個小鎮(zhèn),最終停留在了那座擠滿了老弱婦孺的石屋上。那里,聚集著最濃郁的生命氣息,對它而言,是最新鮮、最美味的“食糧”。
它邁開沉重的步伐,無視了身邊零星的攻擊,徑直朝著石屋走去。它每一步落下,都讓大地為之震顫,沿途的房屋被它輕易地撞塌,木屑與磚石四處飛濺。
在它前進的道路上,正躺著幾個受傷的鎮(zhèn)民,他們已經無力逃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巨大的陰影將自己籠罩。
“畜生!離他們遠點!”
一聲暴喝,老巴克的身影動了。
他拖著受傷的左腿,一瘸一拐,卻異常堅定地沖了過去,將那幾個受傷的鎮(zhèn)民一個個拖拽到安全地帶。他的動作并不快,甚至有些笨拙,但每一步都穩(wěn)如泰山。
做完這一切,他沒有后退,而是選擇站在了恐爪熊與石屋之間。
他將那柄斷裂的重劍橫在胸前,擺出了一個標準的軍隊防御姿態(tài)。他那并不算高大的身軀,此刻卻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山巒,將所有的危險都擋在了身后。
石屋里,透過門縫和窗戶的縫隙,無數雙驚恐的眼睛正注視著這一幕。女人們捂住了孩子的嘴,不讓他們哭出聲來,眼淚卻無聲地滑落。
箭塔上,林霄的心臟猛地一縮。
“老爹!”他失聲喊道。
他知道養(yǎng)父的腿傷有多重,也知道他體內的力氣早已所剩無幾。他現在這么做,無異于螳臂當車,自尋死路!
老巴克仿佛聽到了他的呼喊,他微微側過頭,朝著箭塔的方向,露出了一個豁達而堅毅的笑容,嘴唇無聲地動了動。
林霄讀懂了那唇語。
“瞄準眼睛?!?/p>
那是他從小教導林霄狩獵時,說過無數次的話。
林霄的眼眶瞬間紅了。他知道,養(yǎng)父正在用自己的生命,為他創(chuàng)造一個絕無僅有,也可能是最后一次的攻擊機會。
他顫抖著,從箭囊中抽出了一支穿甲箭。
這支箭與眾不同,箭身由堅硬的鐵木制成,箭頭則是用隕鐵精心打磨的三棱錐形,上面還刻著細密的放血槽。這是足以洞穿犀牛皮甲的殺器,是老巴克壓箱底的寶貝。
林霄緩緩地將箭矢搭在弓弦上,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不能辜負養(yǎng)父用生命換來的機會。
他的世界里,再次只剩下他和他的目標。風聲、喊殺聲、魔獸的咆哮聲,所有的一切都離他遠去。他的眼中,只有恐爪熊那雙閃爍著殘忍光芒的眼睛。
他緩緩拉開弓弦,那張陪伴他多年的長弓,發(fā)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他將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到了右臂之上,弓弦被拉成了一個完美的滿月。
他需要一個時機。一個恐爪熊的注意力被完全吸引,身體出現僵直的瞬間。
而這個時機,需要老巴克去創(chuàng)造。
戰(zhàn)場中央,恐爪熊停下了腳步,它歪著頭,似乎在好奇眼前這個渺小的人類,為何敢于阻擋它的道路。它從老巴克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與其他人類不同的氣息,那是一種經歷過無數次鐵血廝殺后,沉淀下來的悍勇之氣。
“吼——!”
恐爪熊發(fā)出了一聲不耐煩的咆哮,它抬起了那巨大的熊掌,準備將這個礙事的蟲子拍成肉泥。
就在熊掌即將落下的瞬間,老巴克動了。
他沒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了一步。這一步,他踩得無比沉穩(wěn),仿佛將整個大地的力量都匯聚到了腳下。
“喝!”
一聲暴喝,老巴克將手中那柄斷裂的重劍,由下至上,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地撩向了恐爪熊的下顎。
這一劍,凝聚了他畢生的力量與意志。
劍鋒與恐爪熊堅硬的下巴碰撞,爆發(fā)出刺耳的金鐵交鳴之聲。
“鐺!”
巨大的反震力,讓老巴克雙臂的骨骼都發(fā)出了呻吟,虎口瞬間崩裂,鮮血淋漓。他整個人被震得向后倒飛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但他的臉上,卻露出了勝利的笑容。
因為他的目的,達到了。
恐爪熊吃痛,龐大的身軀因為這出其不意的一擊,出現了極其短暫的僵直,它的頭顱也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露出了防御相對薄弱的眼部和頸部。
就是現在!
林霄的雙眼爆發(fā)出驚人的亮光。
他松開了扣住弓弦的手指。
“嗡——!”
弓弦劇烈地顫動,發(fā)出一聲如同龍吟般的嗡鳴。
那支承載著所有希望的穿甲箭,化作一道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黑色流光,撕裂了空氣,帶著尖銳的嘯音,以無與倫比的速度和精準,射向了恐爪熊的左眼!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變慢了。
所有人都能清晰地看到,那支黑色的箭矢,在恐爪熊驚愕的眼神中,不斷放大。
“噗——!”
一聲利器入肉的悶響。
穿甲箭毫無懸念地、深深地沒入了恐_爪熊的左眼眼眶,直至箭羽!
“嗷——吼——!”
一聲凄厲到極致、充滿了痛苦與暴怒的咆哮,從恐爪熊的口中爆發(fā)出來,形成的音波甚至將周圍的幾間木屋都震得坍塌。
它瘋狂地甩動著頭顱,巨大的熊掌胡亂地拍打著自己的臉,試圖將那該死的箭矢拔出來。鮮血混合著腦漿,從它的眼眶中噴涌而出,將它半張臉都染得血紅。
成功了!
幸存的鎮(zhèn)民們,爆發(fā)出劫后余生般的歡呼。
然而,林霄的臉上,卻沒有絲毫喜悅。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因為他看到,那支穿甲箭,雖然重創(chuàng)了恐爪熊,但并沒有傷到它的大腦核心。這頭巨獸,只是被徹底激怒了!
果然,恐爪熊在狂暴了片刻后,猛地停下了動作。它僅剩的右眼,死死地鎖定了箭矢射來的方向——箭塔之上的林霄。
那只眼睛里,不再有戲謔和殘忍,只剩下無窮無盡的、要將一切都毀滅的瘋狂殺意。
它放棄了石屋,放棄了所有目標,龐大的身軀猛地轉向,朝著林霄所在的箭塔,發(fā)起了沖鋒。
“不好!林霄,快下來!”哈德隊長大驚失色地吼道。
那座由木頭搭建的箭塔,如何能經得起這頭巨獸的沖撞?
林霄也想跑,但他的雙腿,卻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剛才那一箭,已經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和精神。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座移動的肉山,離自己越來越近。
“轟隆——!”
一聲天崩地裂般的巨響。
箭塔在恐爪熊的野蠻沖撞下,如同積木般瞬間散架。
林霄只覺得腳下一空,整個人隨著斷裂的木板和碎石,從十多米的高空墜落下來。劇烈的沖擊和翻滾,讓他瞬間頭暈目眩,五臟六腑都錯了位。
他重重地摔在地上,背部傳來一陣劇痛,似乎是撞到了什么硬物。
他掙扎著抬起頭,看到的,卻是恐爪熊那遮天蔽日的巨大陰影,和那只充滿了瘋狂殺意的獨眼。
它巨大的熊掌,已經高高揚起,準備將他徹底碾成粉末。
完了……
這是林霄腦中閃過的念頭。他想到了養(yǎng)父,想到了這個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小鎮(zhèn),想到了那些熟悉的面孔。
一股強烈的不甘與憤怒,從他的心底涌起。
他不想死!
他還沒有為養(yǎng)父報仇,還沒有為死去的鎮(zhèn)民們報仇!
他掙扎著,想要爬起來,但身體卻不聽使喚。
就在這絕望的時刻,他感覺自己背部撞到的那個東西,突然傳來了一陣滾燙的觸感。
是那枚龍魂晶。
它在墜落的混亂中,從他的懷里掉了出來,正好被他壓在了身下。而他剛才摔倒時,背部被尖銳的木片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傷口,溫熱的鮮血,正不斷地從傷口中流出,浸透了粗布衣衫,一滴不漏地,全都染在了這枚古老的晶石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