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兒回到歌舞廳時，震耳的音樂和嗆人的煙味撲面而來。她深吸一口氣，把巷子里黃小毛帶給她的那股狠勁壓進心底，臉上掛上王阿姨要求的那種溫順笑容。她沒回休息室，徑直走向吧臺，拿起一塊干凈的抹布，開始擦拭那些光可鑒人的玻璃杯，動作細致。王阿姨正靠在吧臺內(nèi)側，對著手機屏幕皺眉按著計算器。
“阿姨?！绷滞駜旱穆曇舨淮?，剛好蓋過一點背景音樂的嘈雜。
王阿姨抬眼，銳利的目光在她臉上掃了一圈?！盎貋砹耍窟€以為你被哪個不開眼的堵巷子里了?！闭Z氣不咸不淡，帶著慣常的精明。
“沒，就是巷子深，繞了點路?！绷滞駜菏窒虏煌?，把擦好的杯子一個個倒扣在瀝水架上，發(fā)出輕微的碰撞聲。“剛來那會兒總迷路，現(xiàn)在好多了。”她微微低下頭，聲音放得更軟些，“謝謝阿姨收留我，還給我地方住?！?/p>
王阿姨哼了一聲，手指在計算器上按得飛快。“謝我？謝李總去。是他發(fā)話，我這兒才多張嘴吃飯?！彼沉肆滞駜阂谎?，語氣緩和了一丁點，“不過你這丫頭，還算省心。不像那幾個，眼皮子淺，總想著攀高枝，惹麻煩?！?/p>
“我知道自己什么身份。”林婉兒聲音平靜，帶著認命般的麻木，“能有個地方待著，有口飯吃，就……很好了?！彼闷鹁破?，給王阿姨手邊空了一半的茶杯續(xù)上水，“阿姨，我看后面庫房有點亂，明天早班我來之前，先去收拾一下？”
王阿姨端起茶杯，吹了吹熱氣，又看了林婉兒幾秒，才慢慢開口：“嗯，行吧。你有這份心就好。”她揮揮手，“去忙吧，別杵這兒了。小麗她們幾個在卡座那邊，客人剛走，你去把臺收了。”
“哎?！绷滞駜簯艘宦?，轉身走向卡座區(qū)。轉身的瞬間，她眼底那抹刻意維持的溫順褪去，換上全然的冷靜。她知道，王阿姨那句“還算省心”和允許她碰庫房，是信任度提升的微小信號。
卡座里，幾個穿著亮片短裙的女孩正歪在沙發(fā)上補妝，抱怨著剛才難纏的客人?？諝饫锘旌现畠r香水、酒氣和汗味。
“累死了，那死胖子手就沒停過?！苯行←惖呐⒎籽?，往臉上拍粉。
“知足吧，好歹出手大方?！绷硪粋€女孩叼著煙，含糊地說，“總比上次那個，摸半天就開瓶啤酒的摳門貨強?！?/p>
“哎，你們聽說沒？”第三個女孩壓低聲音，帶著點神秘，“昨天‘那位’又來了，還是頂樓的VIP包?！?/p>
“哪位?。俊毙←愅Ｏ聞幼?。
“嘖，還能哪位？李老板唄！”叼煙的女孩吐了個煙圈，“帶了個新面孔，可水靈了，聽說是剛簽的小明星？那排場，嘖嘖。”
林婉兒收拾著桌上的空酒瓶和果盤，動作放得很慢，耳朵卻豎得筆直。
“李老板最近換得挺勤??？”小麗嗤笑，“上個月那個小模特，不是挺得寵的么？這就不行了？”
“誰知道呢，人家李總的心思哪是我們能猜的?！钡馃煹呐椓藦棢熁?，“不過我聽強哥手下一個小弟說漏嘴，好像李老板最近煩著呢，為城西那塊地的事，好像有人跟他不對付？”
“真的假的？還有人敢跟李老板叫板？”小麗驚訝。
“誰知道呢，反正他們那些大老板斗法，我們看熱鬧唄?！迸⑵鐭燁^，“不過李老板最近脾氣是挺爆的，強哥前兩天去匯報什么事，好像沒辦好，出來臉都是黑的，挨訓了唄?！?/p>
林婉兒默默記下：新寵？城西的地？手下強哥辦事不力？這些零碎的詞句像散落的珠子，被她仔細地收進心里。她端著收好的托盤，平靜地走開，沒參與任何一句討論。多聽，少說，這是她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
在舞池邊緣晃動的光影里，黃小毛像個真正的?？?，懶散地靠在一根柱子旁，手里拿著一杯幾乎沒怎么喝的啤酒。他的目光穿過扭動的人群，鎖定在頂層那個燈光最幽暗、位置最隱蔽的VIP包廂入口。偶爾有服務生進出送酒，厚重的門開合間，只能瞥見里面奢華的一角和模糊的人影。李昊就在里面。
【系統(tǒng)，啟動‘寫輪眼視覺強化’（基礎）?！?/p>
【指令確認。查克拉微量消耗中。視覺動態(tài)捕捉及遠視能力臨時提升?！?/p>
一股微弱的清涼感從雙眼彌漫開，遠處的包廂門在他視野里瞬間拉近、清晰。他能看清服務生托盤里酒瓶的標簽，能看清守在門口那兩個黑西裝保鏢耳朵上掛著的微型通訊器。當門再次被一個服務生推開時，他捕捉到包廂內(nèi)一閃而過的景象：李昊側對著門，正笑著和一個梳著油亮背頭、穿著花襯衫的男人碰杯，神態(tài)放松，但眉宇間確實像那幾個女孩說的，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花襯衫男人身后站著兩個體型剽悍、眼神兇悍的隨從，一看就不是善茬。黃小毛默默記下花襯衫男人的特征。
時間流逝。午夜場的高潮過去，客人漸漸稀疏。林婉兒終于等到收工，和王阿姨打了招呼，走向后門員工通道。黃小毛像條影子，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通道外是條堆放雜物的小巷，比之前見面的巷子更窄、更暗。
“沒人跟。”黃小毛低聲道，目光銳利地掃過巷口。
林婉兒緊繃的身體這才放松下來，背靠著冰冷的磚墻，長長吐出一口氣，臉上是掩不住的疲憊和一絲興奮。“聽到了點東西。李昊最近換了個新女伴，像是小明星。他好像在為城西一塊地的事情煩心，跟人起了沖突。他手下一個叫強哥的，前幾天辦事不力，被他訓斥了，臉色很難看。”
“城西的地……”黃小毛沉吟，“強哥……”他迅速把林婉兒的情報和自己看到的畫面聯(lián)系起來，“包廂里那個花襯衫，帶著兩個很能打的跟班，李昊對他很客氣，但李昊自己好像有點心不在焉?！?/p>
“花襯衫？”林婉兒皺眉思索，“沒聽說過這號人……可能是外地來的？或者新搭上的線？”
“都有可能?！秉S小毛點頭，“這些碎片先記著。現(xiàn)在，該上你的課了。”
林婉兒立刻站直身體，眼神變得專注：“好?！?/p>
“白天教你的，是掙脫和拉開距離?，F(xiàn)在教你怎么利用身邊的東西，制造機會?！秉S小毛目光掃過堆滿雜物的巷子，彎腰撿起一個空啤酒瓶，“比如這個?！?/p>
林婉兒看著他手里的瓶子，有些不解。
“別想著用它去砸人腦袋，除非你確定能一下放倒對方，或者逼急了拼命?！秉S小毛把瓶子遞給她，“拿著，握瓶頸下面一點，別太靠上，容易脫手。”
林婉兒依言握住，手指有些僵硬。
“想象我是那個想抓你的混蛋。”黃小毛話音未落，突然一個箭步上前，右手直接抓向林婉兒的左肩，動作不快，但帶著壓迫感。
林婉兒驚呼一聲，下意識就想后退，但想起白天教的，強行定住腳步，右手握著瓶子本能地就往前胡亂一捅。
黃小毛左手閃電般探出，不是格擋，而是精準地在她握瓶的手腕下方用力一托一撥！林婉兒只覺得手腕一麻，一股力量帶著她的小臂向上向外猛地一抬，那瓶子幾乎是擦著黃小毛的肋下戳到了空處。
“方向錯了！而且動作太大！”黃小毛松開手，“記住，不是捅，是戳！像用錐子！目標不是身體軀干，是眼睛，喉嚨，或者他抓你的那只手的手腕、小臂內(nèi)側！動作要小，要快，要出其不意！利用瓶子本身的硬度和尖角。”
他退開一步：“再來。這次，我抓你手腕。”
林婉兒定了定神，重新握緊瓶子。黃小毛的手再次抓來，快而準地扣住了她的左手腕。
就是現(xiàn)在！林婉兒腦中閃過黃小毛的話，右手握著的瓶子不再胡亂揮舞，而是手腕猛地一翻，瓶底尖銳的玻璃碴子（雖然被磨過，但依舊有棱角）對準黃小毛抓著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的小臂內(nèi)側，狠狠地、短促地戳了下去！
“對！方向對了！”黃小毛在她瓶子戳到的瞬間及時收手，但還是被瓶底刮了一下，手臂上留下一條淺淺的白印?！傲Φ肋€不夠集中，但思路對了！記住這個感覺！小臂內(nèi)側很脆弱，吃痛會讓他本能松手。眼睛、喉嚨是禁區(qū)，不到萬不得已別碰，但用來嚇唬人、制造瞬間的空檔逃跑，足夠了！”
林婉兒大口喘著氣，額角滲出細汗，握著瓶子的手微微發(fā)抖，但眼神卻異常明亮。剛才那一下，雖然被黃小毛躲開，但她清晰地感覺到了那種“反擊”的、不再是完全被動挨打的可能。
“還有這個，”黃小毛踢了踢腳邊一個廢棄的薄鐵皮餅干桶，“踢它，讓它滾過去絆他腳！或者抓把沙子、塵土揚他眼睛！任何你身邊的東西，都可以是你的武器，關鍵是用腦子！”
他停下來，看著林婉兒：“情報和自保，就是我們現(xiàn)在的刀。磨利它們。”他指指巷子深處，“今晚就到這。你聽到的任何新東西，下次碰頭告訴我。自己小心?！?/p>
林婉兒用力點頭，看著黃小毛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巷子的陰影里。她低頭，看著自己剛才握著酒瓶、現(xiàn)在還有些發(fā)紅的手，慢慢攥成了拳頭。復仇的火焰在胸腔里安靜而熾烈地燃燒著。她轉身，走向員工通道那扇小門，步伐比來時更穩(wěn)了一些。門關上時，她最后瞥了一眼巷口，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城市中心那棟最高的大樓里，李昊虛假的王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