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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石屑粘在指尖,帶著地底深處陰冷的潮氣。江燼離的指尖還停留在石碑上那個未干的、猩紅刺眼的“江燼離”上,血液仿佛在耳中凝固成冰。

“第三十九任”。

五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穿了所有自欺欺人的僥幸。

謝重淵站在密室入口,逆著書房微弱的光,身影高大得像一尊無情的石雕。他臉上慣常的溫潤徹底剝落,只剩下一片深潭般的死寂,眼底翻滾著她從未見過的、近乎實質(zhì)的冰冷怒意。那怒意并非針對她的闖入,更像精心布置的舞臺被提前掀開了幕布,暴露出底下不堪的真相。

“誰準(zhǔn)你進(jìn)來的?”他的聲音低沉平滑,卻像裹著冰棱的絲綢,刮擦著空氣。

江燼離猛地轉(zhuǎn)身,背脊緊緊抵住冰冷的石碑,石碑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江”氏名字硌得她生疼。恐懼像藤蔓纏緊心臟,但一股被愚弄的怒火卻從深淵里燒了上來,壓過了恐懼。

“誰準(zhǔn)你把我刻在這鬼東西上?”她的聲音因憤怒和驚懼而尖銳,“江燼離…第三十九任?謝重淵,這是什么?!這些名字又是什么?!”

她的手指狠狠戳向石碑上那些層層疊疊、觸目驚心的刻痕——江春妮、江來娣、江盼弟…每一個名字都像一張無聲控訴的嘴。

謝重淵沒有回答。他邁步走了進(jìn)來,厚重的密室門在他身后無聲地合攏,隔絕了最后一絲外界的光源。只有那盞幽幽的蓮花銅燈,在石碑和兩張臉上投下?lián)u曳詭譎的光影。他的影子被拉得巨大,幾乎吞噬了半面墻,也籠罩了她。

“鑰匙。”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姿態(tài)平靜得可怕,“我書房那把缺角的鑰匙?!?/p>

江燼離的心臟狂跳。她下意識地攥緊了口袋里的東西——那把冰冷的、沾著她體溫的黃銅鑰匙。他怎么知道?是工裝男人告訴他的?還是…這密室本身就有感應(yīng)?

“什么鑰匙?”她強撐著反問,聲音卻泄露出了一絲顫抖。

謝重淵的視線落在她緊攥的右手口袋,嘴角極其輕微地向下撇了一下,那不是一個笑容,而是一種冰冷的、洞悉一切的不耐煩?!澳憧诖锏你~銹,沾在了《金石錄》上。味道…”他輕輕吸了口氣,“…很獨特?!?/p>

空氣仿佛凝固了。密室里只剩下兩人壓抑的呼吸聲和銅燈燈芯燃燒的細(xì)微噼啪聲。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江燼離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密室角落那面巨大的落地銅鏡!

鏡中清晰地映出她和謝重淵對峙的身影。然而,鏡子里“她”的身后——那塊刻滿名字的石碑前——竟然還站著另一個人!

一個穿著和她一模一樣衣服,梳著一模一樣發(fā)髻,卻比她蒼白得多、也冰冷得多的“江燼離”!鏡中的那個“她”,正微微歪著頭,嘴角掛著一絲與謝重淵此刻冰冷神情如出一轍的、充滿玩味和譏誚的笑容。鏡中“她”的指尖,正虛虛地、緩緩地,點向石碑上那個未干的“江燼離”!

“呃!”江燼離驚駭?shù)氐秃舫雎?,身體不由自主地朝謝重淵的方向縮了一下。

這微小的動作似乎取悅了謝重淵。他眼底的冰寒稍斂,向前逼近一步,距離近得江燼離能聞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如同雨中山石般的氣息。“害怕了?”他聲音放低了些,帶著一種奇異的、近乎蠱惑的磁性,“把鑰匙給我,燼離。這里的東西…不是你該碰的?!?/p>

他的目光沉沉地鎖著她,帶著不容置疑的壓力,仿佛有無形的絲線纏繞上來,試圖扼殺她的意志。江燼離感到一陣眩暈,口袋里的鑰匙變得滾燙,幾乎要灼傷她的掌心。他的眼睛…那深潭般的眼睛,此刻像兩個漩渦,要將她的靈魂吸進(jìn)去…

“不…”她艱難地從喉嚨里擠出聲音,指甲狠狠掐進(jìn)自己的大腿,疼痛讓她瞬間清醒了幾分。她猛地別開視線,不敢再看他的眼睛,目光卻再次掃過那面銅鏡!

鏡中景象讓她血液幾乎倒流!

鏡子里那個“另一個她”,此刻不再是玩味的笑容!她的臉上充滿了怨毒和一種可怕的饑餓感!她的身體正在發(fā)生詭異的變化——像水波一樣扭曲、拉伸,一條蒼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臂,正從鏡面里緩緩地、無聲無息地伸出來!五指張開,指尖鋒利如刀,目標(biāo)直指現(xiàn)實世界中江燼離的后心!

恐懼瞬間壓倒了所有理智! “鏡子!”江燼離失聲尖叫,身體猛地向旁邊撲倒!

就在她撲倒的瞬間—— “噗嗤!” 一聲輕微的、令人牙酸的撕裂聲響起!

江燼離重重摔在冰冷的地磚上,手肘傳來劇痛。她驚恐地回頭望去。

只見她剛才站立的位置后方,那面巨大的落地銅鏡的鏡面上,赫然出現(xiàn)了一道深深的裂痕!裂痕的邊緣,幾縷極淡的、如同煙氣的灰白色物質(zhì)正在緩緩消散。而鏡中那個“另一個她”,怨毒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痛苦和錯愕的表情,那只伸出的手臂正狼狽地縮回鏡面深處,手臂的末端似乎…變得有些模糊透明?

江燼離的心跳幾乎停止。剛才…是什么撕裂了鏡面?是什么攻擊了那個鏡中實體?

她猛地抬頭看向謝重淵。

謝重淵依舊站在原地,保持著向她伸手索要鑰匙的姿勢。但他的右手不知何時已經(jīng)垂下,寬大的袖口遮掩了手掌。他的臉色比剛才更加陰沉,眼底翻涌著一種近乎暴戾的怒意,死死盯著鏡面上那道裂痕和正在消散的灰白煙氣。那怒意,并非針對江燼離的躲避,而是純粹地針對…那個鏡中試圖襲擊她的“東西”?

“不自量力?!敝x重淵的聲音冷得像淬了毒的冰,每一個字都砸在密室的空氣里,帶著令人心悸的威壓。這句話,顯然不是對江燼離說的。

鏡中的“另一個她”似乎瑟縮了一下,怨毒地瞪了謝重淵一眼,身影在扭曲的光線中漸漸淡去,最終消失在鏡面深處,只留下那道猙獰的裂痕。

密室再次陷入死寂。只有江燼離粗重的喘息和謝重淵冰冷的目光。

江燼離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后背的衣衫被冷汗浸透,緊貼著皮膚,冰涼一片。她看著謝重淵,大腦一片混亂。他救了她?從那個“鏡中的她”手里?為什么?他不是要獻(xiàn)祭她嗎?

謝重淵收回了伸出的手,負(fù)在身后。他不再看她,目光轉(zhuǎn)向那塊刻滿名字的石碑,尤其是那個未干的“江燼離”,眼神復(fù)雜難辨,有冰冷,有審視,甚至…有一絲極淡的、轉(zhuǎn)瞬即逝的疲憊?

“鑰匙,留下?!彼俅伍_口,語氣恢復(fù)了那種毫無波瀾的冰冷,卻不再帶著剛才那種迫人的壓力,“今晚的事,忘掉。離開這里?!?/p>

他側(cè)過身,讓開了通往密室門口的路。那扇厚重的門無聲地滑開一道縫隙,泄進(jìn)來一絲微弱的光。

離開?忘掉?江燼離看著近在咫尺的出口,又看看那塊浸滿血淚的石碑,再看看鏡面上那道猙獰的裂痕??诖锏蔫€匙沉甸甸地墜著。

她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告訴我,”她抬起頭,直視著謝重淵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聲音因為恐懼和決心而微微發(fā)顫,“‘第三十九任’…到底是什么?她們…石碑上的人…都去哪里了?”

謝重淵緩緩轉(zhuǎn)過頭,他的臉在搖曳的銅燈光線下半明半暗,如同戴上了一副冰冷的面具。他看著江燼離,那目光像是在審視一件物品,一件即將完成使命的工具。

“她們?”他薄唇微啟,吐出的話語像來自九幽寒泉,帶著一種令人骨髓凍結(jié)的平靜: “她們都在這里。”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密室的每一寸地面,每一面墻壁,最后,落在那盞幽幽燃燒的蓮花銅燈上。 燈焰無聲地跳動了一下,映在他漆黑的瞳孔里,仿佛點燃了兩簇鬼火。

江燼離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從腳底瞬間竄上頭頂!她終于明白,這密室里揮之不去的、淡淡的、混合著塵土與某種奇異甜腥的味道…究竟是什么了。

那是焚燒后的…骨灰的味道。

石碑上那些名字,并非冰冷的刻痕。 她們,從未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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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都在這里?!?/p>

謝重淵平靜的話語在密閉的石室里回蕩,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狠狠鑿在江燼離的神經(jīng)上。骨灰的味道,那混合著塵土與奇異甜腥的、無處不在的冰冷氣息,瞬間有了具象而恐怖的來源——腳下的磚縫,冰冷的墻壁,甚至那盞幽幽燃燒、映著謝重淵眼底鬼火的蓮花銅燈。

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胃袋瘋狂抽搐,幾乎要嘔出膽汁。她想尖叫,喉嚨卻像被骨灰堵住,只能發(fā)出嗬嗬的抽氣聲。石碑上那些層層疊疊的名字,尤其是那個未干的血紅“江燼離”,在她眼前瘋狂旋轉(zhuǎn)。

就在這時,一股尖銳的、冰冷的刺痛猛地從她后頸傳來!像被一根燒紅的針狠狠扎了進(jìn)去!

“呃啊!”江燼離痛得弓起身子,手下意識摸向后頸——指尖觸到一片刺骨的冰涼,還有一點…極其微小的、凸起的硬痂?

是昨晚在庫房,被雙生梳詛咒引出的“另一個她”觸碰的位置!

這劇痛像一道撕裂混沌的閃電。她猛地想起謝重淵在密室門口那一聲冰冷的“不自量力”,想起鏡中那個“她”縮回手臂時痛苦模糊的樣子…謝重淵阻止了鏡影的襲擊!為什么?他不是要獻(xiàn)祭她嗎?

混亂的思緒被謝重淵的動作打斷。他不再看她,仿佛剛才那句驚悚的宣告只是陳述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事實。他緩緩抬起右手,寬大的袖口滑落,露出腕間那道與密室門框刻痕一模一樣的、深色的第38道疤痕。他的指尖,不知何時捻著一枚邊緣沾著暗紅血漬的…銅錢。

那銅錢在搖曳的銅燈光線下泛著幽冷的金屬光澤,上面模糊的符文仿佛在緩緩蠕動。

“契約已簽,鑰匙既取,便無回頭路?!敝x重淵的聲音毫無波瀾,像是在念誦既定的判決。他指尖的銅錢對準(zhǔn)了江燼離的眉心?!啊瓲a離’之名已刻于碑上,只差最后一步——魂印歸位?!?/p>

魂???江燼離瞳孔驟縮!她瞬間明白了那枚銅錢上的血漬是什么!是她簽契約時,被那血墨小蛇鉆入左手虎口留下的朱砂紅點!那根本不是什么契約標(biāo)記,是謝重淵早就準(zhǔn)備好的、用來引動石碑刻名的…魂?。?/p>

他要用這枚銅錢,像鎮(zhèn)壓餓童俑一樣,將代表她靈魂的“印記”徹底打入石碑,完成這第39次獻(xiàn)祭!

求生欲在極致的恐懼下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江燼離猛地向旁邊撲去,試圖躲開那枚鎖定眉心的銅錢!

然而,就在她身體移動的剎那——

密室角落那面布滿裂痕的巨大銅鏡,鏡面深處驟然爆發(fā)出強烈的灰白光芒!一個扭曲的、充滿怨毒和貪婪的身影,如同掙脫囚籠的厲鬼,猛地從鏡中那道最深的裂痕里沖了出來!

是“另一個她”!那個鏡中的江燼離!

她的身體比之前更加凝實,臉色慘白如紙,眼中燃燒著純粹的、毀滅一切的欲望。她的目標(biāo)卻不是謝重淵,而是撲向石碑旁、試圖躲避銅錢的江燼離本體!

“我的!”鏡中江燼離發(fā)出非人的尖嘯,聲音重疊著凄厲與幽怨,正是雙生梳詛咒的合音!“這身體!這名字!都是我的!”

一只冰冷刺骨、近乎透明的手,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狠狠抓向江燼離本體的心口!指尖所向,正是她劇烈起伏的心臟!

前后夾擊!謝重淵的銅錢鎖魂在前,鏡中惡影的奪命利爪在后!

江燼離絕望地閉上眼。石碑上那未干的血名仿佛在灼燒她的靈魂。結(jié)束了…


更新時間:2025-08-17 19:08: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