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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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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涼的金屬筆桿硌著指骨,硌得生疼。病房里暖氣開得很足,蒸得人皮膚發(fā)燙,

可指尖那股寒意卻頑固地順著血脈一路向上爬,凍得心口都在發(fā)顫。面前攤開的,

是一式三份的《活體器官捐獻(xiàn)知情同意書》。黑色的印刷體字跡冰冷而清晰,

像一條條吐著信子的毒蛇,盤踞在雪白的紙頁上,無聲地宣判著某種酷刑?!吧蛳壬?/p>

這份文件需要您和太太共同簽字確認(rèn)。”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聲音平板無波,公式化地提醒著,

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飛快地掠過我蒼白的臉,

最終落在病房中央那個頎長挺拔的身影上。沈聿白背對著我。他站在寬大的病床邊,

微微傾身,正全神貫注地哄著床上那個纖細(xì)蒼白、仿佛一碰即碎的女孩。女孩是林薇,

他心尖上的白月光,此刻正蹙著秀氣的眉頭,楚楚可憐地看著他手中那杯褐色的藥汁,

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稗鞭?,聽話?!鄙蝽舶椎穆曇羰俏覐奈绰犨^的溫柔,

帶著化不開的寵溺和耐心,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裹了蜜糖,小心翼翼地遞到林薇唇邊,

“就一小口,嗯?喝了身體才會好起來,才能快點出院。你不是說想去瑞士看雪嗎?

等你好了,我們就去?!绷洲币е鴽]有血色的下唇,怯生生地抬眼看他,

長長的睫毛像受驚的蝶翼般輕顫著,

聲音細(xì)弱蚊蠅:“聿白哥哥……好苦……我害怕……”“不怕,有我在。

”沈聿白的聲音更柔了,像在哄一個不諳世事的稚童。他拿起旁邊一顆包裝精致的瑞士軟糖,

剝開,輕輕抵在她唇瓣,“乖,喝完藥就吃糖,甜甜的,就不苦了?!彼康淖⒁饬?,

他所有的溫柔,都毫無保留地傾注在眼前這個病弱的女孩身上。仿佛我,

我這個他法律意義上的妻子,連同我手中這份決定我身體一部分去向的重要文件,

都不過是這間華麗病房里一件礙眼的擺設(shè),一縷稀薄的空氣。我維持著遞出文件的姿勢,

指尖因為用力攥著筆而微微泛白。手臂懸在半空,時間久了,酸麻感順著肩胛骨蔓延開。

病房里消毒水的氣味混合著昂貴的香氛,悶得人頭暈。

只有林薇那帶著撒嬌意味的嚶嚀和沈聿白低柔的哄勸聲,像細(xì)密的針,一下下扎在耳膜上,

也扎在心尖最軟的那塊肉上。終于,林薇就著他的手,皺著秀氣的鼻子,

小口抿下了那勺藥汁。沈聿白立刻將那顆糖喂進(jìn)她嘴里,動作輕柔得像捧著稀世珍寶。

“真棒?!彼浇枪雌鹨荒ㄇ鍦\的笑意,指尖極其自然地拂開她頰邊一縷微亂的發(fā)絲,

眼神專注得能溺死人。直到這時,他似乎才終于記起病房里還有第三個人的存在。他直起身,

側(cè)過頭,目光終于落在了我身上。那眼神里的溫度,在轉(zhuǎn)瞬之間便褪得一干二凈,

只剩下一種習(xí)以為常的、近乎冷漠的平靜,如同在看一件沒有生命的物品?!昂灪昧??

”他的視線掃過我手中的文件和筆,語氣平淡無波,沒有詢問,沒有關(guān)心,

只有一種理所當(dāng)然的確認(rèn)。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緊,驟然縮成一團(tuán),

隨即又被粗暴地揉開,尖銳的疼痛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喉嚨里堵著硬塊,

干澀得發(fā)不出一點聲音。我看著他英俊卻疏離的側(cè)臉,

看著他眼底映著的、依舊只有林薇倒影的漠然,最后一絲微弱的光也熄滅了?!班?。

”我聽見自己喉嚨里擠出一個單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手指僵硬地松開緊握的筆,

任由那支冰冷的金屬物“啪嗒”一聲掉在文件上,然后,用盡全身力氣,

才在那三份文件末尾,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江晚。兩個簡單的字,此刻卻寫得異常艱難,

筆畫扭曲,帶著一種瀕死般的無力感。醫(yī)生似乎輕輕嘆了口氣,上前收走了文件,

又例行公事地交代了幾句術(shù)前的注意事項。沈聿白只是心不在焉地“嗯”了幾聲,

目光很快又膠著回林薇身上,仿佛剛才發(fā)生的,只是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我默默地轉(zhuǎn)身,

腳步虛浮地走出這間充斥著溫柔與冷漠、甜蜜與殘酷的病房。厚重的門在身后無聲合攏,

隔絕了里面令人窒息的一切。走廊盡頭冰冷的金屬座椅硌著身體。我蜷縮在上面,

雙手緊緊環(huán)抱著膝蓋,額頭抵著冰涼的膝蓋骨。身體里像是被徹底掏空了,

只剩下一個巨大而冰冷的空洞,呼嘯著穿堂風(fēng)。手術(shù)日期定在三天后。三天后,

我身體里的一部分,就將被剝離,移植給那個被他捧在手心、視若珍寶的林薇。為了她,

他可以毫不猶豫地犧牲掉我的一切,包括健康,包括尊嚴(yán)。眼淚無聲地滑落,

砸在光潔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不是因為身體的疼痛即將到來,

而是因為心口那片早已千瘡百孔、如今被徹底碾成齏粉的荒蕪。原來,不愛一個人,

真的可以殘忍至此。---手術(shù)很成功。主刀醫(yī)生摘下口罩,

臉上帶著職業(yè)性的、如釋重負(fù)的輕松,對守在手術(shù)室外的沈聿白說:“沈先生,

林小姐的手術(shù)非常順利,腎臟移植成功,排異反應(yīng)目前看也很輕微。

后期注意護(hù)理和抗排異治療,預(yù)后應(yīng)該會很理想。”沈聿白緊繃的下頜線終于松弛下來,

深邃的眼眸里掠過一絲真切的欣慰和如釋重負(fù)。他甚至微微頷首,

對著醫(yī)生露出了一個罕見的、堪稱溫和的笑容:“辛苦了,張主任?!薄皯?yīng)該的。

”張主任客氣地應(yīng)著,目光轉(zhuǎn)向旁邊另一扇緊閉的手術(shù)室門,遲疑了一下,還是補充道,

“至于沈太太那邊……腎臟摘除手術(shù)本身風(fēng)險可控,也順利完成。

只是術(shù)后需要更精心的調(diào)養(yǎng),畢竟……”“知道了?!鄙蝽舶啄樕系臏睾退查g斂去,

重新被一層薄冰覆蓋。他淡淡地打斷了醫(yī)生的話,

語氣帶著一種顯而易見的、不愿多談的疏離,“安排最好的特護(hù)病房和營養(yǎng)師,

費用走我的賬。”他的目光甚至沒有在那扇代表著我痛苦的門上停留一秒,

便大步流星地朝著林薇被推出的方向走去,步履間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急切和輕松。

我被人從麻醉的深淵里勉強拽回一絲意識時,人已經(jīng)在特護(hù)病房。身體像是被拆散了重組,

腰腹間傳來一陣陣沉重而尖銳的鈍痛,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傷口,疼得我眼前陣陣發(fā)黑。

喉嚨干得冒煙,嘴唇皸裂?!八蔽矣帽M力氣,發(fā)出微弱的氣音。

守在旁邊的特護(hù)是個面容和善的中年女人,見我醒來,連忙湊近:“沈太太,您醒了?

感覺怎么樣?傷口疼得厲害嗎?醫(yī)生交代了暫時不能喝水,我給您用棉簽沾點水潤潤唇?

”她絮絮叨叨地說著,動作麻利地取了棉簽和溫水。

冰涼的棉簽帶著微潤的水意觸碰到干裂的唇瓣,帶來一絲短暫的舒緩。“沈先生……呢?

”喉嚨依舊干澀發(fā)緊,我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心底深處,

竟還殘留著一絲可悲的、微弱的奢望。特護(hù)的動作頓了一下,眼神有些閃爍,

隨即堆起更職業(yè)化的笑容:“沈先生他……林小姐那邊剛出手術(shù)室不久,麻藥還沒過,

需要人守著,沈先生過去看看。您放心,沈先生交代了,這邊給您用最好的藥,

請最好的護(hù)理,讓您安心休養(yǎng)?!卑残男蒺B(yǎng)?呵。心口那片剛被麻醉暫時麻痹的疼痛,

瞬間以更兇猛的姿態(tài)反撲回來。原來,在我忍受著身體被切割的劇痛時,他守著的,

依舊是林薇的麻藥未退。奢望如同肥皂泡,被現(xiàn)實輕輕一戳,便碎得無影無蹤,

只剩下冰冷的、赤裸裸的嘲諷。我閉上眼,不再說話,

任由特護(hù)小心翼翼地用棉簽沾濕我的嘴唇??谇焕飶浡_鐵銹般的苦澀,不知是藥味,

還是心口滲出的血。接下來的日子,成了日復(fù)一日的折磨。特護(hù)病房寬敞明亮,設(shè)施頂級,

一日三餐由營養(yǎng)師精心調(diào)配,昂貴的進(jìn)口藥物源源不斷地輸入我的身體。

身體的傷口在精心的護(hù)理下,緩慢而疼痛地愈合著。每一次換藥,每一次嘗試翻身,

每一次咳嗽,都像是在經(jīng)歷一場酷刑。可身體的痛,遠(yuǎn)不及心頭的萬分之一。

沈聿白再沒踏進(jìn)過這間病房一步。

仿佛將我徹底遺忘在了這個冰冷的、只有儀器滴答聲和特護(hù)腳步聲的空間里。

只有他的助理陳銘,會定期出現(xiàn),面無表情地送來昂貴的補品,或者確認(rèn)賬單支付情況。

他像個精準(zhǔn)的機器,執(zhí)行著老板“用錢買清凈”的指令。“沈太太,沈總讓我送來的血燕,

您趁熱喝點?!标愩憣⒈刂逊旁诖差^柜上,聲音平板無波。

我看著那盅據(jù)說價值不菲的燕窩,胃里一陣翻騰。再好的補品,

也補不上心口那個巨大的、不斷流血的窟窿。“拿走。”我轉(zhuǎn)過頭,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聲音嘶啞無力。陳銘似乎早已習(xí)慣我的態(tài)度,也不多言,放下東西便轉(zhuǎn)身離開。

病房門關(guān)上的輕響,像是又一道無形的鎖,將我困在這座用金錢堆砌的牢籠之中。

身體的虛弱和心靈的枯竭讓我迅速消瘦下去。原本就纖細(xì)的身形,如今更是薄得像一張紙,

仿佛一陣風(fēng)就能吹走。臉頰深深凹陷下去,皮膚失去了往日的光澤,呈現(xiàn)出一種病態(tài)的蠟黃。

對著洗手間的鏡子,我看著鏡中那個形銷骨立、眼神空洞的女人,

幾乎認(rèn)不出那是曾經(jīng)的自己。江晚,你究竟把自己活成了什么樣子?一個笑話。

一個為了所謂的愛情,自愿獻(xiàn)祭了健康、尊嚴(yán)乃至靈魂,最終卻被棄如敝履的笑話。

支撐著我最后一點體面的,是左手無名指上那枚冰冷的婚戒。鉑金的戒圈,

鑲嵌著一圈細(xì)小的碎鉆,在病房慘白的燈光下,折射出微弱卻固執(zhí)的光芒。這是三年前,

沈聿白在家族的壓力下,極其敷衍地套在我手上的。沒有求婚,沒有誓言,

只有一句冰冷的“戴上它,做你該做的沈太太”。多么諷刺。他心心念念要給林薇的,

是瑞士的雪,是溫柔的哄勸,是全世界最好的呵護(hù)。而施舍給我的,

只有一枚冰冷的戒指和一顆被強行剝離的腎臟。這枚戒指,像一個恥辱的烙印,

時刻提醒著我這三年來是如何的卑微和愚蠢。指尖撫上冰涼的戒圈,

一股強烈的、想要將它拔下的沖動涌上心頭。用盡力氣,試圖轉(zhuǎn)動它??缮眢w太虛弱了,

只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就牽扯到腰腹的傷口,劇痛襲來,冷汗瞬間浸透了病號服的領(lǐng)口。

戒指紋絲不動,仿佛焊在了指根,嘲笑著我的徒勞。劇烈的喘息著,靠在冰冷的洗手臺上,

看著鏡子里那個狼狽不堪、連摘下戒指都做不到的女人,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

徹底淹沒了頭頂。沒有希望了。一絲一毫都沒有了。這具殘破的身體,這顆被掏空的心,

連同這段被徹底踐踏的婚姻,都該結(jié)束了。一個念頭,在無邊無際的絕望深淵里,破土而出,

帶著毀滅般的決絕。---三個月后。深夜。狂風(fēng)卷著暴雨,瘋狂地抽打著巨大的落地窗,

發(fā)出沉悶而恐怖的咆哮。墨藍(lán)色的海水在狂風(fēng)巨浪中沸騰翻滾,如同憤怒的巨獸,

一次次兇狠地撞擊著陡峭的礁石,激起數(shù)丈高的慘白浪花,瞬間又被更深的黑暗吞噬。

游艇在如此狂暴的海況下,渺小得如同一片枯葉,被無形的巨手肆意拋擲,

船體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我站在劇烈搖晃的船舷邊,

冰冷刺骨的雨水早已將單薄的衣服徹底浸透,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瘦骨嶙峋的輪廓。

狂風(fēng)撕扯著我的頭發(fā),抽打在臉上,帶來尖銳的刺痛。腳下是萬丈深淵般的漆黑海面,

翻滾著,咆哮著,散發(fā)著死亡的氣息。左手無名指上,那枚鉑金碎鉆婚戒,

在慘白的閃電光芒中,反射出一點微弱卻執(zhí)拗的寒光。它依舊牢牢地禁錮著我的手指,

像一道掙不脫的枷鎖。夠了。真的夠了。身體深處被強行剝離腎臟的地方,

似乎還在隱隱作痛,提醒著那場屈辱的獻(xiàn)祭。而心口那片荒蕪,早已寸草不生?!敖〗?!

危險!快回來!”身后傳來保鏢驚恐的呼喊,被狂風(fēng)撕扯得斷斷續(xù)續(xù)。他們奉沈聿白的命令,

“保護(hù)”我,實則監(jiān)視。大概是怕我這個“器官容器”在徹底失去價值前想不開,

影響了他和林薇的“幸福生活”。保護(hù)?多么可笑。沈聿白需要的,從來只是我活著,

像一個溫順的、隨時可以取用的血庫。至于我的靈魂是否已經(jīng)死去,

我的尊嚴(yán)是否被碾碎成泥,他從不在意。一道刺目的閃電撕裂墨黑的天幕,

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炸雷,仿佛就在頭頂炸開!游艇猛地被一個滔天巨浪高高拋起,

又重重砸下!巨大的失重感襲來,船舷邊的護(hù)欄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就是現(xiàn)在!

在身體被拋離甲板的瞬間,在保鏢驚恐的叫聲被巨浪吞沒的剎那,我沒有掙扎,沒有呼喊。

甚至,唇角似乎極其微弱地向上牽了一下,扯出一個解脫般的弧度。

冰冷的、帶著咸腥氣息的海水,瞬間從四面八方?jīng)坝慷?,帶著千鈞之力,

狠狠地灌入我的口鼻,扼住了所有呼吸。刺骨的寒冷瞬間穿透骨髓,

身體被巨大的水壓撕扯著,向下沉淪。意識在迅速流失。

眼前是無邊無際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只有左手無名指上,那一點冰冷的金屬觸感,

在沉入永恒的冰冷之前,固執(zhí)地傳來最后一絲微弱的存在感。沈聿白……永別了。

---三天后。沈氏集團(tuán)頂樓總裁辦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繁華的夜景,

璀璨的燈火如同流淌的星河。沈聿白站在窗前,身姿挺拔,

深灰色的高定西裝勾勒出完美的肩線。他指尖夾著一支燃了半截的煙,煙霧繚繞中,

英俊的面容帶著一絲處理完冗雜公務(wù)后的淡淡疲憊,卻無損那份掌控一切的矜貴氣度。

“沈總,瑞士那邊的療養(yǎng)院已經(jīng)安排好了,林小姐的身體恢復(fù)得很好,隨時可以啟程。

”助理陳銘站在寬大的辦公桌前,恭敬地匯報著,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松,

“醫(yī)生也說,那邊的環(huán)境和氣候,對林小姐的康復(fù)非常有利?!鄙蝽舶孜⑽㈩h首,

深邃的眼眸里掠過一絲真切的柔和。他掐滅了煙蒂,轉(zhuǎn)身走向辦公桌,拿起一份文件:“嗯。

行程細(xì)節(jié)再確認(rèn)一遍,薇薇怕冷,專機上的溫度要……”話音未落,

辦公室厚重的大門被猛地推開,帶著一股粗暴的力道,撞在墻上發(fā)出沉悶的巨響!

一個渾身濕透、臉色慘白如紙的保鏢踉蹌著沖了進(jìn)來,

身上的水漬瞬間在昂貴的手工地毯上洇開一片深色。他頭發(fā)凌亂,嘴唇哆嗦著,

眼神里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慌亂,仿佛剛從地獄爬出來。“沈……沈總!

”保鏢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劇烈的喘息和哭腔,“出……出事了!

太太……太太她……”沈聿白被打斷,眉心不悅地蹙起,眼神驟然變得冰冷銳利,

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直直射向那個狼狽不堪的闖入者:“慌什么?說清楚!她怎么了?

又鬧什么幺蛾子?”他的語氣帶著濃濃的不耐煩和被打擾的慍怒,

仿佛在談?wù)撘患钊藚挓┑穆闊?。三個月了,江晚這個名字,

在他這里早已等同于無休止的虛弱、藥味和令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沉默。

他甚至沒有分神去思考,一個保鏢為何會以如此狼狽驚恐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這里。

保鏢被沈聿白冰冷的目光懾得渾身一抖,巨大的恐懼讓他幾乎站立不穩(wěn),

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毯上,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是……是游艇!

昨晚……昨晚風(fēng)暴太大……太太……太太她掉下去了!

們找了一整夜……今天……今天早上……海岸警衛(wèi)隊……撈……撈上來了……”他語無倫次,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硬擠出來的,帶著血腥味。辦公室里的空氣瞬間凝固了。

陳銘臉上的職業(yè)表情瞬間碎裂,只剩下難以置信的驚愕。沈聿白臉上的不耐和慍怒猛地僵住。

他像是沒聽清,又像是大腦拒絕處理這突如其來的信息,整個人定在了原地,

維持著剛才那個轉(zhuǎn)身的動作,只有夾著文件的手指,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

“撈……撈上來了?”他重復(fù)著,聲音低沉得可怕,

帶著一種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細(xì)微的變調(diào)。那雙總是銳利深沉的眼眸里,

第一次出現(xiàn)了短暫的、茫然的空白。仿佛有什么東西,在他堅固的世界壁壘上,

鑿開了一道微小的裂縫?!笆恰堑摹北gS涕淚橫流,幾乎趴伏在地上,

“在……在太平間……沈總……您……您去看看吧……”“太平間”三個字,

如同三把淬毒的冰錐,狠狠扎進(jìn)了沈聿白的心臟!他高大的身軀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剛才那份從容和掌控一切的冷硬,如同被重錘擊中的冰面,瞬間布滿了細(xì)密的裂紋。

一股冰冷徹骨的寒意,毫無預(yù)兆地從腳底猛地竄起,瞬間席卷全身,

讓他四肢百骸都僵硬發(fā)麻?!澳恪f什么?”他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帶著一種瀕臨失控的嘶啞和難以置信的扭曲。

他猛地向前跨了一大步,巨大的壓迫感瞬間籠罩了跪在地上的保鏢,眼神變得極其恐怖,

像是要噬人,“江晚……死了?”保鏢在他駭人的目光下抖如篩糠,連話都說不完整,

只能拼命點頭,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恐懼氣音。沈聿白死死地盯著他,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剝。

幾秒鐘死寂般的對峙后,他猛地轉(zhuǎn)身,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失去了所有理智的困獸,

帶著一股摧毀一切的狂暴戾氣,撞開擋路的陳銘,沖出了辦公室!“沈總!

”陳銘驚魂未定地喊了一聲,連忙追了出去。深夜的醫(yī)院太平間,

走廊里彌漫著消毒水和福爾馬林混合的、冰冷刺鼻的死亡氣息。慘白的燈光從頭頂傾瀉而下,

將一切都照得無所遁形,冰冷而死寂。

沈聿白幾乎是撞開了太平間那扇沉重的、帶著寒氣的不銹鋼門。

巨大的聲響在空曠的走廊里回蕩。里面燈光更加慘白,溫度低得如同冰窖。

幾排冰冷的金屬停尸床整齊排列,覆蓋著統(tǒng)一的、毫無生氣的白色裹尸布。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工作人員正站在其中一張床前,準(zhǔn)備記錄什么。“江晚呢?

”沈聿白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帶著一種瀕臨崩潰邊緣的瘋狂。他猩紅著雙眼,

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那一張張停尸床,最終死死地釘在工作人員面前的那張床上。

白色的裹尸布下,勾勒出一個極其瘦小、毫無起伏的輪廓?!吧蛳壬??

您……”工作人員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想阻攔。沈聿白根本聽不進(jìn)任何話。

他像一頭徹底失控的野獸,猛地沖了過去,動作粗暴地一把掀開了那張刺眼的白布!

冰冷的空氣瞬間撲面而來。白布下,一張慘白、浮腫、毫無生氣的臉暴露在慘白的燈光下。

海水長時間的浸泡讓皮膚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青灰色,五官被泡得有些變形,嘴唇微微張著,

帶著一種凝固的絕望。濕透的長發(fā)黏在臉頰和脖頸上,如同纏繞的水草。

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的身體上,套著一件廉價、不合身的、屬于無名尸的藍(lán)色布袍。然而,

沈聿白的目光,卻像被磁石吸住一般,死死地釘在了那具冰冷尸體的左手上。

在那只同樣浮腫、毫無血色的手上,無名指的位置,一枚鉑金鑲嵌著細(xì)密碎鉆的戒指,

正牢牢地套在那里!盡管被海水侵蝕過,失去了往日的光澤,但那熟悉的款式,

那冰冷的金屬觸感,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了沈聿白的視網(wǎng)膜上!那是他三年前,

親手、極其敷衍地套在江晚手指上的婚戒!“轟——!

”仿佛有什么東西在沈聿白的腦子里轟然炸開!所有的血液瞬間沖上頭頂,

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成冰!眼前的一切景象都開始扭曲、旋轉(zhuǎn)!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

隨即又瘋狂地、失控地、帶著撕裂般的劇痛瘋狂擂動起來!

“晚晚……”一個破碎的、完全陌生的音節(jié)從他喉嚨深處艱難地擠出,

帶著一種他自己都未曾聽過的、極致的恐懼和顫抖。不!不可能!他猛地伸出手,

不是去觸碰那冰冷的臉頰,而是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

死死地、用盡全力抓住了那只戴著戒指的、冰冷僵硬的手!觸手是死寂般的冰冷和僵硬,

毫無生命的柔軟和溫度?!敖?!你給我起來!”他像瘋了一樣,

試圖將那具冰冷的身體從停尸床上拽起來,動作粗暴而絕望,聲音嘶吼著,

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恐懼和難以置信的狂怒,“起來!聽到?jīng)]有!不準(zhǔn)睡!我不準(zhǔn)你死!

”他用力搖晃著那具早已失去所有生機的軀體,仿佛這樣就能喚醒沉睡的靈魂。

尸體的頭顱無力地隨著他的動作晃動,緊閉的眼瞼下,是永遠(yuǎn)不會再睜開的雙眸?!吧蛳壬?/p>

沈先生您冷靜點!”工作人員和陳銘驚恐地沖上來,想要拉開他。“滾開!

”沈聿白猛地?fù)]開伸過來的手,力道之大,將兩人都推得一個趔趄。

他像一頭徹底失去幼崽的絕望雄獅,雙目赤紅,布滿血絲,

死死地抱著那具冰冷的、瘦小的尸體,手臂收得死緊,仿佛要將她嵌入自己的骨血里,

用自己滾燙的身體去暖熱那份永恒的冰冷。他高大的身軀劇烈地顫抖著,

再不是那個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沈氏總裁。他抱著那具尸體,

將臉深深地埋進(jìn)她冰冷僵硬的頸窩,喉嚨里發(fā)出野獸瀕死般的、壓抑到極致的嗚咽,

那聲音破碎、絕望、帶著毀天滅地的痛苦,在冰冷死寂的太平間里,顯得格外凄厲和瘆人。

“晚晚……晚晚……我的晚晚……”他一遍遍地、混亂地喊著這個名字,聲音嘶啞破碎,

像是心肝肺腑都被碾碎了吐出來的。他從未如此刻骨地喊過她的名字。三年婚姻,

他叫她“江晚”,帶著疏離和冰冷,如同稱呼一個陌生人。只有在家族長輩面前,

才會勉強用“晚晚”這個稱謂,虛偽地扮演著恩愛。此刻,這聲絕望的“晚晚”,

遲到了太久,也痛得太深。冰冷僵硬的尸體,無聲地躺在他懷里,

回應(yīng)不了他絲毫的溫度和呼喚。只有那枚冰冷的戒指,硌在他緊貼著她臉頰的皮膚上,

像一個永恒的、冰冷的嘲諷。他抱著她,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孩子,

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絕望和黑暗。太平間慘白的燈光,將他和他懷中那具冰冷的尸體,

拉成一道扭曲而絕望的剪影。---沈聿白的整個世界,在太平間那慘白燈光下,

徹底崩塌了。他像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行尸走肉,固執(zhí)地守在太平間外,

不允許任何人移動江晚的“遺體”。他猩紅著眼,如同地獄歸來的惡鬼,

用最冰冷暴戾的手段,逼問著當(dāng)夜游艇上每一個保鏢,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不放過。

暴怒和絕望交織,整個沈氏頂層都籠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低氣壓中。最終,

在巨大的壓力和恐懼下,一個保鏢崩潰地吐露了部分“真相”:是江晚自己失足落海,

但更深層的原因,是她的精神狀態(tài)在捐腎后急轉(zhuǎn)直下,整日郁郁寡歡,

甚至流露出輕生的念頭……“輕生?”沈聿白咀嚼著這兩個字,

只覺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頭。是他!是他親手將她推到了這一步!為了林薇,

他毫不猶豫地犧牲了她!他從未問過她愿不愿意,從未關(guān)心過她術(shù)后承受的痛苦和絕望!

他以為用金錢和最好的物質(zhì)就能堵住一切,卻親手將她推向了冰冷的深淵!

悔恨如同千萬只毒蟻,日夜啃噬著他的心臟,痛得他無法呼吸。

他把自己關(guān)在曾經(jīng)屬于江晚、他卻從未踏足過的別墅房間里。

房間里還殘留著她身上淡淡的、他從未在意過的馨香氣息,梳妝臺上放著幾樣簡單的護(hù)膚品,

衣帽間里掛著的衣服少得可憐,大多是素凈的款式,和他為林薇購置的那些奢華衣裙比起來,

寒酸得可笑。沈聿白像個瘋子一樣翻找著。他不知道自己想找什么,

或許是想找到一絲她存在過的痕跡,證明她并非真的消失。又或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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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17 23:16: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