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午后,程硯禮站在老街23號門前,心跳快得像打鼓。這是一棟隱藏在巷子深處的老式洋房,門廊上爬滿了紫藤,與周圍現(xiàn)代化的建筑格格不入。
"緊張?"林海月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今天穿了一件淡藍(lán)色的連衣裙,頭發(fā)松松地挽起,幾縷碎發(fā)垂在耳邊,在陽光下泛著金色的光澤。
程硯禮下意識擦了擦手心的汗:"有點(diǎn)??傆X得今天會知道些什么...改變一切的事情。"
林海月突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指尖微涼:"脈搏好快。"她抬頭看他,眼睛在陰影中呈現(xiàn)出深邃的墨色,"放輕松,無論發(fā)現(xiàn)什么,都是你家族歷史的一部分。"
她的觸碰奇異地安撫了程硯禮的神經(jīng)。他深吸一口氣,按響了門鈴。
門幾乎立刻就開了,周老先生站在門口,依舊拄著那根雕花拐杖,但今天穿著一件考究的深灰色中山裝,顯得格外精神。
"準(zhǔn)時,很好。"他銳利的目光掃過兩人,在看到他們交握的手時挑了挑眉,但什么也沒說,"進(jìn)來吧,茶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
屋內(nèi)出乎意料的明亮寬敞,落地窗外是一個精心打理的小花園。最引人注目的是墻上掛滿的老照片,程硯禮一眼就認(rèn)出了幾張與咖啡館里相似的場景。
"坐。"周老先生指向茶幾旁的藤椅。茶幾上擺著一套精致的茶具和幾碟茶點(diǎn),其中一盤是程硯禮熟悉的椰絲球——奶奶常做的那種。
"您也喜歡這個?"程硯禮忍不住問。
周老先生嘴角微微上揚(yáng):"星蘭的拿手點(diǎn)心,當(dāng)年多少人為了這一口特意跑來咖啡館。"他倒茶的手穩(wěn)如磐石,完全看不出年近九十的樣子,"墨白總說,咖啡和茶不該是對立的,就像東方和西方。"
林海月好奇地環(huán)顧四周:"周爺爺,您一個人住在這里嗎?"
"自從老伴十年前走后,就剩我一個老骨頭了。"周老先生將茶杯推給他們,"不過常有老友來訪,聊聊往事,日子倒也充實。"
程硯禮迫不及待地切入正題:"關(guān)于咖啡館和我舅公..."
"急什么,"周老先生慢條斯理地品了口茶,"好故事需要耐心。首先告訴我,年輕人,你對陳墨白知道多少?"
"幾乎一無所知,"程硯禮老實承認(rèn),"直到上周,我都不知道奶奶有個哥哥。家里從沒提起過他。"
周老先生點(diǎn)點(diǎn)頭,似乎早有預(yù)料:"那個年代,有些事不宜多說。墨白比我大十歲,是1950年從南洋歸國的華僑,帶回了當(dāng)時最先進(jìn)的咖啡烘焙技術(shù)。"
他起身走向一個老式五斗柜,從最上層取出一個雕花木盒。盒子打開后,里面是幾個小玻璃瓶,裝著各種顏色的粉末和干花。
"這是..."林海月湊近觀察,一縷發(fā)絲擦過程硯禮的臉頰,帶著淡淡的茉莉香氣。
"墨白的香料箱,"周老先生的聲音充滿懷念,"他從南洋帶回來的寶貝。'陽光因子'的核心成分就在這里。"
程硯禮小心地拿起一個小瓶,里面是金黃色的粉末,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這是什么?"
"肉桂、肉豆蔻和一種特殊的金盞花混合物,"周老先生解釋道,"墨白在南洋學(xué)到的配方。加入咖啡后,會產(chǎn)生一種類似陽光灑在皮膚上的溫暖感——這就是'半畝陽光'的靈魂。"
林海月眼睛發(fā)亮:"所以如果我們有了這個,就能還原那杯咖啡了?"
"沒那么簡單,"周老先生搖頭,"配方比例才是關(guān)鍵。墨白只教給了星華...后來是星蘭。"
程硯禮皺眉:"我還是不明白,星華和星蘭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照片背面寫著'墨白與星華',但我奶奶叫星蘭..."
周老先生沉默片刻,突然問道:"你了解1950-60年代的歷史嗎?"
"大致知道一些..."程硯禮有些困惑這與話題有什么關(guān)系。
"那個年代,華僑身份很敏感,"周老先生的聲音低沉下來,"墨白回國時滿腔熱血,想用所學(xué)建設(shè)祖國。他開了咖啡館,引進(jìn)國外先進(jìn)的咖啡烘焙技術(shù),還經(jīng)常舉辦文化沙龍...后來形勢變化,有人開始找他麻煩。"
老人從書架上取下一本舊相冊,翻到中間一頁。照片上是年輕時的周老先生和陳墨白站在咖啡館門前,墨白手中拿著一本書,神情嚴(yán)肅。
"1966年秋,情況惡化。為了保護(hù)咖啡館,墨白想出一個辦法——讓妹妹星蘭以他的身份經(jīng)營店鋪,而他則躲到鄉(xiāng)下。因為當(dāng)時資料不全,照片又少,這個辦法居然行得通。"
程硯禮震驚地瞪大眼睛:"所以...照片里的'星華'..."
"是星蘭的化名,"周老先生點(diǎn)頭,"當(dāng)時咖啡館改名為'紅星飲食店',表面上只賣簡單茶點(diǎn),暗地里還是保留了一些特色咖啡。星蘭扮演墨白,剪短了頭發(fā),穿男裝,連說話都壓低聲音。她那時才二十出頭,卻要承擔(dān)這么大的風(fēng)險。"
林海月倒吸一口冷氣:"程奶奶太勇敢了..."
"那真正的陳墨白呢?"程硯禮追問。
周老先生的表情黯淡下來:"1967年冬天,墨白在鄉(xiāng)下病逝。臨終前他托人帶信給星蘭,告訴她配方和咖啡館的未來。星蘭...也就是你奶奶,從此以自己身份生活,但繼續(xù)經(jīng)營咖啡館,直到八十年代才恢復(fù)'半畝'原名。"
程硯禮胸口發(fā)悶,奶奶從未提及的這些往事像一塊巨石壓在他心上。他想起小時候奶奶總是不愿拍照,討厭剪短發(fā),原來都有這樣的歷史原因。
"所以'半畝陽光'..."
"是墨白為星蘭二十歲生日特制的,"周老先生輕聲說,"寓意是'即使人生只有半畝見方,也要充滿陽光'。后來成為咖啡館的招牌,也是...某種傳承。"
一陣沉默后,林海月輕聲問:"周爺爺,您為什么今天告訴我們這些?"
老人銳利的目光直視程硯禮:"因為開發(fā)商不是偶然選中你們那塊地。有傳言說墨白留下了一批珍貴的南洋咖啡器具和手稿,價值連城。他們想要的是那些東西,不是地皮。"
程硯禮猛地站起來:"什么?但我從沒聽說過..."
"當(dāng)然,因為星蘭把它們藏得很好,"周老先生也站起身,"跟我來。"
他領(lǐng)著兩人來到書房,從保險箱中取出一個泛黃的信封:"這是墨白臨終前托我保管的,說等星蘭的繼承人準(zhǔn)備好時交給他。我想...現(xiàn)在就是時候了。"
信封里是一把造型奇特的鑰匙和一張簡筆畫,畫的是咖啡館地下室的平面圖,某個角落標(biāo)著一個紅叉。
"這是..."程硯禮的手微微發(fā)抖。
"咖啡館有個密室,連星蘭都不知道,"周老先生的聲音幾乎帶著敬畏,"墨白親手設(shè)計的,用來收藏他最珍貴的咖啡配方和從南洋帶回的珍品。這把鑰匙能打開它。"
林海月突然倒吸一口氣:"所以開發(fā)商可能是為了這個..."
"沒錯。"周老先生嚴(yán)肅地點(diǎn)頭,"硯禮,現(xiàn)在你有兩個選擇:賣掉咖啡館,讓墨白的遺產(chǎn)可能落入他人之手;或者找到密室,繼承真正的家族寶藏。"
程硯禮看向林海月,她眼中閃爍著興奮和鼓勵。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的答案:"我要找到它。"
周老先生露出欣慰的笑容:"我就知道星蘭的孫子不會讓人失望。來,在你們離開前,我給你們嘗嘗真正的'半畝陽光'。"
老人親自操作一套古老的咖啡器具,動作流暢得不像年近九旬的人。當(dāng)咖啡倒入杯中時,一股奇異的香氣彌漫開來——像是陽光曬過的橘子皮混合著某種溫暖香料的氣息。
"嘗嘗。"他將杯子遞給兩人。
程硯禮抿了一口,突然僵住了。這味道...熟悉得令人心痛。五歲那年發(fā)燒,奶奶給他喝的特殊飲料;初中畢業(yè)那天早晨,餐桌上那杯冒著熱氣的飲品;大學(xué)離家前夜,奶奶默默放在他床頭的那杯溫暖...
"奶奶...她經(jīng)常給我喝這個,"他聲音哽咽,"只是加了很多牛奶和糖,我從來不知道..."
周老先生輕輕點(diǎn)頭:"星蘭用這種方式,讓你記住家的味道。"
林海月嘗了一口自己的那杯,眼睛瞬間濕潤:"這...這不僅僅是咖啡。像是有人把陽光和愛意都煮進(jìn)去了。"
"墨白的初衷就是如此,"周老先生微笑著說,"現(xiàn)在,該你們?nèi)ふ掖鸢噶恕S涀?,紅叉標(biāo)記的地方不在平面圖顯示的位置,要用墨白的方式思考。"
離開時,夕陽將老街染成金色。程硯禮小心翼翼地抱著香料箱和信封,心中充滿前所未有的使命感。
"我們現(xiàn)在就回咖啡館嗎?"林海月問,眼中閃著探險的光芒。
程硯禮點(diǎn)頭,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自然而然地牽起了她的手。更奇怪的是,林海月似乎并不介意,反而將手指與他交纏。
"對了,"她突然想起什么,"你說咖啡館地下室有平面圖沒顯示的空間?但我們已經(jīng)檢查過每個角落了..."
程硯禮腦中靈光一閃:"除非...那不是物理空間。"
"什么意思?"
"墨白是歸國華僑,習(xí)慣用英制單位。半畝...約等于200平方米,但咖啡館實際面積只有150平左右。"
林海月瞪大眼睛:"所以缺失的50平方米就是..."
"密室的大小。"程硯禮加快腳步,"我知道在哪里了!"
阿橙在咖啡館門口迎接他們,仿佛早已知道他們會帶著重大發(fā)現(xiàn)歸來。程硯禮蹲下來摸了摸貓咪的頭:"阿橙,我們要找奶奶和舅公留下的寶藏了。"
貓咪"喵"了一聲,帶頭向地下室跑去,尾巴高高翹起,像個驕傲的向?qū)?。程硯禮和林海月相視一笑,跟著它踏上了揭開家族最后秘密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