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出那只甲魚后,眼看快一整天了,沒什么動靜傳來。林靜心里暗暗琢磨,這事八成是妥了,一整天懸著的心落了地,下班時腳步都輕快了不少,心情也賊好。
她沒急著回去,倒是饒有興致地在醫(yī)院晃悠起來,走著走著,竟不知不覺拐進了家屬區(qū)。她放慢腳步,留心打量著四周,像哥倫布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樣,果然瞧見好幾處門窗緊閉、門前冷落的屋子,一看就是空著的。心中暗暗竊喜。
“林靜、林靜”張梅大老遠的氣喘吁吁地喊她。
“發(fā)生了什么事?,這么急匆匆的跑來”林靜眉頭微蹙的輕聲問道。
“院長讓護士長稍信,讓你去他辦公室把東西拿走”張梅壓低聲音說,眼神卻悄悄的瞟了一眼林靜。
林靜頓時感覺一股熱血直沖腦門,耳邊嗡嗡作響,渾身發(fā)燙,后背滲出汗珠。張梅的一番話像一把鈍刀,一下一下地割著她的自尊心。
“護士長還說什么了嗎?”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干澀的不像話。
張梅搖了搖頭,嘴角掛著一絲難以捉摸的笑“就說讓你趕緊的把東西拿回去,別的沒說”
“好的,謝謝”林靜勉強的擠出一個微笑。
林靜本以為院長接受了她的心意,整整一天,她都在暗自欣喜,還偷偷幻想過自己將會搬進哪間小房子?,F(xiàn)在,這份幻想被無情的打碎了。心和腦子像被掏空了一般。
她不知道自己怎樣走到院長辦公室的門前,停頓了一會。輕輕抬起手臂,微微彎曲的二、三指指節(jié)準備敲門,卻又漆木門前三寸懸著,整個人像泄了氣的皮球。
指骨發(fā)僵,像凍硬的樹枝,輕輕一碰就會“咔嚓”一聲折斷。指節(jié)與門板之間那層稀薄的空氣,此刻卻沉得像鉛。
指關(guān)節(jié)終于落下--”咚”。聲音比想象中悶,仿佛被厚重的門板吞掉了一半。心臟突然在肋骨下重重的一跳,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沒有回應(yīng)。
第二下敲得重了一些,指關(guān)節(jié)隱隱作痛。這會聲音脆了,像顆石子墜入深井。走廊對面窗戶一陣微風(fēng)掠過,后頸的汗毛一根根豎了起來。
“請進”聲音隔著門板傳來,聽不出絲毫情緒。
林靜推開了門,怯懦的往前挪動了幾步。
“劉院長”聲音小到幾乎只有自己能聽到,劉院長聽沒聽到她已經(jīng)顧及不到了。
只見,劉院長的臉耷拉的老長,一臉嚴肅地說:“小林啊,關(guān)于住房的事需要院委會集體研究定奪,東西你趕快拿回去,以后不要再這樣做了,你這是難為領(lǐng)導(dǎo)。把心思好好的用在工作上,院部是公平的對待每一位職工”聲音不容置疑的說道。
林靜感覺自己的臉燒得厲害,耳邊似乎還回蕩著同事們的議論和竊笑。
“我……”剛想說什么,只感覺胃里一陣絞痛。
“你拿著東西快回去吧,我這還有事”院長顯然不耐煩的催促道。
這時,林靜感覺離那個漆木門口是那么遠,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她機械的走到辦公室的角落,拎起來那個黑袋子,就往外奔,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了院長辦公室。
關(guān)上漆木門那一刻,心里仿佛撕開了一個巨大的洞,冷風(fēng)呼呼的往里灌。碰見下班的同事,也莫名的感覺人家投來的目光,也是那樣的意味深長,她就覺得那個洞又被撕大了一些。她幾乎逃也似的沖出了醫(yī)院的大門。
初夏的傍晚,空氣中彌漫著悶熱與潮濕,就像此刻堵在胸口的那團委屈。手指顫抖的提著那個給她帶來不安的黑袋子。
回去的路上,院長那冰冷的眼神像刀刻一樣印在腦海里,刺耳的言語縈繞在她的耳邊。這時顧清打來電話,一直緊繃的那根弦突然斷了,眼淚毫無征兆地涌了出來,順著臉頰滾落下來。
“喂,靜,吃飯了嗎?男朋友顧清的聲音通過話筒傳來,溫和里帶著慣有的沉穩(wěn),像曬過太陽的被子,讓人踏實。
“喂?靜靜?林靜?怎么不說話?”顧清的聲音里多了點疑惑,電話明明通著,聽筒那邊卻只有一片安靜。
“林靜?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的語氣一下子繃緊了,急惶惶地追問,每個字都透著焦灼。
聽到這熟悉關(guān)切的聲音,林靜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了,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班?,沒什么?”顧清聽出是從林靜的鼻腔發(fā)出的聲音。
“你現(xiàn)在在哪兒?安全嗎?”顧清的聲音更緊了,隔著電波都能感覺到他屏住的呼吸。
林靜的防線崩塌,抽泣起來“我在…,在回去的路上” 已經(jīng)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先別哭,慢慢說,不管發(fā)生什么,你身邊永遠都有我在。”顧清柔和的說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我……我做了件特別蠢得事情……我把事情搞砸了”林靜終于開口了,聲音破碎得幾乎聽不清。
顧清耐心的問“什么事情,能說給我聽一下嗎?”
林靜抽噎著,斷斷續(xù)續(xù)的說:“我給院長送了禮……被退回來了……現(xiàn)在整個醫(yī)院的人都知道了……”聲音里還裹著濃濃的鼻音,每一個字都帶著難堪。
顧清聽著,心里像被什么東西揪了一下,滿是憐惜。他刻意放柔了語氣,想讓她輕松些:“原來是這事???我還當(dāng)我的小靜受了誰的欺負呢?!?/p>
“這不夠丟人的嗎?”林靜的委屈被剛才的眼淚里沖走了一大半。情緒稍微平復(fù)了一些說“感覺自己現(xiàn)在像個大傻子一樣,赤裸裸的站在人群里”
“嗯,不丟人,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第一次去我們部門經(jīng)理家的事吧,那才叫丟人呢”顧清笑道。
林靜瞬間破涕為笑:“你當(dāng)時沒覺得尷尬嗎?”
“尷尬啥,現(xiàn)在你覺得特別嚴重的事情,過段時間回頭看,可能根本不值得一提。”顧清的聲音帶著笑意。
林靜胸口的那團結(jié)稍稍舒展開來,又繼續(xù)擔(dān)心問“我以后該怎么辦?同事能私下議論我”
“嘿,別這樣想,”顧清的聲音輕快起來“人往往最擅長的是關(guān)注自己。相信我,到明天,大家都忙著處理自己的事情,沒人會一直記得這個小插曲”
林靜輕輕“嗯”了一聲,情緒平復(fù)了很多。
“給你十分鐘時間整理一下心情,”顧清假裝嚴肅的說道,“現(xiàn)在坐車回媽家吃飯,你這都是準兒媳了,從定親到現(xiàn)在你也沒回去趟?!?/p>
“我什么還沒準備呢”
“準備好胃口,帶上那兩只王八就行。”電話那頭傳來爽朗的笑聲?!白尠质帐耙幌履峭醢?,給你燉湯喝了?!?/p>
“你討厭,就知道逗我?!绷朱o拖長了調(diào)子撒嬌,心里卻覺得顧清的話有道理,這么貴的東西浪費了,多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