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車禍身亡那天,未婚夫摟著我的閨蜜站在雨里冷笑。
“蠢貨,保險金和公司現(xiàn)在都是我的了?!?/p>
我在監(jiān)獄里舔著帶血的牙笑出聲。
他們不知道,同倉的老婦人臨死前把千億遺產(chǎn)給了我。
出獄第一天,我買下了沈氏大廈對面的整條街。
看著落地窗前擁吻的男女,我撥通電話:“把沈斯年珍藏的那瓶紅酒——”
“送去喂下水道的流浪狗。”
后來沈斯年跪在碎玻璃上求我原諒。
我晃著紅酒杯輕笑:“你配喝我家的酒?”
就像當年他們設(shè)計父親那樣,一場車禍將他們送進地獄。
一、設(shè)局與新生
暴雨如注,狠狠砸在扭曲變形的車頂,發(fā)出沉悶而絕望的聲響。冰冷的雨水混雜著濃烈的汽油味、鐵銹味,還有一種更甜膩、更令人作嘔的腥氣,無孔不入地鉆進林晚的鼻腔。每一次吸氣,都像有無數(shù)根冰針扎進肺腑。
她被卡在副駕駛座和嚴重凹陷的車門之間,渾身骨頭仿佛散了架,尖銳的疼痛在四肢百骸里瘋狂叫囂。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斷裂的肋骨,帶來一陣令人窒息的悶痛。
“爸…” 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她艱難地轉(zhuǎn)動僵硬的脖子,視野被模糊的猩紅和不斷淌下的雨水切割得支離破碎。父親林國棟就伏在方向盤上,一動不動。他的額頭抵著碎裂變形的方向盤,一道刺目的、蜿蜒的深紅血跡,正順著他花白的鬢角,緩緩滑落,滴在破碎的儀表盤上,也滴在下方林晚無力攤開的手背上。
那溫熱黏稠的觸感,燙得她靈魂都在顫抖。
“爸…” 她又喊了一聲,微弱得幾乎被狂暴的雨聲吞沒。
視線艱難地穿透布滿蛛網(wǎng)裂痕的前擋風玻璃,透過那扭曲的紋路,林晚看到了外面雨幕中站著的兩個人影。
一把巨大的黑色雨傘,像一朵不祥的蘑菇,撐在兩人頭頂。傘下,沈斯年——她相戀七年、即將訂婚的未婚夫,正以一種她從未見過的姿勢,親密地、牢牢地摟著她的閨蜜林薇薇。
雨水沿著傘骨嘩嘩流下,形成一道冰冷的水簾。沈斯年的臉孔在水簾后顯得模糊不清,但那雙眼睛,卻像淬了寒冰的刀鋒,穿透雨幕,精準地刺入車內(nèi),刺在林晚絕望的臉上。沒有絲毫溫度,沒有絲毫擔憂,只有一種近乎殘忍的審視,如同看著一件即將被丟棄的垃圾。
他懷里的林薇薇,臉上沒有淚痕,沒有驚恐,只有一種奇異的、混合著興奮與緊張的潮紅。她緊緊依偎在沈斯年胸前,甚至微微側(cè)過頭,將臉頰貼在他的西裝外套上,嘴角似乎……向上彎起一個極其細微的弧度?林晚的視線被雨水和血水模糊,她不敢確定,但那姿態(tài)里的依賴和占有,卻清晰得如同烙鐵燙在心上。
沈斯年的嘴唇動了動。
隔著滂沱的雨聲、金屬扭曲的呻吟和遠處隱約傳來的警笛嘶鳴,林晚聽不見他說了什么。但她看懂了他的口型,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鐵釘,狠狠鑿進她的顱骨:
“蠢貨?!?/p>
“保險金…公司…都是我的了。”
那一瞬間,林晚的世界徹底崩塌了。支撐她二十六年的信念、愛情、親情,所有的一切,都在這冰冷的雨夜里,被這兩個最親近的人親手碾得粉碎。巨大的悲慟和徹骨的恨意如同海嘯般轟然爆發(fā),瞬間淹沒了所有的疼痛。她猛地張開嘴,想要嘶吼,想要質(zhì)問,想要詛咒這世上最惡毒的言語!
“呃啊——!”
喉嚨里卻只沖出一股滾燙的、帶著濃郁鐵銹味的液體。那不是雨水,是她的血。劇痛撕裂了她的意識,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從四面八方?jīng)坝慷鴣?,瞬間吞噬了她最后一點光明。
徹底墜入深淵前,她最后的感知,是沈斯年那雙冰冷的、毫無波動的眼睛,如同毒蛇的信子,烙印在她靈魂深處。
……
冰冷。
堅硬。
無休止的嘈雜。
林晚的意識像沉在渾濁的冰水深處,艱難地向上浮游。眼皮沉重得如同壓著千鈞巨石,每一次試圖掀開,都牽扯著整個頭顱尖銳的疼痛。她終于勉強睜開了一條縫。
刺眼的白熾燈光讓她立刻又閉上了眼。適應了好一會兒,她才再次看清。
頭頂是灰撲撲、布滿污漬的天花板,一盞昏暗的燈泡懸吊著??諝饫飶浡还蓾庵氐南舅丁⒑刮?、霉味和某種難以形容的、屬于絕望的渾濁氣息,混合成一種令人窒息的味道。身下是硬邦邦的、仿佛從未換洗過的薄薄褥子,硌得她渾身骨頭都在叫囂。
這里不是醫(yī)院。
狹小的空間,上下鋪的鐵架子床,對面墻上模糊不清的、不知是誰刻下的劃痕……還有耳邊傳來的壓抑咳嗽聲、粗重的喘息聲、遠處鐵門關(guān)閉時“哐當”的巨響……
監(jiān)獄。
這個詞像一道閃電劈進腦海,伴隨著更深的寒流瞬間席卷全身。記憶的碎片洶涌回潮:傾盆的大雨,扭曲的車廂,父親額角蜿蜒的血跡,擋風玻璃外那兩雙冰冷的、嘲弄的眼睛,沈斯年無聲的口型……
“爸!” 她猛地想坐起來,身體卻像散了架,劇烈的疼痛讓她重重跌回硬板床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喲,醒了?” 一個粗嘎的、帶著濃重鼻音的女聲在旁邊響起,滿是戲謔,“命挺硬啊,撞成那樣都沒死透?”
林晚艱難地轉(zhuǎn)過頭。旁邊下鋪坐著一個身材壯碩的女人,剃著極短的板寸,臉上橫著一道猙獰的刀疤,眼神兇狠得像要吃人。她正斜睨著林晚,嘴角咧開一個不懷好意的笑。
“疤姐跟你說話呢!啞巴了?” 另一個尖利的聲音從斜上方傳來,是上鋪一個瘦得像竹竿的女人,眼神同樣不善。
這里是虎狼窩。林晚立刻明白了自己的處境。身體里每一處傷都在叫囂,喉嚨干得冒火,但比這些更尖銳的,是心臟被反復撕扯的劇痛和滔天的恨意。
沈斯年。林薇薇。
他們不僅奪走了父親的生命,奪走了父親畢生的心血,還把她這個唯一的目擊者、唯一的“麻煩”,用一場精心策劃的“醉駕肇事”徹底送進了地獄!
“水……” 她艱難地擠出這個字,聲音嘶啞得像破鑼。
“水?” 疤姐嗤笑一聲,站起身,龐大的身影籠罩下來,帶來一股壓迫感,“新來的,懂不懂規(guī)矩?這里的水,是要‘孝敬’的?!?/p>
她粗糙的手指捏住林晚的下巴,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迫使她抬起頭。那雙渾濁的眼睛里閃爍著赤裸裸的惡意和貪婪。
“看你這細皮嫩肉的,以前是個大小姐吧?身上藏了什么好東西?金項鏈?玉鐲子?還是……票子?” 疤姐的手指不客氣地在她身上摸索,動作粗魯而侮辱。
屈辱和憤怒瞬間沖垮了林晚的忍耐線。她不知從哪里爆發(fā)出一股力氣,猛地偏頭掙脫開那只手,同時用盡全身力氣,一口狠狠咬在疤姐探過來的手腕上!
“嗷——!” 疤姐發(fā)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叫,猛地抽回手,手腕上赫然出現(xiàn)兩排深深的、滲出血絲的牙印。
“賤人!你敢咬我?!” 疤姐徹底暴怒,眼中兇光畢露,蒲扇般的大手帶著風聲就朝林晚的臉狠狠扇來!
林晚瞳孔驟縮,身體卻因為劇痛和虛弱根本無法完全躲開。她只能本能地蜷縮,用手臂護住頭臉。
預期的劇痛沒有落下。
“夠了!”
一個蒼老、疲憊,卻帶著奇異威嚴感的聲音在角落響起,不高,卻像一道無形的屏障,瞬間阻斷了疤姐的動作。
疤姐的手硬生生停在半空,臉上的暴怒凝固,隨即飛快地轉(zhuǎn)變?yōu)橐环N混雜著忌憚和畏懼的神情。
林晚循聲望去。在監(jiān)室最里面、光線最昏暗的那個角落的下鋪,坐著一個老婦人。她穿著和其他人一樣的灰藍色囚服,洗得發(fā)白,卻異常整潔。她身形瘦削佝僂,滿頭銀絲梳得一絲不茍,在腦后挽成一個簡單的髻。臉上皺紋深刻,如同被歲月刀劈斧鑿過,面色是一種長期不見陽光的灰敗,唯有一雙眼睛,異常深邃、沉靜,像兩口望不見底的古井。此刻,那古井般的眼睛正平靜地看向這邊。
“疤姐,欺負新人,不嫌丟份兒么?” 老婦人的聲音很輕,甚至有些中氣不足,但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疤姐臉上的橫肉抽搐了幾下,狠狠瞪了林晚一眼,終究是悻悻地收回了手,對著老婦人的方向擠出一個難看的笑:“霍婆婆,您老教訓的是。我就是跟新來的開個玩笑,開個玩笑……” 她邊說邊退回了自己的鋪位,眼神卻像淬了毒的刀子,剜著林晚。
那個上鋪的瘦女人也噤若寒蟬,縮了回去。
監(jiān)室里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和遠處隱約的喧嘩。
霍婆婆的目光緩緩轉(zhuǎn)向林晚。那目光帶著審視,帶著一種穿透表象的銳利,在她臉上、尤其是那雙燃燒著痛苦與恨意的眼睛上停留了很久很久。
“孩子,” 霍婆婆的聲音溫和了些,卻依舊帶著一種疏離的穿透力,“傷得不輕。躺著吧。”
林晚緊繃的身體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庇護而微微松懈,隨之而來的是更深重的疲憊和疼痛。她躺回硬板床上,望著污跡斑斑的天花板,牙齒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嘗到更濃重的血腥味,才勉強壓抑住喉嚨里翻涌的悲鳴和那幾乎要破胸而出的恨意。
沈斯年,林薇薇。你們等著。
只要我林晚還有一口氣在爬出這地獄,我定要你們……血債血償!
時間在監(jiān)獄高墻內(nèi)仿佛被無限拉長又壓縮,變成一種黏稠而窒息的膠質(zhì)。每一天都是重復的灰暗:冰冷的起床哨,寡淡得令人作嘔的牢飯,漫長而機械的勞役,疤姐和瘦猴(那個瘦女人)無處不在的、帶著惡意的窺視和刁難,以及深夜里被噩夢驚醒時,滿身冷汗和蝕骨的恨意。
身體的傷口在緩慢愈合,但心里的傷口卻在每一次呼吸間潰爛、發(fā)膿。父親的音容笑貌,沈斯年曾經(jīng)的溫柔低語,林薇薇那聲清脆的“晚晚姐”,都變成了最鋒利的刀刃,在寂靜的深夜里反復凌遲她的神經(jīng)。擋風玻璃外那兩張冰冷的臉孔,沈斯年無聲的“蠢貨”口型,成了她腦海中揮之不去的夢魘。
支撐她沒有徹底崩潰的,只有那刻骨的恨。她像一塊沉默的頑石,承受著一切。疤姐故意撞翻她的飯盆,她默默蹲下收拾;瘦猴在她勞役時使絆子,她咬著牙更加用力;放風時被推搡、被孤立,她只是靠在冰冷的墻壁上,眼神放空地望向高墻之外那方狹窄的天空,手指在粗糙的墻面上無意識地摳挖,直到指尖滲出血絲。
她在積蓄力量,也在等待時機。像一個潛伏在黑暗中的獵手,等待著利爪長成、獠牙磨利的時刻。
那個角落的霍婆婆,成了這片絕望泥沼中唯一的光源,盡管那光微弱而疏離。她極少說話,大部分時間只是安靜地坐在她的鋪位上,看著一本磨損得看不清封面的舊書,或者閉目養(yǎng)神。但每當疤姐或瘦猴的欺凌即將越界時,她只需一個眼神,或者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就能讓她們?nèi)缭饫讚舭闶諗俊?/p>
林晚不知道這位霍婆婆是什么來歷,為什么連疤姐那種兇悍的人都如此懼怕她。她只是本能地感受到一種庇護,一種源于強大內(nèi)心的、無聲的力量。她不敢主動靠近,只是會在每天清晨,默默地將自己那份少得可憐的清水,倒一點在霍婆婆那個缺了口的搪瓷杯里?;羝牌艔牟坏乐x,但偶爾,在她放風時長久凝望天空時,會感受到身后那道沉靜目光的短暫停留。
“孩子,” 有一次,在她又一次被疤姐找茬推倒在地,膝蓋磕破流血時,霍婆婆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疲憊,“恨,是把雙刃劍。握得太緊,傷的是自己?!?/p>
林晚抬起頭,對上那雙古井般的眼睛。她沒說話,只是倔強地抿緊了唇,沾著塵土和血污的臉上,那雙眼睛里的火焰燒得更旺了。傷己?只要能焚毀仇敵,她情愿把自己也燒成灰燼!
霍婆婆看著她眼中那近乎偏執(zhí)的火焰,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沒再說什么。
日子就這樣在壓抑和恨意的熬煮中一天天過去。林晚的身體逐漸適應了高強度的勞役,原本纖細的手臂覆上了一層薄薄的肌肉線條,皮膚被曬成了粗糙的小麥色。眼神里的痛苦和迷茫被一種近乎冰冷的沉靜取代,像暴風雪來臨前的死寂。
直到那個深秋的夜晚。
冷風呼嘯著從狹窄的鐵窗外灌進來,帶著刺骨的寒意。監(jiān)室里一片死寂,只有此起彼伏的沉重呼吸和磨牙聲。霍婆婆的鋪位傳來一陣壓抑的、破碎的咳嗽聲,那聲音撕心裂肺,帶著一種生命被強行抽離的虛弱感,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
林晚猛地驚醒。她悄悄坐起身,借著窗外微弱的路燈光,看到霍婆婆蜷縮在薄薄的被子里,身體因為劇烈的咳嗽而不住地顫抖,如同一片在寒風中凋零的枯葉。她的呼吸急促而艱難,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嘶啞的哨音。
一種不祥的預感攫住了林晚的心。她躡手躡腳地爬下床,走到霍婆婆的鋪位前。借著微光,她看到霍婆婆的臉色灰敗得嚇人,嘴唇泛著青紫,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冷汗。
“婆婆?” 林晚蹲下身,聲音壓得極低。
霍婆婆費力地睜開眼,那雙曾經(jīng)深邃沉靜的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層渾濁的灰翳,但眼底深處,似乎有某種奇異的光芒在跳動。她看著林晚,艱難地抬起枯瘦如柴的手,指了指自己枕頭下面。
林晚會意,小心地探手進去摸索。指尖觸到一個硬硬的、冰冷的東西。她輕輕地抽了出來。
是一個小小的、極其普通的鐵皮煙盒,邊角已經(jīng)磨損得露出了鐵銹色。入手沉甸甸的。
霍婆婆的喘息更急促了,她努力地張開嘴,聲音微弱得像風中殘燭:“打……打開……”
林晚的心跳得飛快,她依言打開了鐵皮煙盒。里面沒有香煙,只有幾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紙,以及一枚小小的、造型古樸奇特的金屬徽章?;照鲁识苄?,材質(zhì)非金非銀,泛著一種內(nèi)斂的暗沉光澤,上面鐫刻著一個繁復的、如同藤蔓糾纏又似雄鷹展翅的徽記,透著一種跨越時光的厚重與威嚴。
“孩子……過來……” 霍婆婆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帶著一種臨終托付的急迫。
林晚湊得更近,幾乎能感受到老人身上散發(fā)出的微弱熱氣。
“聽……聽著……” 霍婆婆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林晚,那目光銳利得似乎要穿透她的靈魂,看到那個被仇恨日夜灼燒的核心,“我……霍恩洛厄……家族……最后的……血脈……伊莎貝拉……”
每一個字都像耗盡了她的力氣。
“歐洲……瑞士……圣加侖……聯(lián)合信托銀行……保險箱……鑰匙……徽章……就是……” 她枯瘦的手指顫抖著,指向鐵盒里的那枚徽章。
“文件……都在……里面……密碼……是你……入獄……那天……日期……” 她的呼吸越來越微弱,眼神開始渙散,但最后一絲清明卻緊緊鎖住林晚的眼睛,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熱切和……某種林晚無法理解的、深重的憐憫。
“我……觀察……你……很久了……” 霍婆婆,或者應該稱她為伊莎貝拉·馮·霍恩洛厄,聲音細若游絲,卻字字如錘,砸在林晚心上,“你……眼里……有火……和我……當年……一樣……燒盡……一切……的火……”
她的嘴角艱難地向上牽扯了一下,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拿……拿走它……全部……拿去……” 她的目光掃過那個鐵盒,又死死釘回林晚臉上,“用它……去……燒!燒干凈……你恨的……也……燒干凈……你……自己……或許……能……活……”
最后一個“活”字,輕得如同嘆息,消散在冰冷的空氣里。
伊莎貝拉·馮·霍恩洛厄眼中的光芒徹底熄滅了。那只枯瘦的手無力地垂落在硬板床上,再無聲息。只有她灰敗的臉上,似乎還殘留著一絲解脫般的平靜,和一種洞悉了宿命的悲憫。
林晚僵在原地,手里緊緊攥著那個冰冷的鐵皮盒子,像攥著一塊燒紅的烙鐵。盒子沉甸甸的,幾乎要壓垮她的手臂。
霍恩洛厄?歐洲?銀行保險箱?千億遺產(chǎn)?
這些詞語如同天方夜譚,瘋狂地沖擊著她被仇恨填滿的大腦。她低頭看著老人安詳卻又帶著奇異悲憫的遺容,再看看手中這個毫不起眼的鐵盒。那枚冰冷的徽章觸感堅硬,上面繁復的紋路硌著她的掌心。
燒干凈你恨的……也燒干凈你自己……
老人的臨終話語如同幽靈的低語,纏繞在耳邊。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宿命感席卷了她。她像一尊石像,在霍婆婆(伊莎貝拉)的遺體旁蹲了不知多久,直到監(jiān)室里其他人被驚動,響起低低的騷動和看守粗暴的呵斥聲。
林晚猛地將鐵盒緊緊按在胸口,仿佛要將那冰冷的金屬嵌進自己的血肉里。她緩緩抬起頭,望向那扇小小的、禁錮著她的鐵窗。窗外,是無邊無際的、沉沉的黑暗。
但此刻,在那片濃稠的黑暗盡頭,似乎裂開了一道縫隙。
一絲微弱、冰冷、卻足以焚毀一切的地獄之火,正在那道縫隙中悄然點燃。
三年。
一千多個日夜的煎熬、磨礪、在絕望和恨意的熔爐里反復煅燒。
高墻外的陽光再次毫無遮攔地潑灑在林晚身上時,她下意識地瞇起了眼??諝馐亲杂傻?,帶著初春泥土微腥的氣息,卻沉重得讓她幾乎窒息。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白、空蕩蕩的舊外套,是三年前進去時穿的,此刻像一件不合時宜的戲服套在她已然蛻變的身體上。
她沒有回頭。身后那扇沉重的、象征著恥辱與地獄的大門緩緩關(guān)閉,發(fā)出沉悶的“哐當”聲,仿佛一個時代的終結(jié)。她只是挺直了單薄的脊背,迎著刺目的光,一步步向前走去。腳步虛浮,踩在布滿碎石的路面上,卻異常堅定。
第一步,是瑞士,圣加侖。
聯(lián)合信托銀行深藏在阿爾卑斯山麓的陰影里,厚重的大理石外墻透著拒人千里的冰冷與永恒。當林晚穿著明顯不合身的舊衣,風塵仆仆地站在那扇巨大的、黃銅包裹的橡木門前時,保安審視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她蒼白的臉和粗糙的手。
她沒有退縮。只是平靜地拿出那枚古樸的盾形徽章,報出了那個刻骨銘心的日期——她失去一切、墜入地獄的日子。
當她在層層安保的嚴密護送下,穿過一道道厚重的合金閘門,最終站在那個編號為“Elysium-7”的私人保險庫前時,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巨大的圓形合金門無聲滑開,露出里面幽深的空間。沒有想象中堆積如山的金磚珠寶,只有一排排整齊的黑色金屬文件柜,在恒溫恒濕的冷光下泛著冷硬的幽光。
穿著白色手套的銀行專員小心翼翼地捧出第一個黑色文件夾,在她面前輕輕打開。里面是一份份厚重的、散發(fā)著油墨和歲月氣息的文件,封面印著古老而繁復的家族徽記——正是那枚徽章上的圖案。
“伊莎貝拉·馮·霍恩洛厄夫人指定唯一繼承人文件……”專員的聲音帶著職業(yè)性的恭敬,卻也掩不住一絲好奇,“林晚小姐,請過目?!?/p>
林晚的目光落在受益人姓名欄。那里清晰地打印著她的名字:Lin Wan。旁邊是伊莎貝拉夫人優(yōu)雅而決絕的花體簽名。
她深吸一口氣,手指微微顫抖地翻開下一份文件。觸目驚心的數(shù)字躍入眼簾:
霍恩洛厄家族信托基金(核心資產(chǎn))……估值:€8,700,000,000+。
全球多處不動產(chǎn)清單(古堡、莊園、島嶼)……
尖端科技、能源、醫(yī)藥領(lǐng)域核心股權(quán)組合……
藝術(shù)收藏品目錄(部分估價)……
……
每一個零都像一顆冰冷的星辰,在她眼前旋轉(zhuǎn)、放大,組成一片浩瀚而陌生的銀河。千億?歐元?這些數(shù)字龐大到失去了真實感,只剩下一種純粹的、壓倒性的力量感。
專員又捧出一個深紫色的絲絨盒子。打開,里面靜靜躺著一枚鑰匙,造型奇特,非金非銀,材質(zhì)溫潤如玉,卻透著一股森然的寒意。鑰匙柄上,同樣鐫刻著那個小小的霍恩洛厄徽記。
“這是‘暗影之鑰’,林晚小姐?!睂T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敬畏,“它對應著夫人留給您的一支……特殊力量。一個代號為‘守夜人’的安保與信息網(wǎng)絡(luò),只對鑰匙持有人效忠。啟用方式,在您需要的時候,自會知曉?!彼D了頓,補充道,“他們只認鑰匙,不認人。夫人希望您……善用?!?/p>
林晚拿起那枚鑰匙,冰冷的觸感瞬間刺入指尖,卻又奇異地帶著一絲血脈相連般的溫熱。她握緊了它,如同握住了復仇的權(quán)柄。
最后,是一個密封的、標記著“S”的加密電子存儲器。專員將它連接上保險庫內(nèi)的專用終端。
屏幕亮起。一個面容模糊、聲音經(jīng)過處理的虛擬影像出現(xiàn),發(fā)出冰冷的電子合成音:“林晚小姐,歡迎激活霍恩洛厄家族信息中樞‘密涅瓦’。我是您的輔助AI。您擁有最高權(quán)限。請設(shè)定您的指令?!?/p>
林晚看著屏幕上跳動的光標,沉默了幾秒鐘。然后,她用清晰而冰冷的聲音,一字一頓地說出了三年來刻在她骨髓里的名字:
“沈斯年?!?/p>
“林薇薇?!?/p>
“目標:所有信息。從出生到現(xiàn)在,事無巨細。尤其,三年前六月十七日,林國棟車禍案前后所有關(guān)聯(lián)信息、資金流向、通訊記錄、接觸人員。最高優(yōu)先級?!?/p>
“指令確認?!苣摺_始執(zhí)行最高優(yōu)先級檢索任務(wù)?!?電子音毫無波瀾地回答。
林晚站在保險庫冰冷的空氣中,周圍是價值無可估量的財富和力量象征。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阿爾卑斯山終年不化的皚皚雪峰,在陽光下反射著圣潔而冷酷的光芒。
她攤開雙手,看著自己掌心粗糙的繭和無名指上那道永不褪色的、扭曲的疤痕。再抬頭看向窗外那永恒冰冷的雪山之巔。
一股龐大到足以改天換地的力量,正從這冰冷的阿爾卑斯山腹地,順著無形的網(wǎng)絡(luò),無聲無息地涌向大洋彼岸那座埋葬了她所有歡笑與希望的城市。
沈斯年,林薇薇。
我回來了。
帶著足以將你們和你們骯臟的世界,一同拖入地獄的火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