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洗髓池”騰著熱氣，池面飄著層油綠的浮沫，是千年人參、玄冰花、赤焰果熬出的靈液。池中央沉著塊幽青的龍鱗，巴掌大，邊緣還帶著鋸齒狀的血痕——清淵子說，這是從三階蛟龍身上剝的，能引動靈脈的生氣。龍鱗下方壓著塊黑鐵，刻著“地脈司·癸未年”的字樣，是初代長老鎮(zhèn)池用的。
林昕脫了鞋襪，光腳踩在池邊的青石板上。石板被曬得發(fā)燙，他的腳剛沾到水，就“嘶”地縮回——靈液的溫度燙得驚人，像剛從滾水里撈出來的。池邊擺著個紅泥爐，爐上坐著口銅鍋，清淵子的小弟子阿福正用竹筷攪著鍋里的玄冰花，花瓣碎成冰晶，落進池里“滋滋”作響。
“下去?！鼻鍦Y子站在池邊，手里端著盞琉璃燈，燈芯是根紅珊瑚，“水溫維持在一百度，雜質(zhì)才能逼出來。你看池面的浮沫——黑褐色是淤血，青綠色是濁氣，等浮起金色的沫子，說明骨髓里的雜質(zhì)也出來了?！?/p>
林昕咬著牙坐進池里。熱水瞬間漫過胸口，燙得皮膚發(fā)紅，像被無數(shù)根細針扎著。他的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后背的舊傷處開始發(fā)癢——那是血狼谷被尸狼尾巴掃中的舊傷，壞死的肌肉在脫落。
“用《永夜訣》引寒氣護心?！鼻鍦Y子把燈湊近池面，珊瑚燈芯突然泛起紅光，“靈液的熱氣會沖心，你得用寒氣壓著?！?/p>
林昕連忙引動氣核。銀色的寒氣從丹田升起，在胸口結(jié)成層冰膜。靈液的熱氣撞在冰膜上，發(fā)出“滋滋”的聲響，像開水澆在冰上。他能“看”到，自己的血管里有黑褐色的雜質(zhì)隨著血液流動，被熱氣逼出皮膚，浮在池面上，像團團沉底的云。
當林昕泡在池中靜心洗髓一刻鐘后，突然池里的玄冰花突然“啪”地綻開！十二片冰晶般的花瓣舒展，池面的熱氣瞬間凝成白霧，靈液的溫度驟降了二十度！
“糟了！”清淵子的臉色變了，“玄冰花提前綻放，靈液的火候亂了！這花得泡滿三個時辰才能引動龍鱗的生氣，現(xiàn)在提前開了，靈氣會散到池外！”
林昕只覺渾身一冷。原本逼出雜質(zhì)的熱氣突然變?nèi)?，他能感覺到，血管里的黑褐色雜質(zhì)又縮回了肉里。更糟糕的是，龍鱗上的幽青光芒開始閃爍，像要熄滅——那是蛟龍的殘魂在掙扎，若靈氣散了，龍鱗就廢了。
“引你的鵝卵石！”清淵子大喊，“它屬寒，能穩(wěn)住玄冰花！”
林昕猛地想起褲兜里的鵝卵石。這是他在收容所撿到的，表面有細密的星紋，平時總貼著皮膚揣著。他摸出石頭，貼在池邊。石頭表面泛起銀光，像撒了把星屑——這是每月十五最盛的月華之力，他之前夜訓(xùn)時引過的。
玄冰花的花瓣突然轉(zhuǎn)向，朝著鵝卵石的方向舒展。冰晶般的花瓣上竟泛起了淡藍的紋路——和石頭里的星云一模一樣！靈液的溫度開始回升，龍鱗的幽青光芒重新穩(wěn)定，池面的白霧被熱氣沖散，黑褐色的雜質(zhì)又開始浮起。
“這是星髓核心和玄冰花的共鳴！”清淵子的聲音發(fā)顫，“小昕，你這石頭不是凡物！星髓是上古星辰隕落時留下的精華，能引動天地間的寒靈之氣。玄冰花本就屬寒，碰到星髓，自然要親近！”
林昕能感覺到，自己的骨骼在“咔咔”作響，像老房子的房梁在重新搭榫。他的氣核突然加速旋轉(zhuǎn)，銀色的寒氣裹著星髓的微光，順著經(jīng)脈鉆進每一塊骨頭。他能“看”到，自己的骨髓里涌出金色的雜質(zhì)，混著黑褐色的淤血，浮在池面上，像團團燃燒的云。
當清淵子喊“?！睍r，林昕已經(jīng)在池里泡了一個時辰。他的皮膚白得發(fā)亮，連指甲蓋都是半透明的。池面的黑沫足有半寸厚，散發(fā)著腐肉般的腥氣，卻混著股淡淡的星香——那是星髓的味道。
“你這池子，夠我們龍盟澆三畝靈田了。”清淵子笑著遞過毛巾，“明天加半柱香時間，玄冰花和星髓的共鳴，是老天在幫你淬骨?！?/p>
林昕裹著毛巾坐在池邊，看著自己的手。原本蒼白的皮膚現(xiàn)在泛著珍珠似的光澤，手指捏緊時，能明顯感覺到肌肉里蓄著股子勁。他摸了摸胸口，那里的心跳比早晨更沉穩(wěn)，像擂在老樹根上的鼓。
月上中天時，演武場的青石板被月光浸得發(fā)亮。林昕盤坐在石桌旁，鵝卵石貼在掌心，石面泛著淡淡的銀光——這是每月十五最盛的月華，能幫他修復(fù)白天訓(xùn)練的損傷。石桌上擺著他的《永夜沉星訣》手抄本，書頁被翻得卷了邊，扉頁有清淵子用朱砂寫的“淬骨如淬劍，需寒火相激”。
他閉上眼睛，意識沉入體內(nèi)。他能“看”到，自己的肌肉纖維像被重新編織過，斷裂的骨膜正在愈合，連之前被野蜂蟄的紅腫也在消退。更奇妙的是，那枚銀色的氣核表面，竟泛起了層極淡的金芒——那是龍形拳里練出的“寸勁”，和月華的寒氣融合了。
“林昕！”
一聲輕喚從月門處傳來。林昕睜眼，看見陳默抱著柄鐵劍站在月光里，劍鞘上的云紋在夜里泛著幽藍——這是凝核境弟子才能用的“靈紋劍”。陳默今天沒穿銀紋青衫，換了件灰布短打，腰間別著個布包，鼓鼓囊囊的。
“我…我?guī)Я斯鸹ǜ??！标惸巡及旁谑郎希鞍⒏Ｕf你喜歡甜的，我讓廚房多蒸了兩籠?！?/p>
林昕掀開布包，桂花的甜香混著熱氣涌出來。他想起在收容所時，只有過年才能吃到的糖餅，喉嚨發(fā)緊：“謝了。”
陳默搓了搓手：“我聽說你每天夜訓(xùn)，想找你討教兩招。我…我凝核境中期，你引氣后期，我讓你三招?！?/p>
林昕站起身，鵝卵石在掌心發(fā)燙。他能感覺到，陳默的源晶在丹田蠢蠢欲動，像頭蓄勢待發(fā)的小獸。他想起清淵子說的“實戰(zhàn)是最好的老師”，點了點頭：“請。”
陳默的第一招是“云起式”。他的源晶外放，十丈內(nèi)的空氣突然變得粘稠，像浸在水里。林昕的動作慢了半拍，被陳默的劍鞘掃中左肩——不疼，卻像被塊大石頭砸了下。
“這招是用源晶壓縮空氣，限制對手動作?！标惸忉?，“我《云雷訣》的基礎(chǔ)?！?/p>
林昕點頭，引動《永夜訣》的寒氣。銀色的霧氣從他體內(nèi)散出，空氣里的粘稠感被寒氣稀釋了幾分。
第二招是“風(fēng)落式”。陳默的源晶加速旋轉(zhuǎn)，空氣突然變得鋒利，割得林昕的臉生疼。他咬著牙引動寒氣，在身前結(jié)了層冰盾，冰盾卻被源晶的力場震得粉碎。
“冰盾太脆?！标惸f，“源晶的力場是螺旋的，你得用寒氣順著螺旋方向引，不能硬抗?！?/p>
林昕閉眼，意識沉入氣核。他試著用寒氣順著陳默源晶旋轉(zhuǎn)的方向流動，空氣里的鋒利感果然弱了。
第三招是“雷動式”。陳默的源晶爆發(fā)，空氣里響起“噼啪”的雷鳴。林昕的氣核被震得差點潰散，他本能地攥緊鵝卵石——石頭突然爆發(fā)出強光！
銀光像道瀑布從掌心涌出，陳默的源晶力場瞬間被壓得縮成了團。林昕趁機近身，用《龍形拳》的“龍?zhí)ь^”撞向陳默的胸口——這是他白天練了三百遍的招式，力量從腳底擰著腰，最后全砸在拳頭上！
“砰！”
陳默被撞得飛出去三米，摔在青石板上。他的源晶力場徹底潰散，臉上寫滿震驚：“你…你這是凝核境的力場？”
林昕喘著粗氣，看著掌心的鵝卵石。石頭表面多了道極細的裂紋，像道月牙。他突然明白清淵子說的“互補”——月華的寒氣，加上龍形拳的寸勁，再加上鵝卵石的星髓，雖然他現(xiàn)在還是引氣境但是他的力量，早已經(jīng)超過了引氣境的界限。
“我輸了。”陳默爬起來，撓了撓頭，“但你這招，我記下了。對了，周叔讓我捎信——你母親醒了。”
林昕的手猛地一抖，鵝卵石“啪”地掉在青石板上。他抬頭看向東方，月亮已經(jīng)西沉，山腳下的生命方舟醫(yī)療中心亮起了第一盞燈——那是母親蘇醒的信號。
“什么時候？”他的聲音發(fā)顫。
“今早卯時?！标惸f，“周叔說，她醒了就喊你的名字，現(xiàn)在還在等你。”
林昕抓起外衫就跑，卻被陳默拉?。骸皠e急，清淵長老讓我給你帶了藥?！彼麖牟及锾统鰝€瓷瓶，“這是續(xù)骨丹，你洗髓池泡太久，膝蓋需要養(yǎng)?！?/p>
林昕接過藥瓶，喉嚨發(fā)緊：“謝了?！?/p>
“謝什么?！标惸?，“要不是你教我龍形拳，我也破不了《云雷訣》的瓶頸。對了，明天還練拳么？”
“練?！绷株磕税涯槪暗任乙娺^母親，咱們接著練。”
他跑過演武場，跑過月門，跑過龍盟的青瓦飛檐。修行室的窗戶還亮著燈，清淵子坐在桌前，手里端著茶盞，桌上擺著他的鉛塊、木刀、鐵砂袋。
“跑慢點?！鼻鍦Y子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你母親剛醒，不能累著?！?/p>
林昕停住腳步，轉(zhuǎn)身鞠躬：“長老，我……”
“去吧?！鼻鍦Y子笑著擺手，“我讓阿福備了雞湯，你帶過去?！?/p>
林昕接過食盒，繼續(xù)往山下跑。山風(fēng)卷著桂花香撲來，他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能聞到食盒里雞湯的香，能想起母親的臉——蒼白的，閉著的，現(xiàn)在終于要睜開了。
生命方舟醫(yī)療中心的走廊鋪著柔軟的地毯，消毒水的味道混著花香。林昕推開病房門時，陽光正透過窗戶灑在病床上。母親靠在床頭，頭發(fā)還是白的，卻比記憶中多了幾分血色。她的手搭在被子上，指甲蓋泛著淡粉——和他洗髓池后的手一樣。
“小昕?！蹦赣H的聲音很輕，像片羽毛。
林昕的眼淚掉在食盒上，暈開片淡藍的水痕。他走過去，握住母親的手。她的手很暖，不像維生艙里那樣涼。
“媽，我能保護你了?！彼f。
母親笑了，用另一只手摸他的臉：“我知道。你看，我能自己坐起來了?！?/p>
林昕抬頭，看見床頭的儀器顯示著穩(wěn)定的腦波。他想起這三個月的訓(xùn)練：晨跑時的野蜂、龍形拳的碎刀、洗髓池的沸水、夜訓(xùn)時的月華。那些疼，那些汗，那些在黑暗里咬著牙堅持的日子，突然都有了意義。
午后，林昕回到龍盟。修行室的窗臺上，清淵子放了盆桂花，香得人心醉。陳默在演武場練拳，鐵砂袋砸在青石板上，發(fā)出“砰”的聲響，和他三個月前一樣。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鵝卵石，石頭的裂紋里泛著銀光。氣核在丹田旋轉(zhuǎn)，金芒和銀光交融，像團燃燒的星。
“小昕！”陳默喊，“來幫我調(diào)姿勢！”
林昕笑了，跑向演武場。陽光灑在他背上，把影子拉得老長，像根瘦竹桿，卻比三個月前更直、更穩(wěn)。
龍形碑上，他的拳印又深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