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大化學樓的夜總是醒著的。凌晨三點,林未盯著反應釜的視鏡,
里面的離子液體正隨著攪拌槳翻涌,像一汪被揉碎的星空。十年前在江城職院的實驗室里,
她也曾這樣盯著燒杯里的渾濁液體,
那時的焦慮和此刻的平靜奇妙地重疊——同樣是等待反應終點,
只是當年等的是一次實驗成敗,現(xiàn)在等的是一套能讓沙漠土壤改良的新配方。
“溫度穩(wěn)定在85℃,壓力4.2MPa,”沈硯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熬夜后的沙啞,
“第三組平行實驗的色譜數(shù)據(jù)出來了,降解效率比上周又提高了1.3%?!绷治崔D過身,
看見他手里的平板屏幕上,綠色的曲線像初春的藤蔓般向上攀爬。他們的團隊用了三年時間,
把秸稈轉化技術嫁接到沙漠土壤修復上,
讓那些被風沙侵蝕的土地能“吃”下農廢轉化的有機凝膠,重新長出植被。
上個月從新疆試驗站傳來的照片里,沙丘邊緣已經(jīng)冒出了星星點點的綠。
“念念的睡前故事講了嗎?”林未接過平板,指尖劃過數(shù)據(jù)圖譜時,
忽然想起女兒睡前總要聽的“沙漠變綠洲”童話。小苯酚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省大附小的三年級學生,
書包里總背著本畫滿分子結構的筆記本,扉頁上歪歪扭扭寫著“我的實驗室”。
“講了三遍《會喝水的凝膠》才肯睡,”沈硯揉了揉眉心,
白大褂肘部磨出的毛邊蹭到實驗臺,“她說要把我們的配方畫成漫畫,
讓沙漠里的小朋友都能看懂?!绷治葱ζ饋?。
女兒的畫總是充滿奇思妙想:把反應釜畫成戴著帽子的機器人,
把離子液體畫成會唱歌的藍精靈,就連枯燥的反應方程式,都被她添上翅膀變成會飛的小鳥。
上周學校科技節(jié),小苯酚帶著自制的“秸稈變塑料”模型參展,居然拿了一等獎,
領獎時舉著模型說:“這是爸爸媽媽教我的魔法?!薄皬堢鲃偛虐l(fā)消息,
說她的新廠在甘肅落地了,”沈硯忽然想起什么,點開手機里的照片,
“專門處理沙漠周邊的農廢,用的就是我們這套技術。
她說要讓戈壁灘上也長出‘綠色工廠’?!闭掌锏膹S房披著落日余暉,
遠處的祁連山脈像道沉默的脊梁。林未想起第一次見張琪時,
對方還是個急功近利的化工廠老板,為了利潤寧愿偷排廢水。
現(xiàn)在張琪的企業(yè)成了西北環(huán)保產業(yè)的標桿,辦公室里掛著的不再是利潤報表,
而是各地荒漠變良田的對比圖?!懊魈烊ド綎|基地的車安排好了嗎?”林未合上平板,
視線落到墻上的地圖上,那些用紅筆圈出的標記從山東、東北蔓延到新疆、甘肅,
像串不斷生長的珍珠,“王大爺他們的合作社說,今年想試試用秸稈凝膠種枸杞。
”沈硯點頭時,實驗室的門被輕輕推開。小苯酚穿著卡通睡衣站在門口,
懷里抱著那個沈硯做的苯環(huán)積木塔,揉著眼睛說:“爸爸媽媽,
我夢見沙漠里的沙子變成了巧克力豆,植物都在唱《元素周期表之歌》。
”林未走過去抱起女兒,聞到她頭發(fā)里淡淡的奶香味。孩子的體溫透過睡衣傳來,
像團溫暖的小火苗,驅散了深夜實驗室的涼意?!澳鞘且驗橹参镌诟兄x你爸爸媽媽呀,
”她捏了捏女兒的小臉蛋,“我們在幫它們找更好的家?!毙”椒影严掳蛿R在林未肩上,
指著反應釜里的藍色液體說:“媽媽,這個能讓沙漠開花嗎?就像爺爺?shù)你y鎖會發(fā)光一樣。
”沈硯的心忽然一軟。父親留下的那套銀匠工具,現(xiàn)在被小苯酚當成了寶貝,
每天放學都要在實驗室的陳列柜前擺弄半天。
上個月她偷偷用廢銀料打了個歪歪扭扭的小戒指,非要戴在林未手上,
說“這樣媽媽做實驗就不會累了”?!皶?,”沈硯走過去,輕輕摸著女兒的頭,
“就像爺爺當年把銀塊變成會守護人的鎖,我們也能把秸稈變成守護土地的魔法。
”小苯酚似懂非懂地點頭,在林未懷里打了個哈欠:“那我明天能跟你們去山東嗎?
我想看看王爺爺家的麥田,是不是真的像爸爸說的,長出了會保護環(huán)境的麥子。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林未終于把女兒哄睡著。沈硯正對著電腦修改專利申請書,
晨光透過百葉窗落在他鬢角,已經(jīng)能看到幾縷銀絲。十年光陰像反應釜里的催化劑,
悄悄改變了很多事——他們的論文從核心期刊到了Nature子刊,
實驗室從租借的隔間變成了國家級工程中心,
但有些東西始終沒變:沈硯寫報告時總愛咬著筆桿,
林未記數(shù)據(jù)時還在用當年王老師送的那支鋼筆,還有他們對視時,眼里永遠亮著的光。
“山東基地的老鄉(xiāng)說,今年的小麥畝產提高了兩百斤,”沈硯忽然開口,指尖在鍵盤上停頓,
“因為我們的可降解地膜能保水,還能當肥料。他們非要給我們寄新磨的面粉,
說讓念念嘗嘗‘科技麥’的味道?!绷治醋叩剿砗?,
看著屏幕上“沙漠土壤修復用秸稈基凝膠及其制備方法”的標題,忽然想起第一次去山東時,
那個說“不燒秸稈沒法活”的老農。去年再去時,老人拉著她的手往車里塞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