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
木門在第五次撞擊下應聲碎裂,木屑飛濺。趙猛帶著三個黑衣人身形如電般沖進來,長刀劃破空氣,直劈向靠在墻角的墨淵。
沈驚鴻瞳孔驟縮,想也沒想就撲過去,用身體護住墨淵。就在刀鋒即將及身的瞬間,她手腕上的銀鐲突然爆發(fā)出一陣刺眼的白光,像一道無形的屏障,將長刀彈開寸許!
趙猛一愣,顯然沒料到會有此變故。沈驚鴻抓住這轉(zhuǎn)瞬即逝的機會,拽起墨淵的手臂,往木屋深處拖——那里有塊松動的木板,正是墨淵說的地窖入口。
“攔住他們!”趙猛怒吼著揮刀再砍。
沈驚鴻反手將匕首擲出,直取趙猛面門。趙猛被迫揮刀格擋,這一耽擱,沈驚鴻已掀開木板,將墨淵推了下去,自己也跟著縱身躍入。
地窖里一片漆黑,彌漫著潮濕的霉味。沈驚鴻落地時踉蹌了一下,伸手摸到墨淵冰涼的手,急忙從懷里摸出火折子點燃——火光跳躍中,能看到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石階,蜿蜒向下,深不見底。
“走……”墨淵的聲音氣若游絲,呼吸微弱得像風中殘燭。
沈驚鴻咬咬牙,背起他。墨淵身形高大,雖受傷虛弱,重量卻依舊壓得她踉蹌了幾步。她深吸一口氣,借著微弱的火光,一步步順著石階往下走。
石階陡峭濕滑,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沈驚鴻能感覺到背后的人在輕輕顫抖,溫熱的血透過她的衣衫滲進來,燙得她心口發(fā)疼。
他是舅舅嗎?那個母親時常在夢里念起、說“阿珩最是護著我”的弟弟?
十年前戰(zhàn)死沙場的消息,難道是假的?他這些年隱姓埋名,戴著面具,就是為了查母親的死因?
無數(shù)疑問在腦海里翻騰,卻被身后隱約傳來的腳步聲打斷。趙猛他們也追下來了。
“快……前面有機關……”墨淵的聲音貼在她耳邊,氣若游絲,“左數(shù)第三塊磚……按下去……”
沈驚鴻立刻照做,伸手在左側(cè)墻壁摸索,摸到一塊松動的青磚,用力按下。
“咔嚓”一聲輕響,前方石階突然翻轉(zhuǎn),露出一個丈許寬的深坑,底下隱約能看到閃爍的寒芒——是鋒利的鐵刺。
幾乎同時,趙猛的身影出現(xiàn)在火光里,他身后的兩個黑衣人沒來得及反應,一腳踩空,慘叫著墜入深坑,再無聲息。
“該死!”趙猛罵了一聲,被迫停下腳步,眼神陰鷙地盯著沈驚鴻的背影,“沈太女,你以為躲得掉嗎?這密道是鎮(zhèn)國公當年修的,他閉著眼睛都能走到頭!”
沈驚鴻心頭一沉。鎮(zhèn)國公修的密道?這意味著他對這里的機關了如指掌。
她不敢停留,背著墨淵繼續(xù)往下走?;鸸庵?,能看到密道兩側(cè)的墻壁上刻著些模糊的圖案,像是某種圖騰,又像是行軍布陣的地圖。
“這些是……”
“蘇家的家徽……”墨淵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當年外公帶兵鎮(zhèn)守邊關,修了這條密道,以防不測……后來傳給了我母親,也就是你外婆……”
沈驚鴻腳步一頓。蘇家的家徽?她在母親的嫁妝箱子里見過類似的圖騰,只是母親說過,蘇家世代行醫(yī),從未涉足軍旅。
“外公……不是醫(yī)者嗎?”
“那是對外的說辭?!蹦珳Y咳了兩聲,血沫沾在面具內(nèi)側(cè),“蘇家祖上是將門,只是到了外公這代,厭倦了殺伐,才謊稱行醫(yī)隱居……母親嫁給你父皇時,怕引來忌憚,從未提過家里的事。”
原來如此。沈驚鴻恍然大悟。難怪母親總對娘家諱莫如深,難怪鎮(zhèn)國公和柳家會聯(lián)手害她——或許他們忌憚的,從來不止是母親的身孕,還有蘇家隱藏的勢力。
就在這時,前方突然傳來“轟隆”一聲巨響,頭頂落下無數(shù)碎石,擋住了去路!
“是落石機關!”沈驚鴻急忙護住墨淵的頭,“趙猛觸發(fā)了機關!”
碎石簌簌落下,密道里的空氣瞬間變得渾濁。沈驚鴻背著墨淵,艱難地在碎石堆里穿行,額頭被落下的石塊砸中,頓時血流如注。
“放下我……”墨淵掙扎著,“你一個人……能出去……”
“閉嘴!”沈驚鴻厲聲打斷他,聲音因用力而嘶啞,“你要是死了,誰告訴我剩下的秘密?誰陪我去找那封信?”
她的話像一道驚雷,炸得墨淵瞬間安靜下來。他靠在她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急促的心跳,和她邁步時的堅定。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終于出現(xiàn)一絲光亮。沈驚鴻精神一振,加快腳步?jīng)_過去——竟是一處斷崖,下面是湍急的河流,對岸是郁郁蔥蔥的密林。
而他們身后,趙猛的身影已出現(xiàn)在火光里,臉上帶著勝券在握的獰笑:“沒路了吧?沈驚鴻,束手就擒吧!”
沈驚鴻看著湍急的河流,又看了看背上昏迷的墨淵,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她解下腰間的腰帶,將自己和墨淵緊緊捆在一起。
“趙猛,你告訴鎮(zhèn)國公,”她的聲音在空曠的密道里回蕩,帶著冰冷的恨意,“我沈驚鴻活一天,就會查一天!我母親的冤屈,蘇家的血債,我會一筆一筆,連本帶利討回來!”
說完,她抱著墨淵,縱身躍下了斷崖!
冰冷的河水瞬間將兩人吞沒。沈驚鴻死死閉著氣,感覺身體被激流裹挾著翻滾,腰間的腰帶勒得她骨頭生疼,卻不敢有絲毫松懈。
不知過了多久,她被一股力量推到岸邊。她嗆咳著爬上岸,癱在草地上大口喘氣,轉(zhuǎn)頭看向身邊的墨淵——他臉色慘白,嘴唇發(fā)紫,顯然嗆了不少水,氣息更加微弱。
沈驚鴻急忙解開腰帶,按壓他的胸口,做著現(xiàn)代的急救動作。一下,兩下,三下……直到墨淵猛地咳出幾口河水,虛弱地睜開眼。
“我們……活下來了?”他的聲音輕得像羽毛。
沈驚鴻點頭,眼淚突然毫無預兆地掉下來。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后怕——剛才如果慢一步,如果腰帶松了,如果……
她抹了把臉,將眼淚擦掉,伸手去摘他的面具,想看看他的傷口。墨淵卻下意識地偏頭躲開。
“別摘……”他的聲音帶著一絲狼狽,“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
沈驚鴻的手頓在半空,隨即收了回來。她知道,他心里藏著的,或許比她想象的更復雜。
“前面有個山洞,先去那里避避?!彼銎鹚?,往密林深處走去。
山洞不大,卻干燥避風。沈驚鴻撿了些枯枝,用僅剩的火折子點燃,火光驅(qū)散了寒意,也照亮了兩人身上的狼狽。
她撕下自己的裙擺,蘸了些河水,小心翼翼地擦拭墨淵臉上的血跡。當她的指尖觸到他眉骨處一道淺淡的疤痕時,動作猛地一頓。
這道疤……母親的畫里,那個少年的眉骨處,也有一道一模一樣的疤。母親說過,那是舅舅小時候爬樹摔的。
“這疤……”沈驚鴻的聲音帶著顫抖。
墨淵閉著眼,長長的睫毛在火光下投下淡淡的陰影。過了許久,他才輕輕“嗯”了一聲:“小時候摔的?!?/p>
沒有否認。
沈驚鴻的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填滿了,酸澀又溫熱。是他,真的是他。那個母親念了十年、她以為早已不在人世的舅舅。
“為什么……”她想問為什么要隱瞞,為什么要戴面具,為什么當年會有戰(zhàn)死的消息。
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傷口疼嗎?”
墨淵睜開眼,看著她泛紅的眼眶,眼神柔和得像融化的雪:“不疼。”他頓了頓,抬手,似乎想碰她的臉,卻又中途收回,“驚鴻,當年的事,比你想象的更復雜。我假死,是為了躲開追殺,也是為了查清……是誰把蘇家推向深淵。”
“追殺?”
“嗯?!蹦珳Y的聲音沉了下去,“我?guī)П谕鈺r,收到母親的信,說家里出事了,讓我立刻回京。可我剛走到半路,就遭遇了伏擊,對方顯然是沖著我來的……我僥幸活下來,卻聽到了自己戰(zhàn)死的消息,還查到,那支伏擊的隊伍,有鎮(zhèn)國公的人?!?/p>
沈驚鴻倒吸一口涼氣。鎮(zhèn)國公不僅害了母親,還要斬草除根,除掉舅舅?
“所以你這些年,一直以墨淵的身份活著,暗中查案?”
“是?!蹦珳Y點頭,“我不敢露面,柳家和鎮(zhèn)國公的勢力太大,我稍有不慎,不僅查不到真相,還會連累你。直到你在御藥房查脈案,銀鐲異動,我才確定……你真的回來了?!?/p>
他說的“回來”,顯然指的是她穿越后的靈魂。
沈驚鴻沉默了。原來他不僅知道她的秘密,還一直在暗中守護她。那些看似巧合的幫助,那些恰到好處的提醒,都是他的安排。
“那封信……”她想起李太醫(yī)的話,“母親給鎮(zhèn)國公的那封信,到底寫了什么?”
墨淵的眼神暗了下去:“我不知道。但我查到,那封信后來被鎮(zhèn)國公交給了柳太傅。他們似乎在忌憚什么,這些年一直把信藏得極深?!?/p>
“藏在哪里?”
“柳家的密室。”墨淵的聲音帶著一絲冷意,“柳嫣然的妝奩里能藏賬冊,柳家的密室里,定然藏著更多見不得人的東西。包括那封信。”
沈驚鴻握緊了拳頭。柳家密室??磥?,她必須再回一次柳家了。
就在這時,洞外傳來幾聲鳥鳴,三長兩短,很有規(guī)律。
墨淵眼神一動:“是我的人?!?/p>
他吹了聲口哨回應,很快,一個穿著樵夫衣服的漢子走進洞來,看到兩人,立刻跪地:“主上,沈太女,屬下護駕來遲!”
“外面情況如何?”墨淵問。
“趙猛的人在河邊搜索,暫時沒發(fā)現(xiàn)這里。柳家那邊也有動靜,柳太傅好像收到了什么消息,正在府里大發(fā)雷霆。”
“知道了?!蹦珳Y點頭,“備兩匹快馬,我們?nèi)デ嗍?zhèn)。”
青石鎮(zhèn)是京郊的一個小鎮(zhèn),離這里不遠,也是墨淵的一個落腳點。
沈驚鴻看著墨淵,忽然笑了。連日來的緊繃和恐懼,在確認他身份的這一刻,似乎都消散了。
原來她不是孤身一人。
原來母親留下的,不止是銀鐲和玉佩,還有一個默默守護了她十年的親人。
“舅舅?!彼p聲喚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墨淵渾身一震,猛地抬頭看她,眼中翻涌著震驚、狂喜,還有一絲難以置信的濕潤。他張了張嘴,過了許久,才啞著嗓子應了一聲:“哎。”
一個字,像醞釀了十年的酒,又苦又澀,卻帶著滾燙的暖意。
火光跳躍,映著兩人的臉。密道里的驚魂未定,身世揭曉的百感交集,都在這一刻,化作無聲的默契。
柳家密室,鎮(zhèn)國公的陰謀,那封失蹤的信……前路依舊布滿荊棘。
但這一次,沈驚鴻知道,她的身邊,多了一個最堅實的依靠。
她扶著墨淵站起來,看向洞外的晨光。
“走吧,舅舅?!?/p>
“好,我們走?!?/p>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密林深處,只留下火堆漸漸熄滅的余溫,和空氣中尚未散盡的血腥味。而遠方的京城,柳家府邸的密室里,一封泛黃的信正靜靜躺在錦盒中,等待著被揭開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