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縣醫(yī)院的消毒水味道比城里更刺鼻。我推開306病房門時，媽媽正坐在床邊削蘋果。
爸爸背對著門，肩膀比記憶中單薄了許多。“爸?！蔽逸p聲喚道。他肩膀一僵，沒有回頭。
媽媽趕緊站起來接過我的包：“路上順利嗎？”我點點頭，走到病床另一側(cè)。爸爸臉色蠟黃，
眼窩深陷，看到我立刻別過臉：“你還知道回來?！薄袄狭郑 眿寢屳p斥，
“燕燕特意回來看你…”“看我笑話吧！”爸爸突然激動起來，捶著床板，
“現(xiàn)在全縣都知道我女兒離婚，還鬧上法庭！街坊鄰居指指點點，我這老臉往哪擱！
”護士聞聲進來：“3床病人請控制情緒！”我默默退到走廊。媽媽跟出來，
拉著我在長椅上坐下：“別往心里去，你爸就這脾氣…”“醫(yī)生怎么說？
”“高血壓加上肝郁氣滯?！眿寢寚@氣，
“主要是氣的…隔壁老張?zhí)焯炷媚愕氖麓碳に蔽椅站o拳頭。老張是爸爸的老對頭，
兩人斗了半輩子?！拔颐魈炀妥摺！眿寢屪プ∥业氖郑骸皠e跟你爸賭氣…”“不是賭氣。
”我苦笑，“我在這兒，他更生氣?！眿寢層杂种?，最終只是嘆了口氣。
走廊盡頭有個年輕女孩推著輪椅經(jīng)過，輪椅上坐著個白發(fā)老人。女孩二十出頭的樣子，
臉上帶著疲憊卻溫柔的笑?！澳鞘抢蠌埖膶O女?！眿寢岉樦业哪抗饨忉?，
“大學(xué)休學(xué)回來照顧爺爺?！蔽倚乜诎l(fā)悶。同樣是孫女，人家就是孝順，我就是丟人現(xiàn)眼。
晚上住在家里我曾經(jīng)的臥室。書架上還擺著高中課本，墻上貼著已經(jīng)發(fā)黃的獎狀。
我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上的熒光星星——那是初中時爸爸幫我貼的，
他說女兒是他的小星星。手機震動，是張律師發(fā)來的消息：“法院排期出來了，下周三開庭。
趙強提供的證據(jù)很有力，包括王麗同時交往多個男性的聊天記錄。
”我回復(fù)：“孩子DNA結(jié)果呢？”“既不是趙明的，也不是趙強的。
”張律師發(fā)了個冷笑表情，“王麗這下麻煩了?！闭P(guān)機，
一條陌生號碼的短信跳出來：“想知道你爸為什么逼你結(jié)婚嗎？明天上午十點，
縣醫(yī)院后門咖啡店?！蔽叶⒅@條消息看了很久。是誰？老張？還是趙明派來的人？
第二天早上，我告訴媽媽要去見個朋友。爸爸依舊對我不理不睬，只是在我出門時哼了一聲。
縣醫(yī)院后門的小咖啡店幾乎沒人。我選了最角落的位置，點了一杯拿鐵。十點整，
一個戴鴨舌帽和口罩的女人推門而入，徑直坐到我對面?！傲盅嘟恪！彼驴谡?，
我這才認出是王麗的表妹小雨，三年前參加過我們的婚禮?！笆悄惆l(fā)的短信？”小雨點點頭，
從包里拿出一個文件袋：“你先看看這個?！蔽募锸欠莘狐S的病歷，
患者姓名是林建國——我爸。診斷欄寫著“少精癥，生育幾率低于5%”。
“這是…”“你爸的病歷?！毙∮陦旱吐曇簦八贻p時得過腮腺炎并發(fā)癥，幾乎不育。
你媽婚后三年才懷上你，當(dāng)時流言很多…”我的手開始發(fā)抖：“你怎么有這個？
”“我姑父——就是王麗她爸，以前是縣醫(yī)院的?！毙∮暌Я艘ё齑?，
“你爸和你公公是戰(zhàn)友，
當(dāng)年你公公幫他擺平過一些事…所以他們非要你嫁到趙家…”我腦子嗡嗡作響。
所以這就是爸爸死活要我維持婚姻的原因？報恩？面子？“為什么要告訴我？
”“王麗她…”小雨眼眶突然紅了，“她搶了我男朋友…我想報復(fù)她…”我哭笑不得。
好一個狗咬狗的戲碼?！斑€有…”小雨又拿出一個U盤，
“這里面有王麗和汽修廠老板的聊天記錄，她騙趙明的錢都轉(zhuǎn)給那個老板了。
”我接過U盤：“謝謝，但為什么幫我？”“不是幫你?！毙∮暄凵癖洌笆呛λ?。
”回到醫(yī)院，爸爸正在睡覺。我坐在床邊，仔細端詳他的臉——皺紋比記憶中深了很多，
嘴角下垂，即使在睡夢中也皺著眉。這個固執(zhí)的老頭，一輩子活在別人的眼光里，
連女兒的婚姻都要用來還人情。媽媽拎著熱水壺進來：“去哪了？”“見了朋友。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媽，爸是不是…生育有問題？”媽媽手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