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塵光帶走了。
在他親手轟碎了萬佛之國的信仰圖騰后,沒有人再敢阻攔。
我們離開了那個我待了一百多年的世界。
他帶著我,進入了一片無人知曉的虛空裂縫。
這里,是他為我們準備的“新家”。
一座懸浮在虛空中的小島,島上鳥語花香,靈氣充裕,像一個世外桃源。
“喜歡嗎?”他從身后抱住我,下巴擱在我的肩窩。
他入魔之后,似乎變得格外粘人。
“你是怎么找到這種地方的?”我問。
“很久以前,就準備好了?!?/p>
“你早就料到,會有這么一天?”
他沉默了片刻。
“不是料到。是……期盼?!?/p>
我心中一動,轉過身,看著他。
“塵光,你到底,還瞞著我什么?”
從五百年前的相救,到如今的為我成魔。這一切,僅僅用“報恩”兩個字,已經(jīng)無法解釋。
他看著我,那雙漆黑的魔瞳里,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驚鴻,”他輕聲說,“跟我來?!?/p>
他拉著我,走到了小島中央的一棵巨大的、散發(fā)著柔和光芒的古樹下。
樹下,有一方水池。
池水清澈見底,卻不起一絲波瀾,像一面鏡子。
“這是‘映心池’?!彼f,“能照見人的,前塵往事?!?/p>
他拉著我,在池邊坐下。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為什么會這樣嗎?”
他伸出手,指尖輕輕點在水面上。
水面,泛起一圈圈漣漪。
一幅幅畫面,開始在水中浮現(xiàn)。
那是一個,比五百年前,更久遠的故事。
久遠到,連我自己,都快要忘記了。
畫面里,是一個黑暗的、沒有天日的小世界。
一個瘦弱的、渾身是傷的少年,被鐵鏈鎖在祭壇上。
他的眼神,空洞,麻木,充滿了絕望。
他是這個小世界的“祭品”。
每隔百年,這個世界的天道,就會降下災禍。只有用一個擁有“純凈靈魂”的祭品,去獻祭,才能平息天道的憤怒。
而他,就是這一代的祭品。
我看著那個少年,覺得有些眼熟。
“是他?”
“是我。”塵光的聲音,有些沙啞。
那是他,最初的,也是最不堪的一世。
畫面繼續(xù)。
少年在無盡的黑暗和折磨中,等待著死亡。
直到有一天。
一道光,撕裂了那個世界的黑暗。
一個穿著華麗戰(zhàn)甲,神采飛揚的女人,從天而降。
她的出現(xiàn),像一束照進深淵的、最耀眼的光。
我看著那個女人,瞳孔猛地一縮。
那是我。
是我作為頂級任務者時,最初的,也是最意氣風發(fā)的模樣。
我記起來了。
那是我接過的,無數(shù)個任務中的一個。
任務內(nèi)容,是摧毀那個小世界里,邪惡的獻祭法則。
畫面里,我一槍挑翻了祭壇,斬斷了束縛少年的鎖鏈。
我把他從那個地獄里,救了出來。
我治好了他的傷,教他如何修煉,如何變強。
我告訴他:“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不屬于天,不屬于地,更不屬于這狗屁的獻祭法則。”
那段日子,是我漫長任務生涯中,一段不起眼的插曲。
但對那個少年而言,那卻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全部的光。
他看著我的眼神,從最初的戒備,到依賴,再到……一種他自己都未曾察知的,深深的愛慕。
任務,總有結束的時候。
當我完成了任務,即將離開那個世界時。
少年拉住了我的衣角。
“姐姐,你要去哪兒?”
“我要回家了?!?/p>
“你還會回來嗎?”
我看著他那雙清澈的、充滿了期盼的眼睛,笑了一下。
“也許吧。”
我只是隨口一說。
可他,卻當了真。
我走后,他拼命地修煉。
他成了那個世界,最強的存在。
他等了我,一千年,兩千年,一萬年。
可我,再也沒有回去過。
他最終,在無盡的等待中,壽元耗盡,坐化了。
臨死前,他對著虛空,輕聲說:
“姐姐,下一世,我一定會,找到你?!?/p>
……
映心池的畫面,消失了。
我久久地,說不出話來。
原來……是這樣。
原來,五百年前的相救,不是開始。
只是他,無數(shù)次輪回追尋中,一次不起眼的重逢。
原來,我攻略他的一百年,也不是我一個人的獨角戲。
而是他,壓抑了萬年的,深情。
他怕嚇到我,怕我像上一世一樣,再次不告而別。
所以,他不敢認。
他只能用“報恩”做借口,用“渡化”做枷M鎖,把我牢牢地,困在他身邊。
他以為,只要我恨他,我就不會離開他。
何其……卑微。
何其……深情。
“現(xiàn)在,你都知道了?!?/p>
塵光的聲音,帶著一絲不安。
“驚鴻,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可怕?”
我沒有回答。
我只是轉過身,緊緊地,抱住了他。
“塵光,”我把臉埋在他懷里,聲音悶悶的,“你是個傻子?!?/p>
他身體一僵,隨即,用更大的力氣,回抱住我。
“是?!?/p>
“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傻瓜。”
“是?!?/p>
“以后,”我抬起頭,看著他,認真地說,“不許再做傻事了?!?/p>
“我的命,是你救的?!?/p>
“以后,它也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