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鄭望舒,出生于七百年前的萬晟朝,是定國將軍鄭遠山的嫡次女,母親早亡,父親、兄長和姐姐都把我捧在手心里長大,我的姐姐鄭望蘅嫁給了父親心腹之子,所以我一直以為,我也會像她一樣,嫁給我的青梅竹馬,魏望之。
我摸著手中的玉佩,陷入回憶。
魏望之,字長庚,他是我父親的副將魏自得的獨子,他大我兩歲,我們第一次見面是我八歲那年,他隨父親來將軍府述職,那個比我高半個頭的少年站在演武場邊,目不轉睛的盯著我手中的風箏。
“想要嗎”我晃了晃手中的紙鳶。
他搖頭,卻在我轉身時一箭射斷了風箏線。我氣得大哭,他卻又爬上最高的槐樹,將掛在樹梢的風箏取了回來。
“別哭?!彼眯渥雍鷣y的擦我的臉,粗布軍服磨得我臉頰生疼?!斑@個太丑了,我做個更好的給你?!?/p>
三天后,長庚扛著一只巨大的鳳凰風箏出現(xiàn)在我院子里。我們跑到城郊草場,他逆著風奔跑,風箏在夕陽下宛如真鳳翱翔。跑累了,我們一起躺在草地上,他從懷里掏出一個油紙包,‘嘗嘗,隴西的玫瑰酥?!鹉伒南銡庠诳谥谢_,我瞇著眼看他被夕陽鍍上金邊的側臉,那一刻他在我懵懂的內(nèi)心留下了抹不掉的印記,
自那以后,他時常出現(xiàn)在我院里的墻頭上,每次都帶著小玩意兒,有時是南市的冰糖葫蘆,有時是北街的珠花發(fā)簪。
十二歲那年,作為將門之女,雖不必像兄長那般苦練武藝,但騎馬射箭這些必須拔尖,否則會被京城貴女們恥笑。別的都還好,唯獨騎馬是我的死穴。連學三天,被馬摔了三天,渾身淤青。第四日我死活不肯再去,父親在馬場訓斥我不成器,我委屈得跑到場邊抹眼淚。
恰逢長庚與友人約了賽馬。見我這般,他主動提出教我。按禮制,男女本該避嫌,但兩家早有結親之意,長輩們都睜只眼閉只眼。他翻身上馬,從身后環(huán)住我,帶著我在草場上縱馬飛馳。
長庚的雙手穩(wěn)穩(wěn)地握住韁繩,將我護在懷中。風從耳畔呼嘯而過,草場的青草氣息混著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讓我緊繃的神經(jīng)漸漸放松下來。
“別怕?!彼穆曇糍N著我的發(fā)頂傳來,帶著笑意,“馬兒能感覺到你的緊張。你越是攥緊韁繩,它越不安。”
我試著照他的話去做,松開緊握的指節(jié),挺直了脊背。果然,身下的馬匹步伐漸漸平穩(wěn),不再像之前那般焦躁。長庚輕輕“吁”了一聲,馬兒便放緩速度,小步踏著草地。
“看,這不是很好嗎?”他低頭看我,眼里映著天光,“你學得很快?!?/p>
我臉上發(fā)燙,小聲嘟囔:“是你教得好。”
他笑出聲來,忽然一夾馬腹:“那再快些?”
馬兒驟然加速,我驚呼一聲,下意識往后靠進他懷里。長庚的笑聲散在風里,而我竟也忘了害怕,跟著笑了起來。
后來長庚送了我一匹通體雪白的馬,我給它取名叫“拂雪”。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便是我的及笄禮。那日,長庚將一支親手雕琢的白玉發(fā)簪別在我發(fā)間。
本該是議親的年紀,卻不料邊關突發(fā)叛亂。出征前夜,他又伏在我家墻頭,將這枚玉佩塞進我手心。
“待此戰(zhàn)歸來,我便向將軍提親?!彼闹讣廨p顫,“等我?!?/p>
我笨拙地攀上墻頭,踮起腳尖,在他臉頰落下一個生澀的吻。
那時滿懷心事的少女,完全不知當時的朝廷幾個皇子為爭太子之位,早已把鄭家看做一塊滋滋冒油的肥肉,群狼環(huán)伺,父親手握重兵,又屢立戰(zhàn)功,在百姓中威望甚高,反倒惹來帝王猜忌。為避禍端,父親不敢與任何皇子交好,可那些虎視眈眈的龍子鳳孫,豈容他獨善其身?
長庚離京三月后,北境靖淵國起兵攻打萬晟,與父親奉命出征的圣旨一同賜下的還有皇帝的賜婚圣旨,皇帝賜婚我與懷王,封我為懷王妃,次月完婚,堂堂皇子,親事如此倉促,名為賜婚,實為人質(zhì),皇帝忌憚我父功高震主,便以我為質(zhì),牽制我父親。
景隆帝共有十六子,當時除去早夭的大皇子、二皇子、賽馬意外身故的五皇子以外,還有六位已成年皇子。其中三皇子宸王與六皇子懷王最為勢大,四皇子寧王性格太過謙和甚至有些軟弱,七皇子自小身體羸弱,八皇子、九皇子雖已及冠卻心性未定,皆非儲君之選。景隆帝忙于朝政,龍體日漸衰微,朝臣們頻頻上書請立太子。
按長幼之序,宸王本是最佳人選??伤m頗具謀略,行事卻太過狠厲,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不堪為明君之選。六皇子懷王乃高貴妃所出,高貴妃母家顯赫,又得皇帝寵愛,懷王自幼聰慧過人,對治國之道頗有見解,在朝中亦有不少擁躉。
近來朝野上下“立長”與“立賢”之爭愈演愈烈,連市井酒肆都有人為此爭得面紅耳赤。太子之位看似必在宸王與懷王之間決出。而今,邊關動蕩,正是重用我父之際,皇帝卻一紙詔書把我定國將軍府與六皇子綁在了一起,分明是在昭告天下,他有意立懷王為儲!
我看著方才還明月朗照的夜空,此刻已是黑云壓城。那輪孤月在厚重的云層間時隱時現(xiàn)。
我伸手去拿桌上的酒,云俟遠慌張的擋了一下,“這...這酒太烈,不如喝果汁吧!”他說著起身要去拿果汁,看著他,我笑了一下,拿起酒杯,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