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陽光很好。我坐在粘著膠帶的破沙發(fā)上，小狼趴在我腳邊的舊毯子上，懶洋洋地曬太陽。屋子里很安靜，只有窗外偶爾傳來的車聲。
我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我拿起那個屏幕裂了的舊手機(jī)，點(diǎn)開瀏覽器，手指有些顫抖。我沒有搜索沈家兄弟，而是輸入了一個詞：“寰宇集團(tuán) 沈聿 車禍 細(xì)節(jié)”。
頁面刷新，跳出幾條相關(guān)的新聞報道。我快速瀏覽著，尋找任何關(guān)于車禍現(xiàn)場的具體描述。突然，一條不起眼的、來自本地一個小論壇的帖子標(biāo)題吸引了我的目光：“寰宇老總墜崖疑云：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神秘金屬碎片，疑似車輛改裝部件？”
我心里猛地一跳，點(diǎn)開帖子。內(nèi)容很簡略，像是道聽途說。發(fā)帖人說有親戚參與了搜救，在崖底車輛殘骸附近，找到過一些不屬于原廠車輛的、形狀奇特的金屬碎片，上面似乎還有特殊的符號標(biāo)記，但搜救隊(duì)后來統(tǒng)一口徑，沒對外公布。帖子下面沒什么人關(guān)注，只有幾個回復(fù)說樓主造謠。
金屬碎片？特殊符號？
我腦子里電光火石般閃過一個畫面——小狼剛被我撿回來時，脖子上掛著一個臟兮兮的、幾乎被泥巴糊死的金屬項(xiàng)圈！那項(xiàng)圈很舊，看著就是普通狗項(xiàng)圈，我當(dāng)時嫌臟，又看它脖子有傷，就隨手解下來扔在抽屜角落里了！后來它傷好了，我也忘了給它戴，那項(xiàng)圈就一直丟在那里！
心臟狂跳起來，幾乎要撞碎肋骨。我猛地站起身，沖向那個堆滿雜物的抽屜，手忙腳亂地翻找。
小狼被我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警覺地抬起頭。
抽屜里塞滿了各種零碎：螺絲刀、舊電池、斷掉的發(fā)卡、幾顆生銹的紐扣……終于，在抽屜最深處，我的手指摸到了一個冰涼、堅硬、帶著灰塵的東西。
我把它掏了出來。
正是那個臟兮兮的金屬項(xiàng)圈。深棕色的皮質(zhì)帶子已經(jīng)磨損得厲害，金屬扣環(huán)也銹跡斑斑。我用手使勁搓掉上面干結(jié)的泥塊，露出下面項(xiàng)圈主體的材質(zhì)。
不是普通的鐵片或合金！是一種沉甸甸的、泛著冷光的深灰色金屬，觸手冰涼。上面果然刻著東西！
我沖到窗邊，借著明亮的陽光仔細(xì)辨認(rèn)。
項(xiàng)圈內(nèi)側(cè)，靠近金屬扣環(huán)的地方，用極其精細(xì)的工藝，陰刻著一個小小的、復(fù)雜的圖案。那圖案由兩個抽象的幾何圖形嵌套組成，線條銳利流暢，透著一股冷硬的科技感。在圖案下方，刻著一行同樣細(xì)小、卻清晰無比的英文數(shù)字組合：
LY0514
LY？沈聿名字的縮寫？！0514？五月十四號？那是什么日子？
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頭頂！我拿著項(xiàng)圈的手抖得厲害。這不是狗項(xiàng)圈！這更像……某種特制的身份標(biāo)識牌！材質(zhì)、工藝、這個神秘的圖案和編碼……絕對不屬于一條流浪狗！
“小狼……”我轉(zhuǎn)過身，聲音干澀得厲害，看向地毯上正警惕地盯著我的小狼。
它也看到了我手里的項(xiàng)圈。就在看到項(xiàng)圈的瞬間，它全身的毛猛地炸開！喉嚨里發(fā)出一聲極其低沉的、充滿警告意味的咆哮！它站了起來，背脊高高弓起，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手里的項(xiàng)圈，眼神里充滿了極度的戒備、厭惡，甚至……還有一絲恐懼？
這反應(yīng)！它認(rèn)識這個東西！它知道這是什么！
“這是什么？”我舉著項(xiàng)圈，聲音發(fā)顫，一步步向它靠近，“LY0514，是誰？沈聿？還是你？！”
小狼沒有后退，反而向前踏了一步，呲著牙，露出森白的犬齒，低吼聲越來越大，充滿了威脅。它不再是那個溫順依賴我的流浪狗，它此刻展現(xiàn)出的，是純粹的、冰冷的、面對危險時的攻擊姿態(tài)！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冰棱，直刺向我。
我從未見過它這樣。恐懼瞬間攫住了我。但另一種更強(qiáng)烈的情緒——被欺騙、被隱瞞、以及真相可能就在眼前的沖擊——讓我沒有退縮。
“說話??！”我?guī)缀跏呛鸪鰜淼模蹨I不爭氣地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你到底是什么東西？！是人還是鬼？！”
“嗚——吼！”小狼的咆哮聲陡然拔高，帶著焦躁和狂怒。它猛地向前一撲！不是撲向我，而是撲向我拿著項(xiàng)圈的手！
我嚇得尖叫一聲，下意識地把項(xiàng)圈往旁邊一甩！
“哐當(dāng)！”金屬項(xiàng)圈砸在墻角的老舊燃?xì)庠铋_關(guān)旋鈕上！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我和小狼都僵住了，看向燃?xì)庠睢?/p>
那個旋鈕，早就松動了，平時輕輕碰一下都會晃。被項(xiàng)圈這么一砸……
旋鈕歪了。
一絲極其微弱的、幾乎聽不見的“嘶嘶”聲，從灶臺下方傳了出來。
煤氣味！
我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那該死的燃?xì)庠罟艿览匣?，閥門關(guān)不嚴(yán)！我早上煮面后明明關(guān)了火，但閥門可能根本沒關(guān)死！現(xiàn)在旋鈕被砸歪，等于徹底打開了閥門！
濃烈刺鼻的煤氣味，以驚人的速度在狹小的廚房彌漫開！
“跑！”這個念頭剛沖進(jìn)腦海，一切都來不及了！
“轟——?。?！”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撕裂了空氣！一股灼熱狂暴的氣浪從廚房方向猛地炸開！像一只無形的巨手，狠狠拍在我的胸口！
我被這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掀飛出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眼前瞬間被刺眼的白光和濃煙吞噬！耳朵里只剩下尖銳的蜂鳴和火焰燃燒的噼啪爆響！
劇痛從全身傳來，骨頭像是散了架。濃煙嗆進(jìn)喉嚨，火辣辣的疼，讓我劇烈地咳嗽，幾乎窒息。我掙扎著想爬起來，但身體根本不聽使喚。
完了……我要死在這里了……這個念頭剛浮現(xiàn)，絕望像冰冷的潮水將我淹沒。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猛地沖破彌漫的濃煙和火焰，撲到了我身邊！
是小狼！
但它……不是四條腿跑過來的！
它是……用兩條后腿，像人一樣，踉蹌著、卻無比迅疾地沖過來的！它撲到我身邊，動作快得只剩一道黑影！
濃煙中，它那張毛茸茸的狗臉上，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里，此刻充滿了人類才有的、極致的驚駭、恐懼和一種不顧一切的決絕！那眼神，我見過！在沈確的新聞?wù)掌?！在那次便利店搶劫時！但此刻，比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濃烈！
它猛地低頭，用牙齒咬住我手臂上的衣服（我穿著厚毛衣），開始拼命地、用盡全身力氣把我往門口的方向拖拽！它的力量大得驚人，完全超出了一條狗該有的極限！我的身體在地板上摩擦著，被它硬生生拖離了爆炸中心最危險的地方！
火焰在肆虐，點(diǎn)燃了破舊的窗簾、木桌。燃燒的碎屑像火雨一樣落下。一塊燃燒著的木條從天花板上掉下來，直直砸向我的頭！
“嗷嗚——！”
一聲凄厲到變調(diào)的嘶吼！小狼猛地松開我的衣袖，用整個身體撲向那塊下墜的火焰！
“砰！”
燃燒的木條砸在了它的背上！
“嗚——！”一聲痛苦到極致的悶哼！我甚至聞到了皮毛燒焦的可怕氣味！
“小狼！”我撕心裂肺地喊。
它被砸得一個趔趄，身體痛苦地蜷縮了一下，背上的毛瞬間燎黑了一大片，皮肉暴露出來，發(fā)出滋滋的聲音。但它沒有倒下！那雙眼睛在火光映照下，血紅一片！它回頭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復(fù)雜到了極點(diǎn)——痛苦、焦急、還有一絲……命令般的催促？
然后，它再次低下頭，不顧背上燃燒的火焰，用牙齒死死咬住我的衣領(lǐng)，更加瘋狂地把我往門口拖！
火焰舔舐著它的皮毛，燒灼著它的皮肉。它每一次發(fā)力拖拽，身體都因?yàn)閯⊥炊鴦×翌澏?，喉嚨里發(fā)出壓抑不住的、痛苦到極致的嗚咽。但它沒有停下！一步，又一步！用血肉之軀，在火海中為我開辟出一條生路！
淚水混合著煙灰糊滿了我的臉。我看著它背上那片越來越大的焦黑，看著它在火海中痛苦掙扎卻不肯放棄的身影，巨大的心痛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震撼，像海嘯般將我淹沒。
它拖著我，終于靠近了門口。防盜門被爆炸的氣浪震得變形，但門鎖似乎還能動。
小狼松開我的衣領(lǐng)，它已經(jīng)站不穩(wěn)了，身體因?yàn)閯⊥春兔摿Χ鴵u晃。它用盡最后力氣，猛地直立起身體！兩條后腿支撐著，一只前爪（或者說，一只前肢？）顫抖著，異常精準(zhǔn)地、帶著一種人類才有的靈巧，搭在了扭曲的門把手上！
它用力往下壓！用整個身體的重量去壓！
“咔嚓！”
門鎖發(fā)出一聲艱澀的響動，竟然被它壓開了！
門開了一條縫！
冰冷的、帶著新鮮空氣的風(fēng)灌了進(jìn)來！
小狼再也支撐不住，“砰”地一聲重重摔倒在地，蜷縮在門邊，背上的傷口觸目驚心，它急促地喘息著，身體因?yàn)閯⊥炊粩喑榇?，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望著門外涌入的光，又艱難地轉(zhuǎn)向我，眼神里充滿了疲憊、解脫，和一種無聲的催促。
快走！
我不知哪里來的力氣，連滾爬爬地?fù)溥^去，用盡全身力氣撞開那扇救命的門！新鮮空氣涌入肺腑，我貪婪地呼吸著，同時伸手死死抓住小狼的一條前腿。
“一起走！”我嘶吼著，不顧一切地把它往外拖！
樓道里響起了鄰居驚恐的喊叫和雜亂的腳步聲。
“著火啦！快報警！”
“有人嗎？里面還有人嗎？”
我和小狼，渾身焦黑，狼狽不堪，終于從那個變成火海煉獄的出租屋里爬了出來，滾倒在冰冷的水泥樓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