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到!”所有人都愣住了。一隊禁軍沖進院子,為首太監(jiān)高舉明黃卷軸,“傅云舒接旨!
”宋卿時臉色大變,侍衛(wèi)們立刻松開我。我癱軟在地上,用盡最后力氣爬向宣旨太監(jiān)。
“民女傅云舒接旨?!碧O(jiān)展開圣旨,尖細的聲音響徹庭院,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查傅氏女云舒,品性端方,醫(yī)術(shù)精湛,特召入太醫(yī)院為女醫(yī)官,
即刻進宮覲見。欽此?!睗M院死寂。我顫抖著接過圣旨,
抬頭時看到宋卿時鐵青的臉和傅心螢驚恐的眼神。太監(jiān)恭敬地扶我起身,“傅女醫(yī),
轎子已備好,請隨咱家入宮?!彪x開時,我回頭看了一眼這個生活了十年的地方。
父親面色慘白,嫡母搖搖欲墜,傅心螢死死抓著江枕鴻的衣袖。而宋卿時他站在血泊旁,
眼神復(fù)雜得讓我心驚?!案翟剖?。”他突然開口,“我們還沒完。”我輕輕笑了,
“當然沒完?!碧мI的宮人小心翼翼避開我的傷處,為首的太監(jiān)低聲道,
“長公主殿下派了太醫(yī)在宮門口候著,女醫(yī)放心?!蔽疫o圣旨,感受著上面精細的龍紋。
前世我被帶回傅家前,救過一位被蛇咬傷的華服婦人,她塞給我一塊玉佩說“日后有難,
持此物入宮尋我”。重生后我才知道,那是當朝長公主的信物。回到乞丐窩后,
我偷偷將那玉佩交給小乞丐,讓他送去公主府。沒想到長公主竟用這種方式救我。
我被抬進長公主的華陽宮,太醫(yī)早已候在殿外。“骨頭斷了三處,身上十七道鞭傷,
還有……”老太醫(yī)聲音發(fā)顫,“這姑娘能撐到現(xiàn)在,簡直是奇跡?!遍L公主坐在珠簾后,
聲音冷冽,“治好她?!蔽一杷巳烊?,醒來時,手腕上敷著藥,斷骨被夾板固定。
床邊站著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正是前世我救過的長公主。她見我醒了,淡淡道,“傅云舒,
你可知本宮為何救你?”我艱難撐起身子,“因為臣女曾救過殿下?!彼龘u頭,“不,
是因為你夠狠?!彼f給我一卷竹簡,“從今日起,你不再是傅家二小姐,
而是太醫(yī)院女醫(yī)官傅云舒?!蔽冶凰瓦M太醫(yī)院養(yǎng)傷,長公主派了心腹嬤嬤照料我。
“姑娘這傷,得仔細養(yǎng)著?!眿邒咛嫖覔Q藥,看到手臂上那道陳年疤痕,忽然頓住,
“這傷……”我下意識縮回手。那是十年前救宋卿時時,被冰湖下的水草割傷的。
宋卿時推開門走了進來。他沒有繼續(xù)遮掩身份?!斑@都不死?”宋卿時倚在藥柜旁,
目光落在我手臂的疤痕上,眸色漸深。我冷淡回應(yīng),“托王爺?shù)母?,沒死在傅家柴房。
”他忽然伸手,指尖輕觸我手臂傷疤,“這傷……怎么來的?”我猛地抽回手,
“與王爺無關(guān)?!彼吻鋾r卻像是被定住了。十年前,冰湖之下,那個救了他的女孩,
纖細的手臂被水草割破的位置……和傅云舒被藏起來的地方,一模一樣。而這些年,
傅心螢總是有意無意地用衣袖遮住手臂,他只當是女兒家心思,覺得疤痕丑陋,不愿示人。
原來是這樣……原來,根本不是疤痕丑陋,而是那條手臂上,根本就沒有疤!
宋卿時猛地攥緊了拳,眼底瞬間被滔天的悔恨和驚痛吞噬。他認錯人了。
他捧在手心呵護了十年的人,根本不是他的救命恩人。而真正的恩人,卻被他縱容著,
差點死在毒打之下。第二天一早,我桌上就多了一盒瑩白如玉的藥膏?!巴鯛斦f,
此乃西域雪肌膏,祛疤有奇效?!眮韨髟挼男√O(jiān)頭垂得快要埋進胸口。我瞥了一眼,
輕笑出聲,隨手將那價值千金的藥膏拋給了正在灑掃的宮女,“拿去擦手吧,這天干物燥的,
別皴了?!毙m女嚇得差點跪下,我卻連眼皮都未曾再抬一下。午后,
御膳房又巴巴地送來一盅血燕。“王爺吩咐,給傅女醫(yī)補身子?!蔽耶斨鴤髟捥O(jiān)的面,
舀起一勺,慢條斯理地遞到廊下鸚鵡的鳥喙邊。宋卿時終于坐不住了,黃昏時分,
直接堵在了我回寢殿的路上?!案翟剖妗!彼曇羯硢〉脜柡?。我停下腳步,抱臂看著他,
像在看一出笑話?!笆昵霸诒任业娜?,是你,對不對?”他眼眶通紅,死死地盯著我,
像要在我臉上燒出個洞來。我挑眉,故作驚訝,“王爺現(xiàn)在才想起來?我還以為,
您要帶著這個秘密進棺材呢?!彼吻鋾r身形一晃,突然上前一步將我死死拉進懷里,
力道大得像是要將我揉進骨血里,“對不起,云舒,對不起……”溫熱的液體滴在我的頸側(cè)。
我卻只覺得無比惡心,用盡全身力氣將他狠狠推開?!耙痪鋵Σ黄??”我笑出了聲,
眼淚卻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一句對不起,就能抵消你縱容傅心螢,看著傅家人打斷我的腿?
就能抵消你眼睜睜看著我被拖進柴房,差點被那群畜生不如的東西當眾羞辱?
”宋卿時被我問得僵在原地,臉色慘白如紙,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氐饺A陽宮,
長公主正把玩著一盞剔透的琉璃茶盞?!皠e被男人那點可笑的愧疚感動?!彼^也未抬,
“宋卿時現(xiàn)在對你百般討好,不過是發(fā)現(xiàn)錯把魚目當珍珠,急著彌補他那點可憐的自尊罷了。
”她抬眼,目光銳利如刀,“你要的,從來就不是他這點廉價的憐愛。”我垂下眼瞼,
遮住里面翻涌的恨意,“我要他,痛我所痛?!贝韩C當日,萬馬奔騰。我故意脫離人群,
騎著馬一步步靠近懸崖。風(fēng)聲在我耳邊呼嘯,身后傳來宋卿時驚駭欲絕的嘶吼?!案翟剖?!
回來!危險!”我勒住馬,在懸崖邊上回頭,沖他綻開一個燦爛至極的笑容,
“王爺是怕我掉下去嗎?”在他驚恐萬狀的目光中,我雙腿一夾馬腹,身下的駿馬長嘶一聲,
竟真的朝著懸崖縱身一躍!“不!”宋卿時的悲鳴被風(fēng)撕得粉碎。
就在馬蹄即將踏空的那一刻,我猛地用力勒緊韁繩,馬兒前蹄高高揚起,
險之又險地停在了崖邊。我看著他連滾帶爬撲過來的狼狽模樣,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怎么樣,王爺?”“這種眼睜睜看著在乎的東西即將毀滅,卻無能為力的滋味,好受嗎?
”宋卿時紅了眼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要贖罪。這是他欠我的。自從上次春獵結(jié)束,
宋卿時就跟瘋了似的,纏得我透不過氣。我不想再跟京城,跟這里的任何人,任何事,
扯上半分關(guān)系。清晨的露珠還未散去,我已在長公主殿外跪了半個時辰。
殿內(nèi)傳來長公主略顯疲憊的聲音,“進來吧!”我整了整粗布衣衫,跨過高高的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