譽杉:
在新店的一天都是心不在焉的,總是會想,她今天還會去老燈嗎?我做的辣鹵合不合她胃口?給她包了兩萬塊是不是少了點?
老燈是我開的第三家店,名字的意思其實很簡單:老是在等她。
我一度以為我等不到她了,我以為我的人生與她再無交集。
離開那座南方小城時,我只有十六歲,那時我還叫譽小山。
其實最開始我媽媽給我起的名字就是譽杉,但是我生理學上的父親,那個總是喝酒誤事的男人,急著去堵伯去揮霍,根本沒記清我媽的囑托,在給我上戶口時,給工作人員說的小山。
我媽希望我像杉樹,永遠挺拔聳立,有能力抗擊風霜,有能力保護自己愛的人。
我牢記著她的囑托,孤身在外的十幾歲,也咽下了許多痛苦。
幸而也得許多貴人相助,總算糊弄著把自己養(yǎng)大了,中斷的學業(yè)也得以繼續(xù)。碩士時期籌了資金開店賺錢,也算小有所得。最后還是留在了本科時期待過的梨城,繼續(xù)我的一點小事業(yè)。
十幾年過去,我看到齊老師的那句“又想美玉光華萬千,不至于堙滅塵海,又覺心下安慰”,心下大慟。
現(xiàn)今的我,勉強不算辜負老師期望,不辜負媽媽的期望吧?
可程悅呢?我始終不愿也不敢再靠近她。
我永遠無法忘記那個雨夜給她帶來的傷害。
那天她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聞訊趕來的父母親人焦慮、擔心、憤怒,他們沒有指責我一句,我卻羞愧到抬不起頭。
我曾在打工的飯店看到他們帶著程悅吃年飯,那樣輕松的家庭氛圍,那樣和諧有愛的父母,那樣溫暖的親人,是年少時的我一生未曾求到的奢望。
即使命運讓我們再度重逢,我依舊不敢靠近她。
我那么慶幸她忘記了我,我可以在離她那么近的地方看著她,給她做喜歡的菜。
后來王驕陽的事情,再度驗證了我給她帶來的,只有災(zāi)難。
可我沒想到她會想起曾經(jīng)的事,每次她興沖沖地過來,品嘗新菜,幫忙打雜,圍著我轉(zhuǎn)問東問西,我心里其實開心得不行。我終于等到了她,等到了我十幾歲就開始喜歡的人。
但是我不敢回應(yīng)她的心意,她是那么優(yōu)秀漂亮,她值得有更好的人生與愛人,是比我,比那個和她一起約會的男老師更好的愛人。
過去的幾天,我仿佛分裂成了兩個人,一個渴望靠近她,回應(yīng)她,熱烈地喜歡她;而另一個,自我厭棄,自我懷疑,用盡理智說服自己不要靠近她。
程悅,我該怎么辦呢?
掙扎了一天,看到老燈工作群的消息,知道她今天照常去了店里,我還是決定去老燈一趟。
我打包了新店的招牌,是她喜歡的泡椒鳳爪,還順路買了她喜歡的城西那家面包店的巧克力可頌,拎著大包小包回了梨大后街。
隔著一段距離就看到人群聚集,似在議論什么熱鬧,我心一動,趕緊走近,看清了不是老燈的店面,是隔壁。
剛覺心下稍安,迎面就遇到留守老燈的兩個員工跟著隔壁店的小工沖出門來,手里還拿著鍋鏟和掃帚。
“老大,你回來了!程程姐在隔壁被壞人為難了!”
我心頭劇震,手里的東西落了一地。
我拔腿朝隔壁而去,用力推開門口圍觀的人群,隔著幾米遠的距離,她神色冷冽地站在那里,面對一群借酒鬧事的男人,我還未來得及喊她,一個男人已經(jīng)揮起了拳頭去打她。
一瞬間我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雨夜,我又變回了那個年少無能的自己,保護不了她,保護不到她。
我不假思索地沖過去,卻眼睜睜看著她伸手扣住那個男人手臂,背身彎腰,一個利落的過肩摔將那個男人狠狠摔在地上!
人群的低呼喝彩我已聽不到,我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
她臉上還帶有一絲得意,一轉(zhuǎn)頭看到我,愣了一下:“譽杉,你怎么來了?”
熱心群眾們終于參與進來了,拉架的,建議報警的,指責鬧事人的,現(xiàn)場亂成一團,可我什么都不在意。
我只在意她。
“我厲害吧?看到我過肩摔沒有,我和你說……”
她湊過來嘰里呱啦的說著什么,我都聽不清,我只是緊緊盯著她眉飛色舞的小臉。
突然我伸手用力抱住了她,緊緊地,仿佛抱住失而復(fù)得的珍寶。
她的聲音卡在了喉嚨里,我用手用力摩挲她的后腦勺,語氣顫抖得不成樣子:“你沒事,你沒事,真好?!?她靜靜地被我抱住,良久回抱住我,輕輕拍拍我的后背。
“我沒事,我好好的。”
我用力把她抱得更緊,我不敢說話,只覺得懷里的人暖暖的,像個小太陽。比太陽更滾燙的,是我眼角溢出的淚水。
“譽杉?”
“嗯,我在?!?/p>
“我很厲害的,我自己也可以保護我自己的。而且,永遠不要把別人的錯加在自己身上,去背負不該背負心理重擔。你是很好的人,我永遠喜歡你。不要再推開我了,好嗎?”
“好?!?/p>
“譽杉?!?/p>
“嗯?”
“你松開一點好嗎?我的粉底液被你衣服蹭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