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跳樓案后,李信開始被鏡中少女糾纏。
他追著她走上天臺,卻差點自己跳下去。
朋友陳忠救了他,畫出少女模樣:清秀短發(fā),左眼下有顆淚痣。
公安系統(tǒng)查無此人,西川女中校服卻成唯一線索——可那學校十年前就倒閉了。
在廢墟,少女再次出現(xiàn),引李信走向天臺邊緣。
陳忠妻子突然說:“這女孩我認識,就住李信樓下?!?/p>
“不可能,”陳忠聲音發(fā)抖,“她上個月死了?!?/p>
物業(yè)打開4102房門,灰塵撲面而來。
墻角蜷縮著一具骷髏,長發(fā)纏繞著朽爛的校服領口。
陳忠用手電照亮死者證件照:清秀短發(fā),左眼下有顆淚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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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信警官,最近成了警局里的一個笑話。
鏡子,成了他的死穴。
巡邏車里,擋風玻璃映出他疲憊的臉。下一秒,那張臉扭曲了,嘴角咧開一個非人的弧度,玻璃深處,一個穿著褪色校服的影子無聲尖叫著,猛地撲向玻璃內面!李信的心臟像被冰冷的鐵鉗狠狠攥住,方向盤失控地向右猛打,輪胎發(fā)出瀕死的尖叫,橡膠摩擦地面的焦糊味瞬間刺入鼻腔。車頭擦著一個推著嬰兒車的女人驚魂未定地沖過斑馬線,嬰兒的啼哭撕心裂肺。
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后背制服。后視鏡里,那個校服影子消失了,只剩下他自己慘白如紙的臉,還有女人驚魂未定、充滿憤怒和后怕的眼神,死死烙在他的視網(wǎng)膜上。
“李信!”副隊長陳忠的聲音帶著壓抑的火氣,像塊燒紅的烙鐵,燙得李信猛地一縮脖子。會議室里冷氣開得很足,但他額角的汗卻蜿蜒而下,流進衣領,冰得刺骨。局長坐在長桌盡頭,鷹隼般的目光掃過全場,最后釘在他臉上,那眼神里有審視,更多的是冰冷的不耐煩。他正在強調西城那個連環(huán)入室案的偵破方向,每一個字都像小錘子敲在李信緊繃的神經(jīng)上。
“……尤其是老舊小區(qū),監(jiān)控盲區(qū),要投入更多便衣力量……”局長的聲音嗡嗡作響,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
李信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飄向局長身后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午后的陽光斜射進來,在光潔的玻璃上流淌。光影晃動,模糊扭曲,像投入石子的水面。漸漸地,那晃動的光斑凝聚起來,勾勒出一個單薄、搖搖欲墜的輪廓——一個少女。
她穿著那身該死的、洗得發(fā)白的西川女中校服,背對著他,站在窗外虛空的高度。長發(fā)被高樓的風吹得狂亂飛舞。李信甚至能“聽”到那呼嘯的風聲,灌滿耳朵。然后,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了頭。
那張臉!
青白,死氣沉沉。左眼下方,一顆小小的、暗紅色的淚痣,像一滴凝固的血珠??斩吹难劬Υ┩覆A?,穿透會議室凝重的空氣,死死地鎖定了李信。她的嘴唇無聲地開合著,沒有聲音,卻有一種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悲傷和怨恨,如同實質的海水般洶涌灌入李信的胸腔!
“呃啊——!”一聲短促、嘶啞的驚叫不受控制地沖破了李信的喉嚨。他像被電擊般猛地從椅子上彈起,椅子腿在光滑的地板上刮出刺耳的銳響。桌上的茶杯被帶倒,褐色的茶水潑了一桌,浸濕了攤開的卷宗。
死寂。
整個會議室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像無數(shù)根探針,刺得他體無完膚。局長那張鐵板似的臉徹底沉了下去,黑得能擰出水。陳忠猛地站起來,一把按住李信劇烈顫抖的肩膀,力道大得幾乎要把他按回座位里。
“李信!”陳忠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坐下!”
李信像一截失去支撐的木樁,重重跌坐回去,雙手死死摳著桌面邊緣,指關節(jié)繃得發(fā)白。他能感覺到自己牙齒在格格打顫,冷汗浸透了襯衫,緊緊貼在冰冷的脊背上。
“散會!”局長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跳了一下。他站起身,看也沒看李信,徑直走出會議室。其他人也紛紛收拾東西離開,投向李信的視線里充滿了困惑、同情,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遠。會議室很快空了,只剩下李信粗重的喘息和陳忠緊鎖的眉頭。
陳忠拖了把椅子坐到李信對面,雙手交疊放在桌上,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他看著李信布滿血絲的眼睛,那里面只剩下驚魂未定的恐慌和深不見底的疲憊。
“信子,”陳忠的聲音放緩了,帶著一種沉重的疲憊,“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今天差點撞人,現(xiàn)在又……局長那邊,我給你擋了,但下次呢?你……你得休息。去看看醫(yī)生,認真的?!?/p>
他頓了頓,眼神里是抹不開的憂慮:“兄弟,別硬扛。算我求你?!?/p>
李信喉嚨干澀得發(fā)痛,想說什么,嘴唇動了動,最終只是頹然地點了點頭。巨大的疲憊感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孤立感,像冰冷沉重的淤泥,徹底淹沒了他。
市立精神衛(wèi)生中心候診區(qū)的消毒水味,濃得化不開,鉆進鼻腔,帶著一種強制性的“潔凈”感,卻反而讓李信胃里一陣翻騰。慘白的墻壁,冰冷的金屬排椅,頭頂日光燈管發(fā)出低沉的嗡鳴,一切都像是某種精密儀器內部,缺乏生機,只有程序化的冰冷。
他坐在角落,背脊僵直,雙手交握放在膝上,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周圍很安靜,只有電子叫號系統(tǒng)單調的提示音偶爾響起。每一次開門,走廊深處隱約傳來的模糊交談或壓抑的啜泣聲,都讓他神經(jīng)末梢猛地一跳。
他強迫自己盯著對面墻上那幅巨大的、色彩刻意明快甚至有些虛假的風景油畫——一片金黃的麥田。陽光,麥浪,本該是溫暖的意象,落在他眼里卻扭曲成一種詭異的、令人眩暈的圖案。麥穗的線條似乎在蠕動、變形。
就在這時,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抹異色。光滑如鏡的診室門板上,映著對面那幅畫扭曲的倒影。而在那片晃動的金黃麥浪倒影邊緣,一個模糊的、穿著校服的身影,悄然浮現(xiàn)。
李信的心臟驟然停跳了一拍,隨即瘋狂擂動起來,撞擊著肋骨,發(fā)出沉悶的聲響。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凈凈,只留下刺骨的寒意。他猛地閉上眼,用力甩了甩頭。
幻覺!一定是幻覺!是壓力太大,是太累了!他拼命給自己催眠。
當他再次睜開眼,鼓起勇氣看向那扇門時,倒影里的麥田似乎恢復了正常。那個影子……好像不見了?不,不對!它沒有消失,它只是……移動了!像水中的倒影被投入石子,一圈漣漪蕩開,那個校服身影竟從門板的倒影中“走”了出來,清晰地映在旁邊一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上!
她就站在窗外。背對著他,站在離地幾十米高的虛空之中。那身洗得發(fā)白的西川女中校服,在窗外灰蒙蒙的天光下,顯得格外刺眼。長發(fā)被高空的風吹得狂亂舞動。
李信的呼吸徹底停滯了??謶窒癖涞奶俾查g纏緊了他的心臟,勒得他無法呼吸。他眼睜睜看著玻璃窗上那個虛幻的身影,開始極其緩慢地、一寸寸地轉過了頭。
青白的面孔,空洞的眼窩,左眼下方那顆暗紅的淚痣,如同烙印般清晰。
“不……不要……”李信喉嚨里發(fā)出破碎的氣音,身體卻像被無形的絲線牽引著,不受控制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的雙腿僵硬,像灌滿了鉛,卻又帶著一種詭異的、不由自主的急切,朝著那扇映著恐怖景象的落地窗,一步一步挪了過去。候診區(qū)里稀稀落落的幾個人,目光被這個舉止怪異的男人吸引,帶著驚疑和不解。
他眼中只有那扇窗,窗外的虛空,和那個即將完全轉過身來的、死寂的側影。
玻璃窗上,那張青白、死寂的臉已經(jīng)完全轉了過來??斩吹难鄹C“看”著他,左眼下那顆暗紅的淚痣像凝固的污血。她的嘴唇無聲地開合著,沒有聲音,卻有一股冰冷的、帶著腐朽氣息的絕望感,穿透玻璃,狠狠攫住了李信的心臟。
走!離開這里!跟著她!
一個念頭如同毒蛇般鉆入腦海,瘋狂滋長,瞬間壓倒了所有殘存的理智。李信猛地轉身,像一具被無形絲線操控的木偶,朝著消防通道那扇沉重的綠色安全門,跌跌撞撞地沖了過去。他撞開了一個抱著文件夾的護士,文件夾里的紙張雪花般飛散,護士的驚呼被他甩在身后。他腦子里只剩下一個指令:上天臺!她在那里!她需要他!
推開沉重的天臺鐵門,城市喧囂的風猛地灌了進來,帶著鋼筋混凝土和汽車尾氣的味道。空曠的天臺,巨大的冷卻塔發(fā)出低沉的嗡鳴。陽光刺眼,李信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只有深入骨髓的寒冷。
她就在前面!
就在天臺邊緣那道低矮的水泥護欄之外!背對著他,站在懸空的水泥沿上,腳下是幾十米深的、令人暈眩的虛空。風更大了,瘋狂撕扯著她單薄的校服和長發(fā),仿佛下一秒就要將她撕碎,卷入深淵。
“別跳!”李信嘶吼出聲,聲音被風吹得破碎不堪。他所有的恐懼都在這一刻被一種更強烈的、近乎本能的沖動淹沒——救她!他忘了自己身處何處,忘了腳下就是深淵,眼中只剩下那個在風中搖搖欲墜的背影。他像瘋了一樣,用盡全力向前沖刺,張開手臂,不顧一切地撲向護欄邊緣那個虛幻的身影!
就在他的指尖幾乎要觸碰到那飄蕩的校服衣角的瞬間——
一股巨大的、幾乎要勒斷他肋骨的力量,猛地從身后死死箍住了他!
“李信!你他媽瘋了?!!”陳忠的咆哮聲如同驚雷,在他耳邊炸響,帶著極度的恐懼和憤怒。巨大的沖力讓兩人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李信被陳忠死死壓在身下,動彈不得。
他劇烈地掙扎著,眼睛死死盯著剛才那個身影所在的位置。護欄外,空空如也。只有灰蒙蒙的天空和遠處火柴盒般的樓宇。那個穿校服的少女,消失了。仿佛從未存在過。
“放開我!她……她在那里!她要跳下去了!”李信的聲音嘶啞扭曲,充滿了絕望和難以置信。
“誰?!那里什么都沒有!什么都沒有?。 标愔宜浪缐褐?,手臂因為用力而劇烈顫抖,汗水從他額角滾落,滴在李信臉上,滾燙。他喘著粗氣,后怕像冰冷的潮水沖刷著他,“你他媽剛才差點就跳下去了!李信!你看清楚!下面是水泥地!幾十米高!你跳下去就粉身碎骨了!”
李信所有的力氣仿佛瞬間被抽空。他停止了掙扎,癱軟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像一條離水的魚,只剩下劇烈而痛苦的喘息。天旋地轉,陳忠的臉在視野里模糊晃動??謶值挠酄a在身體里冰冷地燃燒著,然而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絕望和荒謬感,如同濕透的棉被,沉沉地壓了下來,將他徹底淹沒。剛才那不顧一切的沖動,那奮不顧身想要抓住的“拯救”對象,原來只是將他引向地獄的幻影。一股冰冷的嘔吐感直沖喉嚨。
醫(yī)院的消毒水味再次濃郁起來,混雜著陳忠身上濃重的煙味和汗味。單人病房里一片死寂,只有李信粗重未平的喘息和輸液管里液體滴落的微弱聲響。他躺在病床上,臉色灰敗得像蒙了一層塵土,眼神空洞地望著慘白的天花板,仿佛魂魄已經(jīng)離體。
陳忠拖了把椅子坐在床邊,眉頭擰成一個死結。他遞給李信一杯溫水,李信機械地接過,水杯在他手里微微顫抖,水面晃動著細碎的波紋。
“信子,”陳忠的聲音異常沙啞,帶著劫后余生的疲憊和一種不容置疑的堅決,“告訴我,你到底看見什么了?從頭到尾,每一個細節(jié)。那個……那個‘東西’,長什么樣?”
李信的眼珠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焦距艱難地落在陳忠臉上。他張了張嘴,喉嚨干澀得像砂紙摩擦:“……女的……很年輕……學生……校服……洗得快發(fā)白了……西川女中……”
“臉!她的臉!”陳忠追問,身體微微前傾,目光銳利如刀,緊緊鎖住李信渙散的瞳孔。
李信閉上眼,眉頭痛苦地擰緊,仿佛在努力從一片混沌的恐懼中打撈記憶的碎片。那青白的面孔,空洞的眼神,還有……那顆痣!
“頭發(fā)……不長,齊肩……臉……很白,青白色……眼睛……很空……”他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帶著夢囈般的飄忽,“左眼……左眼下面……這里……”他用顫抖的手指,點了點自己左眼瞼下方靠近顴骨的位置,“……一顆痣……暗紅色的……像……像一滴血……”
每一個特征從他口中艱難地擠出,都讓病房里的空氣更冷一分。陳忠不再追問,只是迅速從隨身的警用筆記本上撕下一頁空白紙,又從口袋里摸出一支筆。他不再看李信,目光緊緊鎖定在紙面上,筆尖隨著李信的描述飛速滑動,發(fā)出沙沙的輕響,在死寂的房間里格外清晰。
筆尖在粗糙的紙面上飛速移動,發(fā)出急促的沙沙聲,像某種嚙齒動物在啃噬寂靜。陳忠的眉頭緊鎖,額角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全部心神都凝聚在筆尖。李信靠在冰冷的床頭,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每一個關于那張臉的細節(jié)描述,都像從他靈魂深處硬生生撕扯出來,帶著粘稠的血和冰冷的恐懼。
“……齊肩發(fā)……下巴尖……嘴唇很薄,沒什么血色……鼻子……挺小……”李信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飄忽,仿佛隨時會斷掉。
陳忠的筆卻越來越穩(wěn)。線條在紙上飛快地組合、勾勒。先是一個模糊的頭部輪廓,接著是發(fā)絲柔順地垂落肩頭。下頜的線條被清晰地強調出來,帶著少女特有的清瘦弧度。然后是五官——眉骨略低,襯得眼睛的位置顯得格外幽深;鼻梁小巧挺直;嘴唇的線條被刻意畫得單薄而缺乏生氣。最后,筆尖在那張臉的左眼下方,極其鄭重地、用力地點下了一個小小的、醒目的圓點。暗紅色油墨洇開一點,如同凝固的血珠。
“是……這樣嗎?”陳忠的聲音有些發(fā)緊,他停下筆,將那張畫紙小心翼翼地舉到李信眼前。
紙上的少女,清秀卻透著死氣。齊肩的黑發(fā)柔順,臉龐清瘦,五官清晰。最刺目的,是左眼下方那顆用紅筆重重圈出的淚痣,像一道無法愈合的傷口??斩吹难凵裢高^紙面,直直地“看”了過來。
李信的身體猛地一震,仿佛被無形的電流擊中。他渙散的瞳孔驟然收縮,死死釘在那顆暗紅的淚痣上。一股寒意瞬間從尾椎骨竄上頭頂,讓他頭皮發(fā)麻,牙齒不受控制地格格作響。他喉嚨里發(fā)出一聲短促的、近乎窒息的抽氣聲,手指猛地蜷縮抓緊了被單。
“是……是她!就是她!”李信的聲音陡然拔高,尖銳得變了調,充滿了極致的驚駭和一種近乎崩潰的確認。他猛地抬手,似乎想打掉那張畫像,指尖卻在觸碰到紙面之前劇烈顫抖著停下,仿佛那紙上附著致命的瘟疫。他死死盯著那顆淚痣,眼神里翻涌著一種深不見底的恐懼,像是終于確認了糾纏自己的并非虛幻的夢魘,而是某種冰冷、確鑿的、來自彼岸的凝視。
陳忠的心也沉了下去。他收起那張畫像,紙張在他手中仿佛有千斤重?!靶抛樱愫煤眯菹?。這事,交給我?!彼穆曇舻统炼鴪远ǎ瑤е环N不容置疑的力量,試圖在這片絕望的冰冷中,注入一絲微弱的支撐。
警局內網(wǎng)的熒光屏映著陳忠疲憊而凝重的臉。鍵盤敲擊聲單調而急促,在安靜的辦公室里顯得格外清晰。他調出權限內能訪問的所有人口數(shù)據(jù)庫,輸入關鍵詞:女性,年齡范圍設定在十六至二十二歲(根據(jù)校服推測),面部特征關鍵詞“左眼下淚痣”,地域范圍擴大到全市乃至全省關聯(lián)數(shù)據(jù)。
屏幕上的進度條緩慢地爬行,像一只垂死的蝸牛。每一次刷新,彈出的要么是“無匹配記錄”,要么是幾張模糊不清、特征明顯不符的陳舊證件照。那顆暗紅色的淚痣,如同石沉大海,沒有在這個龐大而冰冷的電子海洋里留下任何漣漪。
陳忠的眉頭越鎖越緊,指節(jié)因為用力按壓鍵盤而微微發(fā)白。一種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纏繞上他的心臟。他深吸一口氣,目光落在手邊那張手繪的畫像上。少女空洞的眼神仿佛穿透紙面,帶著無聲的嘲諷。
他拿起內線電話,撥通了技術科一個熟識的老技偵的號碼,語氣帶著懇切:“老張,幫個忙。我這邊有個特殊協(xié)查……對,面部特征比較明顯,左眼下有顆淚痣,紅痣……幫我用圖像系統(tǒng)再深度篩一遍,時間跨度拉大點,十年內?不,十五年……所有關聯(lián)庫,失蹤人口、無名尸、戶籍變更……都過一遍。對,非常重要,畫像我馬上掃描發(fā)你……謝了兄弟?!?/p>
放下電話,陳忠將那張手繪畫像小心地放入掃描儀。機器發(fā)出輕微的嗡鳴,光線掃過少女青白的面容和那顆刺目的淚痣。等待結果的時間里,每一秒都格外漫長。他踱到窗邊,看著樓下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車燈,城市的脈搏依舊在跳動,卻絲毫無法驅散他心頭的寒意。
桌上的內線電話突然尖銳地響起,打破了壓抑的沉默。陳忠?guī)缀跏菗溥^去抓起聽筒。
“喂?老張?怎么樣?”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老技偵的聲音帶著困惑和一絲無奈:“忠子,你確定信息沒錯?系統(tǒng)深度掃描比對,人臉特征點,尤其是那顆淚痣的位置和形態(tài)……完全匹配的記錄,零。近十五年的數(shù)據(jù)庫里,找不到任何符合你描述的人。畫像上的人,就像……根本不存在?!?/p>
“不存在”三個字,像三根冰錐,狠狠扎進陳忠的耳朵里。一股寒意瞬間席卷全身。他握著話筒的手指關節(jié)捏得發(fā)白,喉嚨發(fā)干,半晌才擠出一句:“……知道了,謝了老張?!?/p>
他慢慢放下電話,目光再次落回桌面上那張畫像。少女空洞的眼神,此刻更像是一個來自虛無的、冰冷的嘲笑。警局強大的數(shù)據(jù)庫,覆蓋千萬人的信息網(wǎng),竟然找不到一個如此特征鮮明的人?這太詭異了。要么是信息有誤,要么……這“人”本身,就超出了數(shù)據(jù)庫的范疇。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隊長趙鐵峰沉著臉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一份文件。他掃了一眼陳忠桌上顯眼的畫像和電腦屏幕上未關閉的查詢界面,眉頭擰得更緊。
“陳忠,”趙隊的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李信的事,我聽說了。天臺的事,影響很壞。技術科那邊協(xié)查結果也到我這兒了?!彼麚P了揚手里的文件,“查無此人。這說明什么?”
陳忠想開口辯解:“趙隊,信子他……”
趙鐵峰抬手打斷了他,眼神銳利:“我知道你們關系好。但我們是警察!講證據(jù)!他現(xiàn)在的情況,精神狀態(tài)極度不穩(wěn)定,出現(xiàn)嚴重幻覺和自毀傾向!強行留在崗位上,是對他自己、對同事、更是對群眾生命安全的不負責任!”他把那份文件重重拍在陳忠桌上,“給他批長假!無限期!讓他立刻、馬上去接受系統(tǒng)治療!徹底查清楚他精神問題的根源之前,警徽,給我收好!”
命令斬釘截鐵,毫無轉圜余地。陳忠看著趙隊轉身離開的冷硬背影,又低頭看著桌上那張在慘白燈光下顯得愈發(fā)詭異的少女畫像,一股沉重的無力感和更深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徹底淹沒。警局的資源大門,在李信面前,砰然關閉。
傍晚的城市籠罩在一種疲憊的鉛灰色調里。陳忠拖著同樣沉重的步子回到家,鑰匙插進鎖孔轉動的聲音都顯得格外滯澀。推開門,家里溫暖的燈光和飯菜的香氣短暫地驅散了一絲他心頭的陰霾。
妻子林月系著圍裙從廚房探出頭,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回來啦?今天怎么這么晚?李信怎么樣?”她一邊說著,一邊用毛巾擦著手走出來。
“唉,別提了?!标愔野压陌S手丟在玄關柜上,重重地把自己摔進沙發(fā)里,揉著發(fā)脹的太陽穴,“麻煩大了。趙隊給他批了長假,無限期?!彼v地閉上眼,腦海里揮之不去的還是那張畫像上空洞的眼睛和刺目的淚痣。
林月倒了杯溫水走過來,放在他面前的茶幾上,順勢坐在他旁邊,關切地問:“到底怎么回事?我看你臉色很不好。李信他……真看到什么了?”
“邪門得很!”陳忠睜開眼,從公文包里拿出那張折疊起來的畫像,動作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煩躁,“喏,他說的,糾纏他的那個‘東西’的樣子。我畫的。查遍了所有系統(tǒng),屁都沒有!跟個鬼似的……”他把畫像展開,遞給林月。
林月疑惑地接過那張紙,目光落在畫像上少女清秀卻死氣沉沉的臉上。起初是困惑,隨即她的眼神微微一凝,眉頭輕輕蹙起,像是在努力回憶什么。她的目光在那張臉上停留了幾秒,尤其在那顆暗紅色的淚痣上多停留了一瞬。
“咦?”她發(fā)出一聲輕輕的、帶著不確定的驚疑,指尖無意識地點了點畫像上那顆淚痣的位置,“這個姑娘……看著有點眼熟???”
陳忠猛地坐直了身體,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眼熟?你認識?!”聲音因為急切而顯得有些尖銳。
林月被他嚇了一跳,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又低頭仔細看了看畫像:“嗯……說不上來具體在哪見過。但感覺……好像不久前還見過似的?”她努力思索著,手指輕輕敲著額頭,“??!對了!昨天!昨天下午我不是回娘家拿我媽腌的咸菜嗎?”
她的語速快了起來,帶著一種終于抓住記憶線頭的興奮:“就在咱家小區(qū)門口那條路,往李信他們那棟樓拐角的地方,我好像就碰到過一個姑娘!側臉,發(fā)型,還有下巴的輪廓,跟這畫上挺像的!當時她還對我笑了一下,挺有禮貌的,我就想著可能是李信他們樓里的新租客吧?當時陽光有點晃眼,沒太看清正臉,但感覺……氣質有點像?”
陳忠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他死死盯著妻子,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和恐懼而變了調,嘶啞地低吼出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你昨天看到的?她……她上個月就死了!”
“死……死了?!”林月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手里的畫像像燙手的烙鐵一樣飄落在茶幾上。她驚恐地捂住嘴,眼睛瞪得大大的,難以置信地看著丈夫,“上個月?誰死了?你說清楚!”
陳忠只覺得一股寒氣包裹了自己。妻子昨天“看見”了畫像上的女孩?就在李信樓下?而那個女孩……他猛地想起李信在天臺崩潰時喊出的那些零碎信息,想起技術科冰冷的“查無此人”……一個荒謬絕倫卻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念頭閃電般擊中了他:那個跳樓的大學女生!李信幻覺的源頭!
他一把抓起那張飄落的畫像,手指因為用力而顫抖,聲音像是從冰窖里擠出來的:“李信……李信他最開始,就是被大學里一個跳樓女生的案子纏上的!他看到的……很可能就是那個跳樓女生的鬼魂!而你說你昨天……在我們家門口……看到了她?!”他猛地站起來,巨大的恐懼和一種被無形之物窺視的冰冷感讓他頭皮發(fā)麻,“她住在李信樓下?!4102?4103?”
“我……我不知道門牌號!”林月也嚇得站了起來,聲音發(fā)顫,“就在李信那棟樓!我當時……當時她好像是往樓門洞走的……”
“走!現(xiàn)在就去!”陳忠抓起車鑰匙,臉色鐵青,一種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緊緊纏繞住他的心臟。他必須立刻去確認!這個憑空出現(xiàn)又憑空消失的“鄰居”,這個技術庫都找不到的“不存在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夜色濃稠,像化不開的墨汁,沉沉地壓在老舊小區(qū)的樓宇之間。幾盞昏黃的路燈有氣無力地亮著,在坑洼的水泥地上投下模糊搖曳的光斑,非但沒有帶來光明,反而將扭曲的樹影拉得老長,如同蟄伏的鬼魅??諝庹硿瑥浡还申惸昀统睗裉μ\混合的、若有似無的腐敗氣息。
李信和陳忠站在李信所住單元樓的入口陰影里。李信的狀態(tài)更差了,僅僅幾天的“休息”似乎抽干了他最后一絲生氣。眼窩深陷,顴骨突出,臉色在昏暗中呈現(xiàn)出一種病態(tài)的灰敗,嘴唇干裂起皮。他裹在一件過于寬大的舊外套里,身體卻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仿佛正承受著刺骨的寒風。他的眼睛死死盯著黑洞洞的單元門入口,那眼神不再是純粹的恐懼,更像是一種被逼到絕境、瀕臨崩潰的瘋狂,混雜著孤注一擲的絕望探尋。
“陳隊……嫂子她……真的看清了?是……是她?”李信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顫音。
陳忠緊抿著唇,下頜線繃得像石頭。他沒有回答,只是用力拍了拍李信冰冷顫抖的肩膀,然后深吸一口氣,率先走向了旁邊掛著“物業(yè)管理處”牌子的低矮平房。門沒鎖,里面亮著一盞慘白的節(jié)能燈,一個五十多歲、穿著褪色保安制服的男人正歪在椅子上打盹,鼾聲斷斷續(xù)續(xù)。
“老劉!”陳忠提高音量,敲了敲敞開的門板。
老劉一個激靈,猛地驚醒,渾濁的眼睛看到穿著警服的陳忠和他身后形銷骨立的李信,立刻站了起來,臉上堆起討好的笑容,卻也掩飾不住一絲緊張:“哎呦,陳警官!這么晚了……還有李警官?有事您吩咐?”
陳忠掏出證件晃了一下,開門見山,聲音低沉而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查一下住戶信息。李警官樓下,4102室的租客,叫什么名字?什么時候入住的?”
“4102?”老劉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撓了撓花白的頭發(fā),臉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里透出明顯的困惑和思索,“李警官樓下……四樓?4102……嘶……”他皺著眉,努力在記憶里翻找,手指無意識地搓著保安服的衣角,“陳警官,您……您沒記錯門牌號吧?那間房……那間房好像空了很久?。 ?/p>
陳忠的心猛地一沉,語氣更冷了幾分:“空了很久?多久?登記冊!把登記冊拿出來查!”
“哎,好,好!”老劉被他的語氣懾住,連忙轉身,在一個堆滿雜物、落滿灰塵的文件柜里翻找起來。柜門發(fā)出刺耳的嘎吱聲。他抽出一本封面油膩、邊角卷起的厚厚登記簿,吹了吹上面的灰,手指沾著唾沫,嘩啦啦地翻動著發(fā)黃脆弱的紙頁。
“四樓……四樓……”老劉嘴里念念有詞,渾濁的眼睛費力地在模糊的字跡上搜尋。翻頁的沙沙聲在死寂的房間里格外清晰,每一聲都像小錘子敲在李信緊繃的神經(jīng)上。他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空氣仿佛凝固了。終于,老劉的手指停在某一頁靠近邊緣的位置,他用粗糙的手指用力點了點:“喏!找到了!4102!”他湊近仔細辨認著上面模糊褪色的藍黑墨水字跡,“租客……王……王一心!登記日期……嚯,這可有些年頭了!我想想……是……對!是十年前!應該是……十年前的夏天登記的!租期三個月!”
他抬起頭,臉上的困惑更深了:“沒錯!就是這個王一心!租了三個月!后來……后來就沒續(xù)租了,人也沒影了,東西也沒拿走干凈,欠了點水電費,打電話也停機了。再后來……這房子就再也沒租出去過!一直空著!對!一直空著!快十年了!沒錯!”
“空著?十年?!”陳忠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怒。李信的身體猛地一晃,差點摔倒,被陳忠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眼睛死死盯著老劉,眼里的血絲像蛛網(wǎng)般蔓延開去,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聲音,充滿了極致的驚駭和一種世界徹底崩塌的荒謬感。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李信嘶啞地低吼,猛地掙脫陳忠的手,像一頭瀕死的困獸撲向那本登記冊,布滿血絲的眼睛幾乎要瞪裂,“王一心……王一心……”他瘋狂地用手指戳著那個名字,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是她!就是她!跳樓的那個!我查過她的名字!她死了!上個月死的!怎么會……怎么會十年前租在這里?!”
老劉被他瘋狂的樣子嚇得后退一步,臉色發(fā)白:“李……李警官……您冷靜點!這登記冊白紙黑字……就一個租客叫王一心!十年前租的!后來就一直空著!真的!我在這小區(qū)干了快二十年了,這點事不會記錯!那房子……邪門得很!一直沒人敢租!”
“邪門?”陳忠一把抓住老劉的胳膊,力道大得讓對方齜牙咧嘴,“說清楚!怎么邪門?為什么沒人敢租?”
老劉疼得直抽冷氣,結結巴巴地說:“就……就說不清!反正……反正就是沒人租!也有人看過房,進去沒一會兒就臉色發(fā)白地跑出來,說……說感覺不對!陰森森的!后來……后來就傳開了,說那屋子不干凈……再后來,就徹底沒人問了!”他咽了口唾沫,看著狀若瘋魔的李信,聲音帶著恐懼,“李警官……您……您是不是……也……”
“鑰匙!”陳忠厲聲打斷他,臉色鐵青得可怕,“4102的鑰匙!現(xiàn)在!立刻!馬上!”他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近乎狂暴的決絕。冰冷的懷疑和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已經(jīng)攫住了他。十年空置?無人敢租?不干凈?這一切和林月昨天的“偶遇”、技術科的“查無此人”以及李信被糾纏的幻覺,像無數(shù)條冰冷的毒蛇,最終都指向了那扇緊閉了十年的門。
老劉被陳忠眼中駭人的厲色嚇住了,手忙腳亂地在一大串銹跡斑斑的鑰匙里翻找,叮當作響?!坝小袀溆描€匙……備用的……”他終于哆嗦著找出兩把最舊、銅綠最厚的鑰匙,上面纏著寫有模糊房號的膠布,其中一塊膠布上的數(shù)字已經(jīng)難以辨認。
陳忠一把奪過鑰匙,緊緊攥在手里,金屬的冰冷棱角硌得掌心生疼。他看了一眼幾乎站立不穩(wěn)、眼神渙散的李信,一咬牙,架起他的胳膊:“走!上去看看!”真相,無論多么恐怖,都必須被挖出來。那扇門后,塵封十年的,究竟是什么?
樓道里的感應燈早已罷工多年,只有手機電筒慘白的光束刺破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光束晃動,照亮剝落的墻皮、蛛網(wǎng)和厚厚的積塵,在墻壁上投下扭曲變形的影子??諝饫飶浡还蓾庵氐拿刮?、灰塵味,還有一種更深沉的、難以名狀的陳腐氣息,像是什么東西在黑暗中緩慢地腐爛了十年。
陳忠架著李信,一步步走上四樓。李信的身體像沒有骨頭一樣沉重,腳步虛浮踉蹌,全靠陳忠支撐。他的呼吸粗重而混亂,喉嚨里發(fā)出斷續(xù)的、意義不明的嗚咽,眼睛死死盯著前方無盡的黑暗,瞳孔放大,里面只剩下純粹的、凝固的恐懼。手機光束掃過門牌:401、402……終于,光束定格在左側一扇銹跡斑斑的、布滿灰塵的防盜鐵門上。
門牌模糊不清,隱約能辨認出“4102”的痕跡。門把手和鎖孔都被厚厚的灰塵覆蓋,門縫邊緣甚至結著蛛網(wǎng),無聲地宣告著這里久無人跡。
陳忠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放開李信,后者立刻像一灘爛泥般軟倒在冰冷的樓梯臺階上,蜷縮著,身體篩糠般顫抖。陳忠深吸一口氣,冰冷的、帶著濃重塵埃和腐朽味道的空氣嗆得他肺葉生疼。他舉起手機,光束仔細掃過門鎖,然后拿起那把最舊的鑰匙,對準鎖孔。
鑰匙插入時發(fā)出艱澀、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陳忠用力轉動,鎖芯內部的銹蝕和積垢頑固地抵抗著?!斑菄}……咔噠……”干澀的金屬摩擦聲在死寂的樓道里回蕩,如同垂死者的呻吟。汗水從陳忠額角滲出,他咬著牙,手臂肌肉賁起,幾乎用上了全身的力氣。
“咔噠——嘎吱!”
一聲沉悶的、仿佛金屬斷裂般的異響后,鎖芯終于艱難地轉動了!陳忠用力一推——
“吱呀——哐啷!”
沉重的鐵門發(fā)出刺耳悠長的、仿佛來自地獄深處的呻吟,猛地向內敞開!一股難以形容的、積壓了十年的、混合著濃烈霉味、灰塵味、以及一種更深層的、如同干涸血液和朽爛有機物般的腐朽惡臭,如同實質的浪潮,洶涌澎湃地撲面而來!
那氣味如此濃烈、如此污穢,帶著死亡和時間停滯的冰冷氣息,瞬間灌滿了陳忠的口鼻,嗆得他眼前發(fā)黑,胃里翻江倒海,幾乎窒息!他下意識地后退一步,猛地捂住口鼻,劇烈地咳嗽起來。
手機電筒的光束,因為手臂的顫抖而劇烈晃動,像一把狂亂揮舞的光劍,猛地刺入洞開的黑暗門扉內部!
光束掃過之處,是漫天飛舞的、如同灰色雪片的厚重塵埃!它們在光柱中瘋狂地翻滾、旋轉,形成一片混沌的塵幕。
光束穿透塵幕,首先照亮了地面。厚厚的、如同灰色絨毯般的積塵上,清晰地印著他們闖入的凌亂腳印。光束上移,照亮了房間內部??帐?。極致的空蕩。沒有任何家具,沒有任何生活的痕跡。墻壁斑駁,墻皮大片剝落,露出下面灰黑的磚體。窗戶被厚厚的灰塵和污垢糊死,透不進一絲天光。
光束繼續(xù)移動,掃向房間最深處的角落——
那束晃動、慘白的光,如同舞臺追光,最終死死釘在了墻角!
那里,一堆同樣覆蓋著厚厚塵埃的、模糊不清的雜物輪廓旁邊,一個蜷縮的人形物體,在光束下顯現(xiàn)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輪廓!
不是完整的軀體,而是……骨架!
一具完整的、呈現(xiàn)出一種扭曲蜷縮姿態(tài)的人體骨??!
光束清晰地照亮了那森白的頭骨。顱骨上,幾縷干枯、糾結、沾滿灰塵的黑色長發(fā),如同骯臟的水草,纏繞在骨縫之間。光束下移,照亮了那副骨架的軀干部分。一件早已朽爛不堪、顏色幾乎無法辨認的衣物殘片,像一層污穢的皮膚,勉強覆蓋在部分肋骨上。但那衣物的領口樣式,在厚厚的塵埃和腐爛物之下,依然能隱約看出一點輪廓——窄小的、方形的領口,邊緣似乎有一道褪色的滾邊。
西川女中校服的領口樣式!
陳忠的大腦一片空白,血液仿佛瞬間凍結!他握著手機的手抖得不成樣子,光束在那森白的骨骸上瘋狂跳躍。他幾乎能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狂跳的轟鳴聲!死……死人了!一具被塵封在此至少十年的骸骨!
就在他心神劇震,幾乎要叫出聲的瞬間,身后癱坐在樓梯上的李信,喉嚨里突然爆發(fā)出一聲非人的、凄厲到極點的慘嚎!那嚎叫如同瀕死野獸的哀鳴,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崩潰,瞬間撕裂了樓道的死寂!
“啊——?。∈撬?!是她!王一心!就是她??!”李信指著那墻角蜷縮的骨骸,身體像觸電般劇烈地痙攣,涕淚橫流,聲音因為極度的驚駭而完全變了調,尖銳刺耳,“跳樓!她跳下去了!我看見了!我看見她跳下去了!就在那大學!上個月!不……不對……是這里!是這里!她一直在這里!她一直在我樓下?。 彼木駨氐妆罎⒘?,語無倫次,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狂亂。
“閉嘴!李信!冷靜!”陳忠被他的慘叫驚得回神,厲聲喝道,試圖阻止他的崩潰,但自己的聲音也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他強迫自己冷靜,職業(yè)本能壓倒了一切。他不再看那具骨骸,也顧不上崩潰的李信,顫抖著手掏出警務通,準備撥號呼叫支援和法醫(yī)。
就在他低頭操作的瞬間——
手機電筒的光束,因為手臂無意識的移動,掃過了靠近門口內側那布滿灰塵的斑駁墻壁。
光束下,墻壁上似乎釘著一個不起眼的、同樣落滿灰塵的塑料框。
鬼使神差地,陳忠的目光被吸引了過去。那是什么?住戶信息?還是什么告示?
他下意識地將光束聚焦過去,強光刺破了塑料框表面的塵埃。
那是一張被塑料膜覆蓋著的、褪色發(fā)黃的……證件照!
照片很小,只有一寸大小,嵌在一個廉價的塑料證件夾里,像是某種工作證或者學生證的一部分。
光束清晰地照亮了照片上的面孔。
一張年輕女性的臉。
清秀,短發(fā)齊肩。臉龐清瘦,下巴微尖。嘴唇很薄。
而最刺目的,是左眼下方,靠近顴骨的位置——
一顆小小的、清晰無比的、暗紅色的淚痣!
如同凝固的血珠,在慘白的光束下,死死地“盯”著陳忠!
陳忠渾身的血液,在這一刻,徹底凍結了!一股無法形容的、源自靈魂深處的冰冷惡寒,瞬間攫住了他!他握著警務通的手僵在半空,瞳孔因為極致的驚駭而驟然收縮到針尖大??!
那照片上的臉……那清秀的輪廓,那齊肩的短發(fā),那薄薄的嘴唇,還有那顆如同烙印般的、暗紅色的淚痣……
和他親手畫出的那張畫像上的少女……
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