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日歷的聲音在凌晨特別響。厚厚一沓紙,撕到最后一頁了。紅色的數(shù)字“3”特別刺眼。
還有三天。我和沈修珩的三年協(xié)議婚姻,到期??蛷d沒開燈。
窗外對面樓的霓虹燈招牌一閃一閃,紅的綠的光,輪流打在我臉上。像演一出滑稽戲。
茶幾上那份協(xié)議,白紙黑字,簽著我倆的名字,康瑾瑜,沈修珩。
旁邊壓著一個薄薄的紅本本。結婚證。三年前,也是這樣一個晚上。外婆躺在ICU,
一天一萬多。我白天跑遍了所有能借錢的親戚朋友,晚上蹲在醫(yī)院走廊盡頭,哭都哭不出來。
手機響了,一個陌生號碼。接起來,那邊聲音冷得像冰碴子,一點起伏都沒有。“康瑾瑜?
我是沈修珩。聽說你需要錢。我可以幫你付清你外婆的所有醫(yī)療費,后續(xù)療養(yǎng)、護工,全包。
”他頓了頓,聲音透過電波,沒什么溫度,“條件是,跟我結婚。三年。協(xié)議婚姻,
到期自動解除。這期間,你需要配合我應付我家里,以及必要的公開場合。私下里,
互不干涉?!蔽耶敃r腦子里嗡嗡的。沈修珩,這個名字在財經(jīng)雜志和本地新聞里太常見了。
沈氏集團的掌舵人,年輕,有錢,但出了名的冷,不近女色。他需要一個妻子,
大概只是為了堵住悠悠眾口,或者應付家里催婚?而我,除了年輕,
大概只剩下走投無路這個“優(yōu)點”?!昂谩!蔽衣犚娮约焊蓾穆曇?。沒有問為什么是我。
沒資格問。外婆的命攥在人家手里。第二天,他助理就把協(xié)議和支票送來了。條款很細,
也冷冰冰。三年,一千零九十五天。除了錢,我們之間唯一的紐帶,就是那張薄薄的結婚證,
和這份更薄的協(xié)議。上面清楚寫著,三年后,橋歸橋,路歸路。他付錢,我走人。簽完字,
他助理又遞給我一個盒子。里面是一枚鉆戒,很大,閃得晃眼。助理說:“沈先生交代,
必要的場合需要佩戴?!闭Z氣公事公辦。后來,在一個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儀式上,
他親手把那枚冰涼的戒指套在我無名指上。他的手很大,骨節(jié)分明,指尖有點涼。
碰到我皮膚的時候,我下意識縮了一下。他抬眼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深得像井,
看不出情緒。儀式結束,他開車送我回我租的小公寓,自己回了市中心的大平層。三年。
我們住在同一個城市的兩端。他那個頂層豪宅,我只在需要配合他演戲的時候去過幾次。
他家里人也見過幾次,他母親看我的眼神,帶著點挑剔,但還算客氣。
大概覺得他兒子終于肯結婚,是個奇跡,至于對象是誰,不重要。平時聯(lián)系,
全靠他那個萬能助理。助理姓陳,像個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
準時傳達沈修珩的指令——“沈先生下周需要您陪同出席XX慈善晚宴”,
“沈先生家人周末聚餐,請您準備”,“沈先生生日,需要您在家中等候,配合拍照”。
我像個提線木偶。他給錢,我演好“沈太太”的角色。私下里?私下里,
我們比陌生人還陌生。同框的照片拍完,他轉身就走。晚宴上必要的肢體接觸,
比如挽個手臂,他的手肘僵硬得像塊石頭。偶爾不得不一起回那個“家”,他睡主臥,
我睡客臥,中間隔著長長的走廊和冰冷的空氣。那房子大得說話都有回聲,安靜得嚇人。
這三年,我唯一為自己做的事,就是拼命存錢。他給的“生活費”很高,
足夠支付外婆的療養(yǎng)和護工后,還剩下很多。我一點沒亂花,全存了起來。我知道,三年后,
外婆還需要我,我自己也需要重新開始。日歷終于撕到了最后一張。一個鮮紅的“1”。
明天,就是協(xié)議到期的日子。解脫感像潮水一樣涌上來,壓都壓不住。我長長地,
長長地吁出一口氣。胸口那塊憋了三年的石頭,好像松動了。我拿出手機,
點開那個幾乎只用來接收指令的對話框。備注是“沈先生”。上一次對話,還是三個月前,
助理通知我參加一個商業(yè)晚宴。我一個字一個字地敲:“沈先生,您好。按照協(xié)議,
明天婚姻關系自動解除。我的東西不多,已經(jīng)提前收拾好搬離了公寓。鑰匙放在玄關柜子上。
感謝您這三年的幫助。祝您今后一切順利??佃ぁ!秉c擊發(fā)送。幾乎同時,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助理陳哥的信息,一如既往的簡潔高效:“康小姐,沈先生收到。
后續(xù)證件辦理事宜,我會再聯(lián)系您。祝好?!焙芎谩8纱嗬?。沈修珩的風格。
我看著那個對話框,手指懸在屏幕上,最終,點了刪除聯(lián)系人。像擦掉一塊積了三年的灰塵。
心里空了一下,隨即被一種輕盈的自由填滿。我拖著一個小小的行李箱,
里面是我三年前帶來的全部家當,加上這三年我自己添置的幾件衣服和必需品。
站在我新租的小單間門口。老舊的居民樓,樓道里貼著各種小廣告,
空氣里有飯菜油煙的味道。很小,很舊,但窗戶外面能看到一棵老槐樹,
綠油油的葉子在風里搖晃。這是我自己的地方。手機響了。是外婆療養(yǎng)院的護工張阿姨。
“小瑜??!”張阿姨聲音透著喜氣,“告訴你個好消息!你外婆今天精神特別好!
能認出我了,還說了幾句話呢!醫(yī)生剛來看過,說恢復得比預期好太多了!
”我的眼淚“唰”地就下來了。這三年,支撐我的就是外婆一點點好轉的消息。現(xiàn)在,
我自由了,外婆也好起來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太好了,張阿姨!太好了!
我下午就過去看外婆!”我抹著眼淚,聲音哽咽。“好好好,外婆看到你肯定更開心!
”張阿姨笑著掛了電話。陽光透過老槐樹的枝葉縫隙灑進來,斑斑駁駁地落在地板上。
我靠在門框上,看著這個小小的、屬于自己的空間,又哭又笑。新生活,真的開始了。
接下來的日子,像上了發(fā)條。白天,我擠地鐵去一家小公司面試行政助理。晚上,
去大學城附近熱鬧的夜市擺攤。賣什么?賣我自己做的麻辣拌。以前在租的小公寓里,
為了省錢,也為了解饞,我研究過各種小吃。麻辣拌是做得最好的。秘制的醬料,香而不燥,
麻而不木,辣得過癮又回甜。以前自己拌一大盆能吃好幾天?,F(xiàn)在,它成了我創(chuàng)業(yè)的起點。
找二手市場買了輛帶玻璃罩的小推車,印了簡單的招牌“小瑜麻辣拌”。
位置選在大學城夜市的一個角落,租金勉強能承受。開張第一天,手忙腳亂。醬料調咸了,
土豆片煮過頭了,手抖給一個男生加了雙倍的辣椒油,辣得他直跳腳。我慌得連連道歉,
差點把錢退給他。男生灌了大半瓶冰水,喘著氣,臉還是紅的,卻擺擺手:“沒事沒事!
夠勁兒!老板,再來一份!打包!帶回去饞死我室友!”那一刻,我懸著的心才落回肚子里。
笨拙,但踏實。汗水順著鬢角往下流,油煙熏得眼睛有點疼,但看著小推車前漸漸有人排隊,
聽著硬幣和掃碼支付的“嘀嘀”聲,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滿足。每一分錢,都是我自己掙的。
這天收攤有點晚,快十一點了。夜市人流漸漸散去。我正彎腰收拾東西,擦著油膩膩的臺面。
一輛黑色的轎車悄無聲息地滑到路邊停下。車型很低調,但那個車牌號……一串8,
在路燈下反著光。刺得我眼睛疼。心猛地一跳。這車,我認識。沈修珩的車。
他怎么會來這里?這種地方和他格格不入。我下意識地低下頭,假裝沒看見,
手下動作更快了。只想趕緊收拾完走人。協(xié)議結束了,我們不該再有交集。車門打開。
下來的不是司機,也不是助理陳哥。锃亮的皮鞋踩在夜市有些油污的地面上,
筆挺的西裝褲腳一絲褶皺都沒有。他太高了,站在我小小的攤位前,投下一大片陰影,
幾乎把我整個人罩住??諝饫飶浡挠蜔熚丁⒆稳环畚?、汗味,好像瞬間被凍住了。
我不得不抬起頭。沈修珩就站在我面前,離我不到一米。夜市昏黃的燈光落在他臉上,
勾勒出深刻的輪廓。他還是那樣,沒什么表情,眼神沉沉的,像化不開的濃墨,
直直地看著我。只是……他臉色好像不太好?眼底有點紅血絲?身上……似乎有淡淡的酒氣?
我愣住了。印象里的沈修珩,永遠一絲不茍,冷靜自持得像臺精密儀器。喝酒?微醺?
出現(xiàn)在這種市井煙火氣的地方?這太反常了?!吧颉蛳壬俊蔽疑ぷ佑悬c發(fā)緊,
手里還抓著一塊油膩的抹布,“您……有事?”他沒回答我的問題。
目光掃過我身上沾了油點的舊T恤,圍裙,又落在我身后簡陋的小推車和還沒收好的食材上。
那眼神,像是在審視一堆垃圾,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棄?“你就干這個?”他終于開口了,
聲音比平時更低啞一些,帶著點鼻音,果然是喝了酒。語氣里的冷嘲幾乎凝成實質。
我心里那點因為偶遇而生的慌亂,瞬間被一股無名火燒沒了。我站直身體,
迎上他的目光:“對,我就干這個。賣麻辣拌。自食其力,養(yǎng)活自己。有什么問題嗎,
沈先生?”大概是沒想到我會頂撞,他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那雙深井似的眼睛盯著我,
里面的情緒翻涌了一下,我看不懂。他往前逼近了一步。
那股混合著高級古龍水和淡淡酒氣的壓迫感更強了?!翱佃?,”他念我的名字,
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奇怪的咬牙切齒的味道,“誰準你提前搬走的?”我懵了。
提前搬走?協(xié)議上白紙黑字寫著最后一天!我是在協(xié)議到期的前一天晚上搬走的,
第二天才是正式到期日!他這是……找茬?“協(xié)議寫得清清楚楚,三年到期自動解除。
最后一天是昨天!我前天晚上搬走,有什么問題?”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但尾音還是有點發(fā)抖,是氣的?!白詈笠惶煲彩俏业臅r間!”他突然提高了聲音,
在這安靜的街角顯得格外突兀。他眼底的紅血絲更明顯了,呼吸也有點重,“協(xié)議沒到期,
你就還是沈太太!誰給你的膽子擅自離開?
誰允許你住在這種……”他嫌惡地掃了一眼周圍臟亂的環(huán)境,“……這種地方?”他伸手,
似乎想抓住我的胳膊,動作帶著點失控的急躁。我嚇得往后一躲,撞在小推車上,
鍋碗瓢盆哐啷一陣亂響?!吧蛐掮?!你干什么!”我驚叫出聲,心臟狂跳。他喝多了!
絕對喝多了!眼前這個暴躁、失態(tài)、甚至有點不講理的男人,
完全打敗了我對他三年來的認知。那個冷漠、疏離、永遠掌控一切的沈修珩去哪了?
“跟我回去!”他語氣強硬,不容置疑,又伸手過來。“我不!”我用盡全身力氣吼回去,
聲音都劈了叉,“協(xié)議結束了!沈修珩!我們結束了!你清醒一點!我們沒有關系了!
”“沒有關系?”他像是被這句話狠狠刺了一下,動作僵在半空。他死死盯著我,
眼神復雜得可怕,憤怒,不甘,還有一種……我說不上來的東西?!翱佃?,你告訴我,
三年,一千多個日夜,一張紙說結束就結束了?在你眼里,我們之間就只是那份該死的協(xié)議?
”他往前一步,幾乎把我困在他和小推車之間。濃烈的酒氣和屬于他的氣息撲面而來,
帶著強烈的侵略性?!澳沁@三年算什么?嗯?算我花錢買了個擺設?一個隨叫隨到的演員?
”他逼視著我,眼神銳利得像刀子,“那你告訴我,為什么你走了,那個房子空得讓人發(fā)瘋?
為什么我他媽現(xiàn)在看哪里都不順眼?為什么……”他聲音陡然低下去,
帶著一種近乎挫敗的沙啞,“……為什么習慣了你放在玄關的那雙丑拖鞋?
習慣了你半夜在廚房偷偷煮泡面的味道?習慣了你……”他的話戛然而止。
像是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眼底翻涌的情緒瞬間凝固,閃過一絲狼狽和……驚愕?
我也徹底呆住了。大腦一片空白。他在說什么?習慣?拖鞋?泡面?沈修珩?
那個連看我一眼都覺得多余的男人?時間像是凝固了。
夜市殘留的喧囂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只有我們倆,在這昏黃的路燈下,一個震驚,
一個狼狽。他猛地別開臉,下頜線繃得死緊,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了一下。
剛才那股失控的戾氣和失態(tài),像潮水一樣迅速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僵硬。他轉過身,
背對著我,聲音已經(jīng)恢復了平日的冰冷,只是更啞,更沉:“抱歉,我喝多了?!闭f完,
他沒再看我一眼,拉開車門,動作有些倉促地坐了進去。黑色的轎車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迅速滑入夜色,消失不見。留下我一個人,站在狼藉的小推車旁,
手里還捏著那塊油膩的抹布,心臟還在胸腔里瘋狂擂鼓。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他最后說的那些話……是什么意思?習慣?沈修珩會習慣什么?習慣我?我用力甩甩頭,
把這個荒謬的念頭甩出去。一定是喝多了!對,他喝多了,胡言亂語!他那種人,
怎么可能習慣誰?尤其是我?一個用錢買來的、為期三年的臨時演員?
可那句“房子空得讓人發(fā)瘋”,
那句“習慣了你放在玄關的那雙丑拖鞋”……像魔咒一樣在我腦子里盤旋。
我深吸了幾口帶著油煙味的夜風,強迫自己冷靜。別胡思亂想。協(xié)議結束了,
他喝多了發(fā)酒瘋而已。明天太陽升起,他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沈總,
我還是那個在夜市討生活的小攤販。兩條平行線,短暫相交后,只會越走越遠。收拾好東西,
推著小車往回走。腳步有點沉。剛才的混亂場面和他失控的話語,像塊石頭壓在心里。
回到那個小小的出租屋,洗漱完躺在床上,卻怎么也睡不著。黑暗中,
他微紅著眼質問“誰準你提前搬走”的樣子,還有那句戛然而止的“習慣了你……”,
反復在眼前閃現(xiàn)。煩躁地翻了個身??佃?,別犯傻。那種人,那種生活,離你太遠了。
現(xiàn)在這樣,靠自己雙手吃飯,踏實。外婆在好轉,這才是最重要的。接下來的日子,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麻辣拌攤子上。研究醬料配方,調整食材搭配,學著吆喝。
生意慢慢有了起色?;仡^客多了起來,尤其是附近大學的學生,都說我家味道好,分量足。
雖然累,每天收攤回來腰酸背痛,但摸著口袋里實實在在掙來的錢,心里特別安穩(wěn)。偶爾,
夜深人靜的時候,腦子里會不受控制地閃過那晚沈修珩反常的樣子。
但很快就被第二天的忙碌沖淡。生活被油鹽醬醋、房租水電填得滿滿當當,
沒空去想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直到一周后,麻煩來了。我正在給一個顧客拌菜,動作麻利。
兩個穿著制服的男人走過來,表情嚴肅。一個掏出證件晃了一下?!俺枪??衛(wèi)生監(jiān)督?
”我心里咯噔一下。“老板,你這攤位,占道經(jīng)營,衛(wèi)生條件也不達標。收到群眾舉報,
現(xiàn)在勒令你停業(yè)整頓。馬上收拾東西,跟我們走一趟?!绷硪粋€板著臉說,語氣不容商量。
“占道經(jīng)營?”我急了,指著地上用白漆畫的線,“我一直都在這條線里面!從來沒有越界!
衛(wèi)生條件我也很注意的,每天都擦洗消毒……”“線里面也不行!這一片都要規(guī)范。
舉報說你油煙擾民,食材來源不明。別廢話,趕緊收!”那人很不耐煩,
伸手就要來推我的小推車?!澳銈冎v不講道理!”旁邊一個經(jīng)常光顧的男生看不過去了,
站出來,“小瑜姐這里很干凈?。∥兜酪埠?!油煙哪里擾民了?夜市不都這樣嗎?
”“就是?。{什么只查她?”幾個學生也圍了過來?!案墒裁??想妨礙執(zhí)法?
”城管眼睛一瞪,氣勢洶洶。場面一下子僵住了。我急得快哭了。這攤子是我全部的希望,
停業(yè)整頓?要多久?租金怎么辦?外婆的療養(yǎng)費怎么辦?我手里這點積蓄撐不了幾天!
就在我六神無主,眼淚在眼眶里打轉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撥開人群走了過來。
是助理陳哥。依舊是一身筆挺的西裝,臉上沒什么表情。他徑直走到那兩個執(zhí)法人員面前,
低聲說了幾句什么,又拿出手機給他們看了一下。那兩人的臉色瞬間變了,
剛才的趾高氣揚消失得無影無蹤,變得十分客氣,甚至有點……惶恐?
陳哥又跟他們說了幾句,兩人連連點頭,看了我一眼,眼神復雜,然后什么也沒說,
轉身就走了。人群散去。我還愣在原地,手里拿著拌菜的夾子。陳哥走到我面前,
微微頷首:“康小姐,沒事了。他們不會再找您麻煩。這個位置,您安心經(jīng)營就好。
”“陳助理……你……你怎么會……”我腦子有點轉不過彎?!吧蛳壬淮摹?/p>
”陳哥言簡意賅,“他說,您喜歡在這里做事,就安心做。”沈先生交代的?沈修珩?
他……他幫我擺平了城管?還讓陳哥傳話……讓我安心?
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攫住了我。他不是嫌我丟人嗎?
不是覺得我住的地方臟亂差嗎?為什么又……“沈先生還說,
”陳哥似乎沒看到我臉上的震驚,繼續(xù)傳達,“您外婆那邊的療養(yǎng)院,
已經(jīng)聯(lián)系好了更頂級的專家團隊,后續(xù)康復治療會由他們接手,費用方面您不用操心。
”“什么?!”我失聲叫出來,“不行!陳助理,替我謝謝沈先生的好意,但真的不用!
我自己能負擔!我……”“康小姐,”陳哥打斷我,語氣依舊平靜,
卻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力量,“沈先生決定的事情,通常不會改變。這是他的心意。
您安心接受就好。另外,”他頓了頓,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張制作精良的名片,
放在我擦干凈的臺面上,“這是我的私人號碼。如果再有類似今天的情況,
或者您遇到任何解決不了的困難,可以直接打給我?!闭f完,他再次微微頷首,轉身離開了。
留下我一個人,對著那張燙金的名片發(fā)呆。名片上只有“陳勁”兩個字和一個電話號碼。
陽光照在名片上,反射著光,有點刺眼。沈修珩……他到底想干什么?那晚的失態(tài),
還能用喝多了解釋。那現(xiàn)在呢?幫我擺平麻煩,給外婆安排頂級醫(yī)療?這算什么?補償?
還是……另一種形式的控制?心里亂成一團麻。一方面,外婆能得到更好的治療,
這對我誘惑太大了。另一方面,一種強烈的不安感攫住了我。我不想再欠他什么。
協(xié)議結束了,我們兩清了。他這樣插手我的生活,算怎么回事?晚上收攤,我猶豫了很久,
還是撥通了陳助理給我的那個號碼。“陳助理,是我,康瑾瑜?!蔽冶M量讓聲音聽起來平靜。
“康小姐,您好。有什么需要幫忙嗎?”陳勁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專業(yè)。
“關于我外婆轉院和專家團隊的事……非常感謝沈先生的好意。但是,真的不用了。
我現(xiàn)在有能力支付外婆的費用。麻煩您轉告沈先生,他的好意我心領了,請……請停止吧。
”我說得很慢,很清晰。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翱敌〗悖标悇诺穆曇敉钢唤z無奈,
“我理解您的想法。但是,沈先生決定的事情,很難改變。而且,他并非出于……施舍。
他只是希望您能……輕松一點?!陛p松一點?我握著電話,手指收緊。這三年,我在他身邊,
像個透明人,從未輕松過?,F(xiàn)在離開了,他卻要我輕松一點?“陳助理,
請務必轉達我的意思。謝謝?!蔽覉猿值??!啊冒?,康小姐,我會轉達。
”陳勁最終說道。掛了電話,我并沒有覺得輕松。反而更沉重了。沈修珩,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這不像他。一點都不像。日子還在繼續(xù)。麻辣拌的生意越來越好,
甚至有人開始問我能不能加盟。外婆在新安排的專家團隊照顧下,恢復得更快了,
已經(jīng)能慢慢下地走幾步。每次去看她,她渾濁的眼睛里都帶著光,拉著我的手說:“小瑜啊,
別太累,外婆好著呢?!蔽抑?,這一切都離不開沈修珩背后的干預。
但我固執(zhí)地沒有再去聯(lián)系陳助理。我拼命地干,想用自己掙的錢,盡快把外婆轉到普通病房,
擺脫他的“好意”。我像一頭倔驢,跟自己較著勁。這天下午,我去療養(yǎng)院看完外婆出來,
心情很好。外婆今天精神特別好,還多吃了幾口我買的蘋果。陽光暖暖的,我決定省點錢,
走兩站路再坐公交。過馬路的時候,我低頭在包里翻公交卡。一輛失控的電動車,
像瘋了一樣,從斜刺里沖出來,速度極快!刺耳的剎車聲響起!我猛地抬頭,
只看到一片刺眼的光和迅速放大的黑影!“小心——!”旁邊有人驚恐地尖叫。
一切都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巨大的撞擊力從側面?zhèn)鱽恚?/p>
我感覺自己像一片葉子被狠狠拍飛了出去。世界天旋地轉,劇痛瞬間席卷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