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區(qū)掩體臨時劃出的守夜人區(qū)域，空氣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鉛塊。
機油、硝煙、金屬銹蝕、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混合成一股令人神經(jīng)緊繃的氣息。
慘白的應急燈光下，穿著同樣暗綠色作戰(zhàn)服的身影匆匆來去，腳步聲沉重而急促，通訊器里斷斷續(xù)續(xù)的指令和電流雜音如同背景的噪音。
墻壁上巨大的基地結構圖，幾個刺眼的紅色區(qū)域如同潰爛的傷口，其中“巨噬之喉”所在的B區(qū)紅得幾乎滴血。
羅罡沒有給凌墨任何適應的時間。
他像一尊冰冷的鐵塔，站在那張堆滿電子板和武器的金屬長桌前，銳利的目光掃過凌墨身上嶄新的、卻透著一股生疏感的作戰(zhàn)服，
最終落在他胸前那枚猙獰的狼頭徽章上。
“林薇小隊，集合！”羅罡的聲音低沉沙啞，穿透了區(qū)域的嘈雜。
角落里，那個散發(fā)著硫磺與腐肉惡臭氣息的隔離區(qū)簾子被掀開。
林薇走了出來。
她的步伐依舊穩(wěn)定，腰背挺直，如同寒風中的一桿標槍。
火紅色的短發(fā)在慘白的燈光下如同凝固的火焰。
但她的臉色比之前更加蒼白，近乎透明，嘴唇干裂得毫無血色。
最刺眼的，是她右臂——厚重的戰(zhàn)術護臂雖然遮擋了大部分皮膚，但從護臂邊緣和手腕處露出的繃帶，已經(jīng)徹底被一種粘稠的、不祥的暗紅近黑色浸透！
那顏色如同活物，正極其緩慢地向上蔓延！一股更加濃郁的、令人作嘔的硫磺混合腐爛血肉的氣息，如同實質的毒瘴，隨著她的走近彌漫開來。
她的眼神，依舊是那淬火的寒冰，銳利、冰冷，但此刻，那冰層之下仿佛燃燒著一簇即將熄滅的、疲憊到極點的火焰。
她走到羅罡面前，行了一個標準的守夜人軍禮，動作干凈利落，仿佛那條手臂完好無損。但凌墨敏銳地捕捉到她行禮時，右臂肌肉極其細微的痙攣。
“隊長。”
林薇的聲音沙啞，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感，聽不出任何情緒。
羅罡點了點頭，目光在她那被黑色浸透的護臂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深處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但很快被冰冷的命令取代。
他指向凌墨：
“凌墨，新兵。補充進你的小隊?！?/p>
林薇的目光瞬間如同兩把冰冷的解剖刀，刺向凌墨。
那目光在他年輕卻過于平靜的臉上、在他肩頭重新包扎過的位置、在他胸前嶄新的咆哮狼徽章上極快地掃過。
沒有驚訝，沒有質疑，只有一種近乎死寂的、洞悉一切的冰冷審視。
仿佛看的不是一個活人，而是一件即將被送上戰(zhàn)場的消耗品。
凌墨平靜地迎視著那目光，兜帽下的臉藏在戰(zhàn)術頭盔的陰影里，看不出表情。
他微微挺直了脊背，肩頭的傷口傳來一陣悶痛。
“任務簡報?！?/p>
羅罡沒有多余的廢話，調出電子板上閃爍的紅點，“B7區(qū)，廢棄的‘蜂巢’實驗室。
三小時前，一支物資回收小隊失聯(lián)。最后傳回的信息顯示，遭遇不明鬼怪襲擊，能量讀數(shù)異常，疑似存在高濃度‘灰燼之核’反應?！?/p>
“灰燼之核？”
林薇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沙啞的聲音里終于帶上了一絲凝重。
“沒錯?！绷_罡眼神銳利，
“基地能源儲備告急，‘蜂巢’實驗室是舊時代重要的能源研究點之一，遺留的‘灰燼之核’是制造高能電池的關鍵原料。
必須回收！任務目標：確認回收小隊生死，回收所有可用的‘灰燼之核’，評估并清除威脅?！?/p>
他的目光掃過林薇和凌墨，“任務等級：高危。準許使用一切必要手段?！?/p>
高危！灰燼之核！凌墨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灰燼之核”——那是舊時代一種極其危險的能源結晶，對鬼怪有著強烈的吸引力，同時也蘊含著狂暴的能量，極不穩(wěn)定！
在血月峰值、空間不穩(wěn)的現(xiàn)在，那里簡直就是個隨時會爆炸的巨型炸彈！
“人員？”林薇的聲音恢復了冰冷。
“原小隊減員嚴重，你帶他，”羅罡指向凌墨，“再加兩個人?！?/p>
他抬手在通訊器上說了句什么。
很快，兩個身影從忙碌的人群中走出，來到羅罡面前。
一個體型異?？啵砀呓咏鼉擅?，如同一座移動的小山。
他穿著加厚改裝的作戰(zhàn)服，外面套著一件沉重的、布滿刮痕的合金胸甲，背后交叉掛著一把巨大的雙刃戰(zhàn)斧和一挺粗獷的多管轉輪機槍，腰間掛滿了彈鏈，走起路來金屬碰撞聲哐當作響。
他的臉上覆蓋著全封閉式的重型戰(zhàn)術頭盔，只露出一雙隱藏在深色護目鏡后、如同巖石般毫無波瀾的眼睛。代號：“鐵砧”。
另一個則截然相反，身形瘦小靈活，穿著貼身的暗色輕型護甲，動作輕捷得像只貍貓。臉上戴著半覆蓋式的戰(zhàn)術面具，只露出線條利落的下巴和一雙銳利如鷹、時刻警惕掃視四周的眼睛。
他腰間掛著一排造型奇特的飛刀和幾枚微型爆裂物，背上斜挎著一把加裝了消音器和長狙擊鏡的改裝步槍。代號：“夜鶯”。
“鐵砧，重裝火力手。夜鶯，偵察狙擊手。”羅罡簡單介紹，“林薇，指揮兼突擊。
凌墨……”他頓了頓，看著凌墨身上那把短粗的霰彈槍和格斗匕首，“臨時火力支援。”
一個隨時可能異化的隊長，一個沉默的重裝堡壘，一個機敏的遠程獵手，還有一個身份不明、背著巨大秘密的新兵蛋子。
這就是凌墨的臨時小隊，一支被推向高危地帶的、成分詭異的拼盤。
“裝備補給十分鐘內(nèi)完成。一小時后，B7區(qū)入口集合?！?/p>
羅罡下達了最后命令，目光再次掃過林薇那暗紅近黑的護臂，聲音低沉，“林薇……活著回來?！?/p>
林薇沒有回應，只是再次行了一個軍禮，動作依舊標準。
然后她轉身，走向裝備區(qū)，腳步沉穩(wěn)，仿佛那條被詛咒的手臂不存在。
鐵砧如同沉默的山岳，跟了上去，沉重的腳步聲在金屬地板上回蕩。
夜鶯則如同融入陰影的幽靈，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人群里，去準備他的“玩具”。
原地只剩下凌墨。
羅罡那銳利如鷹隼的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帶著一種穿透性的審視。
“小子，”他的聲音壓得更低，只有兩人能聽見，“看好林薇。她的狀態(tài)……隨時會失控。必要時候……”
他停頓了一下，眼神冰冷如刀，“你知道該怎么做?！?/p>
凌墨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必要時候……該怎么做？清除？
羅罡的話，冰冷地撕開了那層脆弱的偽裝！守夜人需要的不是戰(zhàn)友，而是能在隊友異化時毫不猶豫扣動扳機的……清道夫！
他沒有回答，只是微微低下了頭，戰(zhàn)術頭盔的陰影徹底遮住了他的眼睛。
胸前的咆哮狼徽章，冰冷刺骨。
十分鐘后。
凌墨站在裝備區(qū)，將最后一盒霰彈塞進戰(zhàn)術背心的彈袋。
沉重的霰彈槍背在身后，冰涼的槍托貼著脊背。格斗匕首的刀鞘緊貼大腿外側，傳來金屬的堅硬感。
他深吸一口氣，空氣中混雜著機油、新裝備的塑膠味和林薇身上那股越來越難以忽略的硫磺腐臭味。
林薇已經(jīng)裝備完畢。她檢查著手中一把造型修長、槍管閃爍著幽藍光澤的突擊步槍，動作嫻熟而冰冷。
右臂的護臂遮掩了一切，但那濃郁的惡臭和繃帶邊緣不斷洇開的暗黑色，無聲地訴說著殘酷的現(xiàn)實。
鐵砧如同一尊鋼鐵堡壘矗立在旁邊，多管轉輪機槍沉重的槍管在燈光下泛著寒光。
夜鶯則像一道模糊的影子，在角落飛快地調試著他的狙擊鏡，手指靈巧地翻動著幾枚微型感應器。
沒有戰(zhàn)前動員，沒有相互介紹，甚至連多余的眼神交流都沒有。
臨時拼湊的小隊，只有冰冷的任務和更冰冷的現(xiàn)實。
“出發(fā)?！?/p>
林薇的聲音透過戰(zhàn)術頭盔內(nèi)置的通訊器傳來，沙啞冰冷，沒有絲毫情緒波動。
沉重的D區(qū)深層掩體合金大門在液壓裝置的嘶鳴聲中緩緩開啟一條縫隙。
一股遠比內(nèi)部污濁百倍的氣息猛地灌了進來！濃烈的鐵銹味、刺鼻的硝煙味、還有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肉燒焦的糊味！
血月深紅的光芒從門縫中擠入，將通道染成一片不祥的暗紅。
門外，是地獄的入口。
林薇第一個邁了出去，身影瞬間被門外的暗紅吞噬。鐵砧緊隨其后，沉重的腳步聲如同戰(zhàn)鼓。夜鶯如同一道輕煙，悄無聲息地融入。
凌墨最后看了一眼身后掩體內(nèi)擁擠的、充滿恐懼和麻木的人群，以及角落里那個蜷縮在破毯子下的小小身影，
然后深吸一口氣，壓下肩頭的悶痛和精神的疲憊，握緊了霰彈槍冰冷的握把，一步踏入了那片粘稠的血色之中。
咆哮狼徽章緊貼胸口，冰冷而沉重。
印璽在衣袋深處沉寂著，如同蟄伏的兇獸。
染血的地圖緊挨著它，傳來一絲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溫熱。
荊棘之路，通往廢棄的“蜂巢”。
那里，灰燼在等待，死亡在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