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每天十分鐘攤牌之后，我沒有被趕走。這棟房子里，
我和顧淮陷入一種比死亡更令人窒息的對峙。空氣是凝固的，
每一粒塵埃都懸停在我和他之間，標記著無法跨越的鴻溝。他坐在沙發(fā)上，我站在他對面，
像個等待審判的罪犯?！澳阆肓粝拢俊彼K于開口，打破了長達一小時的死寂。我點頭，
喉嚨干得發(fā)不出一個字。離開這里，我會死的。不是身體，是靈魂?！翱梢?。
”我心里那根繃緊到極限的弦，驟然松動了一下?！暗皇且晕遗笥训纳矸荨?/p>
”他接下來的話，又將我打入冰窖。他站起來，一步步朝我走近。他很高，
陰影將我完全籠罩。我能聞到他身上干凈的皂角味，卻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溫度。
“從今天起，你是我的全職看護?！薄拔业男呐K剛剛完成移植，身體很虛弱，
需要二十四小時的照料。你會做飯，會打掃，也會監(jiān)測我的身體數(shù)據(jù)。你很合適。
”他用一種談?wù)摴碌目谖?，安排著我的新身份。我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在逆流，
羞恥感像無數(shù)根細小的針，扎進我的皮膚。“那……報酬呢？
”我聽見自己用蚊子般的聲音問。我不知道我為什么要問這個，也許是想用一個詞，
來定義這場荒誕的交易，讓自己顯得不那么可悲。他笑了。那是我在他臉上，
第一次看到如此殘忍的笑意。他抬起手，沒有碰我，只是用指尖，輕輕點了點自己的左胸。
“報酬？”“每天十分鐘?！薄霸谀阃瓿伤锌醋o工作，并且我滿意的情況下，
我允許你靠近這里，聽十分鐘?！薄斑@是你聽心跳的權(quán)利，蘇冉，是你工作的薪水。
”轟的一聲，我腦子里有什么東西徹底炸開了。他把我的救命稻草，
我賴以為生的最后一點念想，我病態(tài)的依賴，
變成了一場明碼標價、需要靠搖尾乞憐才能換取的服務(wù)。他精準地找到了我最脆弱的命門，
然后用最優(yōu)雅的姿態(tài)，將我的尊嚴踩在腳下，碾得粉碎。我渾身發(fā)抖，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卻倔強地不讓它掉下來?！霸趺?？不愿意？”他俯身，湊到我耳邊，
“那你現(xiàn)在就可以滾出去。去找個錄音機，錄下心跳的聲音，看看那玩意兒能不能讓你睡著。
”“或者，你可以去求江嶼的父母，讓他們把江嶼生前的心跳錄音給你。哦，我忘了，
他們好像沒有?！彼恳痪湓挾枷翊懔硕镜牡?，刀刀見血。我閉上眼，再睜開時，
所有的掙扎都熄滅了?！拔摇邮堋！蔽艺f出這三個字的時候，感覺自己的一部分，
已經(jīng)永遠死在了這個下午?！昂芎谩！彼逼鹕恚謴?fù)了那副冷漠的樣子。“那么，
現(xiàn)在開始你的第一項工作?！彼脕硪粋€巨大的黑色垃圾袋，丟在我腳邊。然后，
他開始動手，將這個家里所有關(guān)于江嶼的痕跡，一件一件地清除。我和江嶼的合照，
他從相框里抽出來，撕成兩半，扔進袋子。江嶼送我的那本聶魯達詩集，被他扔了進去。
江嶼最喜歡的那只馬克杯，他看了一眼，直接摔在地上，然后把碎片掃進垃圾袋。
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像個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看著他冷靜而高效地，
親手埋葬我的整個世界。最后，他抱起玄關(guān)處那盆江嶼親手為我種下的梔子花?；ㄩ_得正盛，
滿室清香。他沒有絲毫猶豫，連著花盆，一起扔進了那個黑色的，
裝滿了我所有回憶與愛的垃圾袋里。他做完這一切，將袋口扎緊，拖到門口。然后，
他回頭看我。“現(xiàn)在，這個家干凈了?！薄疤K冉，歡迎來到我的世界。
”第2章：正常的移植器官我開始了我的“工作”。我每天六點起床，
按照營養(yǎng)師的食譜準備早餐，精確到每一克蔬菜和蛋白質(zhì)的配比。
我監(jiān)督他準時吃下那些花花綠綠的抗排異藥物。我打掃房間的每一個角落，確保一塵不染，
避免任何可能的感染。我做的一切都無可挑剔，像一個最高效的機器人。但我有我的私心。
我做的菜，口味都是按照江嶼的喜好調(diào)配的，偏甜，少鹽，不放蔥姜蒜。我在打掃時，
會播放江嶼生前最愛的德彪西的《月光曲》。我甚至在他常坐的沙發(fā)靠墊里，
塞進了一小包江嶼常用的雪松味香薰。我在用我自己的方式，進行一場偏執(zhí)的獻祭。
我要讓這顆心，感到熟悉。我要讓它知道，我還在這里，從未離開。
顧淮對這一切似乎毫無察覺，他只是沉默地接受我的照顧，
像對待一個沒有感情的家政服務(wù)人員。我們之間的交流，
僅限于“該吃藥了”、“水溫可以嗎”、“今天的血壓是118/75”。直到他生日那天。
那天他回來得比平時早一些，手里甚至提著一個蛋糕盒。我看到他進門時，
臉上有一絲我從未見過的，可以稱之為“期待”的神情。然而，
當(dāng)他看到我為他準備的“驚喜”時，那絲期待瞬間凍結(jié)成了冰。我準備了一整桌的菜。
糖醋里脊，松鼠鱖魚，可樂雞翅，還有一碗酒釀圓子。全都是江嶼最愛吃的。
“今天是什么日子？”他把蛋糕盒放在玄關(guān)柜上，走了過來。我點燃了餐桌上的蠟燭，
燭光跳躍，映著我自以為是的深情?！敖裉臁沁@顆心臟的紀念日?！蔽铱粗男乜冢?/p>
虔誠地說?！八谀闵眢w里，重生一周年了。我想，它應(yīng)該會喜歡這些?！彼兰?。
餐桌上的燭火，是我此刻唯一能聽見的聲音。顧淮一動不動地站著，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只感覺到一股恐怖的低氣壓，從他身上彌漫開來。突然，他抬手?！皣W啦——”一聲巨響，
整張餐桌被他掀翻在地。滾燙的湯汁、油膩的菜肴、精致的瓷器碎片，
混合著我的錯愕和難堪，灑滿了整個地板。我嚇得后退一步，撞在墻上。他沒有對我發(fā)火，
甚至沒有再多說一個字。他只是走到我面前，蹲下，撿起一片最大的盤子碎片，遞給我。
“收拾干凈?！彼恼Z氣平靜得可怕?！肮蛳?，一點一點，把它們都撿起來。
”屈辱像潮水一樣將我淹沒。我看著他，想從他臉上找到一絲動容，但什么都沒有。
只有一片冰冷的荒原。我最終還是跪了下去，冰冷的瓷片割破了我的手指，血珠混進油污里，
觸目驚心。他就站在旁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像在欣賞一出他親手導(dǎo)演的滑稽劇。
那天深夜，我完成了所有的“懲罰”。他坐在床頭看書，然后對我招了招手?！斑^來。
”我知道，這是我今天的“薪水”。我像一條被馴化的狗，溫順地爬過去，
小心翼翼地將耳朵貼上他溫?zé)岬男靥??！斑恕恕恕笔煜さ穆曇魝鱽恚?/p>
瞬間撫平了我所有的傷口和委屈。就是這個，只要能聽到這個，一切都值得。
就在我沉溺其中的時候，他的聲音，清晰而冰冷地在我頭頂響起?！靶氖沂湛s壓120，
舒張壓80。竇性心律，每分鐘72次?！蔽医┳×??！澳壳皼]有檢測到房性或室性早搏。
T波低平，可能是輕度心肌缺血的征兆，需要明天復(fù)查?！薄澳懵犚姷?，不是什么紀念，
也不是誰的靈魂在延續(xù)?！薄疤K冉，它只是一塊功能正常的移植器官，
在進行規(guī)律的泵血活動而已?！薄澳悻F(xiàn)在，聽清楚了嗎？
”那熟悉的、曾帶給我無限慰藉的心跳聲，瞬間被他冰冷的科學(xué)報告解構(gòu)得支離破碎。
它不再是江嶼的殘響，不再是我的救贖。它變成了一堆數(shù)據(jù)，一串代碼，
一個冰冷的醫(yī)學(xué)名詞。我趴在他的胸口，眼淚無聲地滑落，第一次覺得，這心跳聲，
如此刺耳。第3章：最溫柔的語氣，說著最殘忍的話門鈴響的時候，我正在給顧淮測量血壓。
我以為是社區(qū)醫(yī)生，打開門，卻看到了一張我既熟悉又畏懼的臉。江嶼的母親，江夫人。
她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香奈兒套裝，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臉上帶著得體而疏離的微笑。
我的心瞬間沉了下去，手腳冰涼。完了。她知道了。她一定是來興師問罪的?！叭饺?，
怎么不請阿姨進去坐坐？”她的語氣很溫和，甚至帶著一絲親昵。我僵硬地讓開身體，
她踩著高跟鞋走了進來，目光像雷達一樣掃視著整個屋子。當(dāng)她看到坐在沙發(fā)上的顧淮時，
她的腳步停住了?！澳憔褪穷櫥?？”顧淮放下袖子，站起身，禮貌地點了點頭?！敖蛉恕?/p>
”我緊張地攥著手，等待著暴風(fēng)雨的來臨。然而，江夫人接下來的話，卻讓我如遭雷擊。
她走到顧淮面前，用一種近乎挑剔的眼神上下打量著他，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胸口。
“嗯，身體看著還不錯。我們家阿嶼的心，總算是沒有被浪費?！彼恼Z氣，
就像在評價一件昂貴的商品。她轉(zhuǎn)過頭，拉住我的手，拍了拍?！叭饺?，好孩子，
真是委屈你了。阿姨都知道了，你留在這里，都是為了能陪著阿嶼?！薄澳惴判?，
阿姨不怪你。你是個好孩子，情深義重。你必須和這位顧先生好好在一起，
這樣阿嶼在天之靈，才能得到告慰啊?！彼米顪厝岬恼Z氣，說著最殘忍的話。
她將我的存在，定義為對她死去兒子的“守節(jié)”。她將顧淮的存在，
定義為她兒子生命的“延續(xù)容器”。她完全沒有在意過我的感受，更沒有在意過顧淮的。
“顧先生，你不介意我這么說吧？”江夫人轉(zhuǎn)向顧淮，臉上是那種理所當(dāng)然的微笑，
“這顆心，是我們江家的。你既然用了它，就該承擔(dān)起這份責(zé)任。照顧好冉冉，
就是你最大的責(zé)任?！鳖櫥礇]有說話，只是唇角抿成一條僵硬的直線。
江夫人似乎對他的沉默很滿意，她從愛馬仕包里，拿出了一本厚重的相冊。“來，冉冉，
顧先生，你們都過來坐?！彼駛€女主人一樣，坐在了沙發(fā)的主位，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我不敢違抗，只能拉著顧淮，僵硬地坐了過去。噩夢開始了。江夫人翻開相冊，
里面全是我和江嶼的照片?！澳憧矗@是阿嶼十八歲生日，冉冉親手給他做的蛋糕。
阿嶼當(dāng)時笑得多開心啊?！彼氖种更c在照片上，然后抬起頭，對著顧...淮?！邦櫹壬?/p>
你看，阿嶼以前就是這樣對冉冉笑的，眼睛里像有星星。你要學(xué)學(xué)他，別總是板著一張臉，
女孩子不喜歡?！蔽腋杏X身邊的顧淮，身體已經(jīng)僵硬得像一塊石頭?！斑€有這張，
這是我們在普羅旺斯。阿嶼親手給冉冉編的花環(huán)。顧先生，你以后也要多花點心思，
制造點浪漫。冉冉這孩子，就吃這一套?！薄芭秾α?，這件白襯衫是冉冉給阿嶼買的，
他喜歡得不得了。我記得是阿瑪尼的，回頭我讓秘書也給你買一件一模一樣的。
”她在用一本相冊，給我和顧淮，搭建起一座華麗的囚籠。她強迫顧淮，
去扮演一個他永遠不可能成為的人。她強迫我，去接受這個畸形的現(xiàn)實，并稱之為“深情”。
我終于受不了了。“阿姨，別說了……”我的聲音在發(fā)抖。江夫人愣了一下，
隨即又恢復(fù)了那種悲憫的表情?！吧岛⒆?，阿姨知道你心里苦。沒關(guān)系，以后有阿姨在，
沒人敢欺負你。顧先生，你說是嗎？”她最后那句話，是對著顧淮說的，
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那天，江夫人逗留了整整兩個小時才離開。她走后，
整個客廳都像是被抽干了氧氣。我被徹底孤立了。我失去了所有辯解的權(quán)利，
被釘在了“為愛守墓人”的十字架上。顧淮站起身，一言不發(fā)地準備回房間。
在他與我擦肩而過的時候，我聽見他用幾乎沒有起伏的語調(diào)說?！艾F(xiàn)在你滿意了？
”“你的同盟軍來了?！薄疤K冉，恭喜你，你不再是一個人了。
”第4章：慈善晚宴請柬江家的慈善晚宴請柬，像一張燙金的判決書，送到了我的手上。
紀念江嶼逝世一周年，并成立以他命名的慈善基金會。我看著請柬上江嶼溫和的笑臉，
胃里一陣翻江倒海。顧淮被江嶼的父親，江董，私下約見了一次。他回來之后，
整個人都變了。之前他身上的冷，是尖銳的，是帶著攻擊性的冰?，F(xiàn)在，他身上的冷，
是死寂的，是放棄一切抵抗的，如同萬年凍土。我試圖問他，江董到底和他說了什么。
“顧淮，他是不是威脅你了？”他坐在窗邊，沒有開燈，整個人陷在黑暗里?！皼]有。
”他的回答很輕，像一片羽毛，卻帶著千斤的重量?！敖皇茄埼?，作為特邀嘉賓，
出席晚 ...宴?！彼鲋e了。我能感覺到。晚宴當(dāng)晚，我像個提線木偶，被江夫人挽著，
坐在了主桌最顯眼的位置。周圍衣香鬢影，觥籌交錯，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精致的社交面具。
我卻感覺自己像在參加一場盛大的葬禮。葬禮的主角，不是已經(jīng)化為灰燼的江嶼，
而是即將被公開處刑的顧淮。江夫人緊緊握著我的手，力道大得讓我生疼?！叭饺?，別緊張。
待會兒，全世界都會看到你對阿嶼的深情，看到我們江家是多么有情有義。
”“阿嶼的在天之靈，會欣慰的?！蔽液韲道锵袷嵌铝艘粓F棉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終于，
主持人用一種激昂的語調(diào)，宣布晚宴進入了最特別的環(huán)節(jié)?！敖裉欤?/p>
我們不僅是為了緬懷一位優(yōu)秀的企業(yè)家，更是為了見證一場生命的奇跡與愛的延續(xù)！
”聚光燈“唰”地一下，打在了舞臺中央?！跋旅?，讓我們用最熱烈的掌聲，
有請江嶼先生心臟的接受者，顧淮先生！”全場掌聲雷動。我看見顧淮從后臺一步一步，
走向舞臺中央。他穿著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那或許是江夫人為他準備的“戲服”。
他臉色蒼白，在慘白的聚光燈下，幾乎透明。他手里，攥著一張卡片。我知道，
那是他的演講稿，是江家為他準備的臺詞。舞臺后方的巨大LED屏幕上，
適時地出現(xiàn)了江嶼的照片，依舊是那張溫和的，帶著笑意的臉。緊接著，
鏡頭切到了臺下的我。我的臉被放大，投射在巨幕上，和江嶼的照片并列在一起。
一個死去的愛人，一個“不離不棄”的戀人。多完美的劇本。我看到顧淮站定在講臺后，
他低頭，看了一眼手里的卡片。臺下的江董，向他投去一個帶著警告和壓力的眼神。
江夫人則是一臉期待和滿意。我甚至能從我坐的位置，看到提詞器上滾動的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