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心念一動(dòng)。
眼前的楊戩神像,連帶著那條威風(fēng)凜凜的哮天犬,瞬間憑空消失。
又來了!
又是這袖里乾坤的神仙手段!
魏忠賢的下巴,這次是真的快要掉在地上了。
他身后的王鐵山和一眾匠頭,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喘。
他們只是死死地,將額頭貼在冰冷堅(jiān)硬的地面上。
用這種最卑微的姿態(tài),表達(dá)著對神明的敬畏。
朱由校轉(zhuǎn)過身,目光掃過跪了一地的工匠。
他的聲音,平淡卻帶著無上的威嚴(yán)。
“王鐵山。”
“微臣……微臣在!”
王鐵山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
“剩下的十二尊天兵神像,繼續(xù)鑄造。”
“朕要你,用最快的速度,最好的手藝!”
“微臣遵旨!”
王鐵山抬起頭,那張滿是炭灰的老臉上,此刻寫滿了狂熱。
“陛下放心!”
“微臣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絕不耽誤陛下的神兵大業(yè)!”
“很好?!?/p>
朱由校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他不再多言,轉(zhuǎn)身便朝著工棚外走去。
魏忠賢連滾帶爬地跟上。
那張老臉,因?yàn)闃O度的興奮而漲得通紅。
走出工棚,朱由校的腳步忽然一頓。
他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開口。
“魏忠賢?!?/p>
“奴婢在!”
魏忠賢連忙躬下身子,耳朵都快豎了起來。
“兩日后,子時(shí)。”
朱由校的聲音,輕得仿佛一陣風(fēng)。
“讓駱?biāo)脊О彦\衣衛(wèi)給朕把東華門給朕看死了?!?/p>
魏忠賢的心,猛地一跳。
東華門?
那不是京營副總兵劉策的防區(qū)嗎?
他瞬間明白了。
陛下這是要關(guān)門打狗了!
“奴婢……遵旨!”
魏忠賢的聲音,因?yàn)榧?dòng)而微微顫抖。
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兩天之后,血流成河的場面。
朱由校不再說話,徑直登上了御輦。
車駕緩緩啟動(dòng),朝著紫禁城的方向行去。
車廂內(nèi)。
朱由??吭谲泬|上,閉目養(yǎng)神。
他的嘴角,卻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韓爌,錢謙益,還有他那位好弟弟朱由檢。
你們的劇本,朕已經(jīng)看過了。
現(xiàn)在,該輪到朕來當(dāng)這個(gè)導(dǎo)演了。
他緩緩睜開眼,看向窗外飛速倒退的景物。
夕陽西下,將天邊染成一片瑰麗的血色。
像極了某些人,即將迎來的命運(yùn)。
……
子時(shí)三刻。
東華門。
夜色如墨,將巍峨的宮墻染成一頭沉默的巨獸。
京營副總兵劉策,一身冰冷的鐵甲,立于馬前。
他感受著甲胄傳來的寒意,心中的火焰卻越燒越旺。
“動(dòng)手!”
他聲音不高,卻帶著嗜血的決絕。
話音未落,守在門洞里的幾名禁軍,臉上還帶著睡意,便被身邊所謂的“同僚”用冰冷的刀鋒捅穿了后心。
連一聲悶哼都未發(fā)出,便軟軟倒地。
內(nèi)應(yīng)迅速拉開了沉重的門栓。
“吱呀——”
宮門洞開,一道通往無上權(quán)力的縫隙,在劉策眼前展開。
他大手一揮。
“殺!”
三千名頭裹紅巾的京營精兵,如開閘的洪水,無聲地涌入紫禁城。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開始在冰冷的空氣中彌漫。
劉策翻身上馬,高舉手中鋼刀,壓低了聲音,卻難掩其中的亢奮。
“兄弟們!清君側(cè),誅閹黨!”
“擁立信王,封侯拜相,就在今日!”
“清君側(cè)!誅閹黨!”
三千叛軍齊聲低吼,匯成一股壓抑的暗流,聲勢駭人。
然而,事情順利得有些詭異。
他們一路向西,直撲乾清宮。
預(yù)想中的警鐘沒有響起。
預(yù)想中的抵抗沒有出現(xiàn)。
甚至連平日里隨處可見的巡邏太監(jiān)和宮女,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整座偌大的紫禁城,在清冷的月光下,宛如一座被遺棄的巨大墳?zāi)埂?/p>
死寂,壓抑,靜得可怕。
一名親兵勒馬靠近,忍不住湊到劉策耳邊。
“將軍,這……這也太順了?!?/p>
“會(huì)不會(huì)……有詐?”
劉策心中也有一絲不安,但此刻箭在弦上,豈能自亂陣腳。
他反手就是一巴掌,抽在那親兵的頭盔上,發(fā)出“鐺”的一聲脆響。
“有詐?”
“昏君沉迷木工,早已人心盡失!魏忠賢那條閹狗倒行逆施,人人自危,誰還敢為他們賣命?”
“這是天命在我!懂嗎!”
話雖如此,他心里那點(diǎn)不安,卻像野草般瘋長。
這順利得,讓他心里發(fā)毛。
……
與此同時(shí)。
西華門。
韓爌與錢謙益在幾十名精銳家丁的護(hù)衛(wèi)下,也在內(nèi)應(yīng)的接應(yīng)下,順利入宮。
他們要去的地方是文淵閣。
只要搶奪了內(nèi)閣大印,控制了中樞,大事便成了一半。
看著同樣空無一人的宮道,錢謙益輕搖折扇,臉上是掩不住的得意。
“稚繩兄,你看,我便說天命在我東林?!?/p>
“昏君無道,眾叛親離,連這宮里的禁軍,都不愿為他效死了?!?/p>
“我等此舉,乃是順天而行,何懼之有?”
韓爌緊鎖的眉頭微微舒展,點(diǎn)了點(diǎn)頭,心中的不安被巨大的誘惑壓了下去。
是啊,天意如此。
……
乾清宮廣場。
劉策率領(lǐng)的叛軍主力,已經(jīng)兵臨此地。
他勒住戰(zhàn)馬,看著眼前燈火通明的宏偉宮殿,臉上終于露出了勝利的笑容。
成了!
乾清宮近在咫尺,昏君和閹賊,就在里面!
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自己身披蟒袍,出入朝堂,封妻蔭子,青史留名的那一天。
他深吸一口氣,再次高舉鋼刀,準(zhǔn)備下達(dá)總攻的命令。
“兄弟們,沖進(jìn)乾清宮,活捉……”
他的話,戛然而止。
瞳孔,在瞬間猛地一縮。
他看到,在乾清宮那高高的漢白玉臺(tái)階之上,不知何時(shí),竟已站了兩道身影。
一青,一銀。
在宮燈的映照下,宛如兩尊從地府里走出來的門神。
月光冰冷,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劉策瞇起了眼,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一個(gè)紅臉的長髯大漢,手提一口大得夸張的青龍偃月刀。
另一個(gè)銀甲罩體,手持一桿三尖兩刃戟,面容冷峻,眉心似乎有一道豎痕。
這是什么人?
劉策的腦子里閃過一絲荒謬的念頭。
“哼,裝神弄鬼!”
他不屑地冷笑一聲。
“定是魏忠賢那閹狗,不知從哪找來的戲子,想嚇退我們?”
“真是黔驢技窮!”
他將手中的鋼刀猛地向前一指。
“全軍!沖鋒!”
“拿下他們,賞銀千兩!封百戶!”
然而,就在他準(zhǔn)備下令的瞬間,他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看到那紅臉大漢,緩緩抬起了頭。
那雙狹長的丹鳳眼,在黑夜中,竟仿佛亮起了兩團(tuán)幽幽的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