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棲閣的燭火燃到了盡頭,結了長長的燈花。
盛墨蘭坐在妝臺前,手里捏著那張沒署名的紙條,指腹幾乎要將單薄的紙頁戳穿。
“明日,玉清觀后山。”
這行字像燒紅的針,扎得她心口發(fā)疼。
整整一夜,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聽著窗外的風聲,一遍遍地告訴自己不能去。
她是狀元郎金熙的未婚妻,身上揣著皇帝的圣旨,一步踏錯,就是萬劫不復。
盛明蘭的眼線說不定正盯著林棲閣,等著抓她的錯處。
可越是克制,那念頭就越是瘋長。
她想知道他為什么不告而別,想知道放榜名單里為什么沒有他,想知道……
他是不是真的像小娘說的那樣,從頭到尾都是騙自己?
直到第二日巳時,距離約定的時辰只剩一個時辰,墨蘭猛地掀開被子,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露種,備車?!?/p>
她的聲音發(fā)顫,卻帶著股孤注一擲的狠勁,“就說去玉清觀給小娘還愿?!?/p>
露種嚇了一跳:“小姐!您忘了六姑娘……而且您身上還有皇帝賜婚,這要是被發(fā)現(xiàn)了,可是要掉腦袋的?!?/p>
“我去問個清楚。”
墨蘭打斷她,抓起一支銀簪別在發(fā)間,鏡子里的自己眼眶泛紅,卻透著股執(zhí)拗。
“問他為什么騙我,問他是不是從頭到尾都是假的。問完了,我就死心了?!?/p>
她騙自己,這不是赴約,是去親手撕碎那點可憐的念想。
與此同時,壽安堂的偏屋里,小桃正壓低聲音回話:“姑娘,露種剛去備車了,說是四姑娘要去玉清觀還愿呢?!?/p>
盛明蘭坐在窗邊,手里繡著一方帕子,針尖刺破了指尖也沒察覺。
她抬起眼,眸子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去了就好?!?/p>
昨日她讓后門的婆子盯緊些,果然瞧見有小廝鬼鬼祟祟地遞東西給露種。
皇帝賜婚的圣旨還供在正廳,盛墨蘭竟還敢私會野男人,真是蠢得無可救藥,倒是和林小娘一般無二。
“等著吧?!?/p>
盛明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這一次,誰也護不住她。”
玉清觀后山的青石小徑上,晨露打濕了青石板。
墨蘭站在老槐樹下,遠遠瞧見那道熟悉的身影,心跳驟然失序。
金熙轉過身,青布長衫的袖口沾了點泥,像是急著趕路弄的。
他看見她,眼里瞬間亮了,快步迎上來:“墨蘭,你來了。”
墨蘭后退半步,拉開距離,聲音冷得像結了冰:“我來不是為了別的,就想問你幾句話?!?/p>
金熙的腳步頓住了,眼里的光暗了暗:“你說。”
“你到底叫什么?放榜為什么沒有你?”
墨蘭攥緊帕子,指甲掐進掌心,“你是不是根本就沒本事考中?你說回江南看父親,是不是早就知道考不上,躲起來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急,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和惶恐都倒出來。
“你知不知道我被賜婚了?賜給了今科狀元!你要是還有點良心,就不該再來找我!”
金熙看著她泛紅的眼眶,急著想解釋:“墨蘭,你聽我說,我……”
“你別說了?!?/p>
墨蘭打斷他,眼淚終于掉下來,“我今天來,就是想告訴你,我們到此為止了。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再也別見了?!?/p>
她轉身想走,卻被金熙一把抓住手腕:“墨蘭,你聽我解釋,我就是……”
“放手!”墨蘭猛地甩開他,聲音帶著哭腔,“你再糾纏,我就喊人了!”
金熙看著她決絕的樣子,若是再不把事情說清楚,這姑娘怕是要被氣瘋了。
他將人圈進自己懷里,仍由她在懷里鬧騰,他剛想說“我就是金熙”,想說“我回來就是為了娶你”,可她根本不給機會,一巴掌就拍在自己臉上。
金熙氣笑了,“墨兒力氣還真是大?!?/p>
見打到賈銘,墨蘭終于安靜下來,整個人縮成一團,她雖性子有時候驕橫些,卻從未打過人的臉。
就在這時,密林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盛宏壓抑的怒吼:“盛墨蘭!你好大的膽子!”
墨蘭渾身一僵,猛地回頭,只見盛宏和王大娘子帶著家丁沖了出來。
盛宏的臉鐵青得像塊鐵,手里的拐杖在地上戳得咚咚響,眼里的怒火幾乎要燒過來。
“皇帝的圣旨還供在正廳,你竟敢在此處私會野男人!你是想讓盛家滿門抄斬嗎?”
王大娘子更是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墨蘭罵道。
“你這么個不知廉恥的東西!狀元郎的婚事你不滿意,非要勾搭這些見不得人的窮酸!盛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父親!母親!”
墨蘭嚇得臉色慘白,慌忙解釋,“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們……”
“還敢狡辯!”
盛宏厲聲打斷她,指著兩人緊握過的手腕,“孤男寡女拉拉扯扯,當我們是瞎的嗎?”
他心里又怕又怒,怕的是這事傳出去驚動圣駕,怒的是女兒不知死活,“快把他們綁起來!帶回府里再說!”
金熙見狀,急忙開口:“晚輩拜見盛大人,晚輩是……”
“你閉嘴!”
王大娘子上前一步,指著他的鼻子罵,“哪里來的野小子,也敢攀我們盛家的高枝!我看你是活膩了!”
家丁們一擁而上,粗魯?shù)厝プソ鹞醯母觳病?/p>
金熙掙扎著還想再說:“我是今科狀元金熙,你們不能……”
見鬼了,還真是像父親所說的那樣,這個年頭娶個媳婦很是多磨。
可話沒說完,就被一個家丁死死捂住嘴,另一個人拿出繩子就要捆他。
金熙氣得瞪圓了眼,卻掙脫不開,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捆住。
他想亮明身份,想告訴他們這是一場誤會,可總被打斷,最后連嘴都被堵住,只剩下滿心的無奈。
心里還暗自感慨一句:不愧是父女。
墨蘭被兩個婆子架著,動彈不得,只能哭喊:“父親!賈銘~你沒事吧?父親,你們弄錯了!”
“還敢叫他的名字!”
盛宏氣得拐杖都快捏碎了,“帶回府里!要是被人瞧見,我們都得完蛋!”
一行人押著兩人匆匆往山下走,腳步慌亂得像踩在刀尖上。
墨蘭回頭望了一眼被捆著的金熙,他也正望著她,眼里滿是焦急和無奈。
密林深處,風吹過樹葉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像是誰在暗處低笑。
盛明蘭派來的婆子躲在樹后,見人走遠了,轉身快步往盛府的方向跑——她要趕緊回去報信,四姑娘這次,是真的毀了。
等在后山腳下的財寶,看著逐漸大的日頭,尋思著自家少爺已經(jīng)去了快一個多時辰了,按計劃早該下來了,今日可是要回去確定聘禮的。
直到他聽見路過身旁的路人說瞧著一大群人堵了后山,他才驚覺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