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壞了……是它壞了……全都壞了……”她語無倫次,手指痙攣般地抓撓著喉嚨,
仿佛想將那種無形的、腐蝕性的東西從身體里摳出來。林國棟站在門口,最初的煩躁和不解,
漸漸被一種更陰沉的情緒取代。他不是傻子,女兒這反應(yīng)邪門得過分。他猛地轉(zhuǎn)身,
大步走回餐廳,一把抓起桌上那瓶價格不菲的紅酒,對著燈光仔細查看,
又湊近瓶口狠狠嗅了幾下。除了醇厚的酒香,什么也沒有。師母跟了過來,
臉上帶著 residual 的惱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肯定是她心里有鬼!
自己嚇自己!要么就是矯情!有了幾個錢就開始作天作地……”“閉嘴!”林國棟低吼一聲,
聲音沙啞,帶著一種被無形之手扼住喉嚨的緊繃感。
他腦子里不受控制地回放陳默最后那張慘白帶笑的臉,回放那句輕飄飄的“地獄見”。
難道……一個冰冷徹骨的念頭,像毒蛇一樣鉆進他的腦海。他扔下酒瓶,快步走回洗手間,
居高臨下地看著瑟瑟發(fā)抖、還忍不住反胃干嘔的女兒。這一次,
他的目光里沒有了懷疑她裝病的斥責,而是變成了一種近乎恐怖的審視。他蹲下身,
粗糙的手指猛地捏住林薇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臉。動作粗暴,毫無溫情可言?!罢f!
”他盯著她渙散驚恐的瞳孔,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里撈出來的,“陳默死之前,
有沒有給過你什么東西?吃的?喝的?任何玩意兒?!”林薇被掐得生疼,
茫然又恐懼地搖頭,
爸……真的沒有……我多久沒見過他了……除了那次……那次……”除了那次她誣陷他非禮。
林國棟的手捏得更緊,指甲幾乎陷進她皮肉里:“那律師呢?簽字的時候,
有沒有什么不對勁?你有沒有碰過什么奇怪的東西?!
”“沒……沒有……就是普通的筆和文件……”林薇被他眼里的瘋狂嚇到了,拼命掙扎,
“爸你弄疼我了!”師母也跟了過來,看到丈夫這副樣子,心里那點強撐著的鎮(zhèn)定也垮了,
聲音發(fā)顫:“老林……你……你想到什么了?”林國棟猛地甩開林薇,霍地站起身,
在并不寬敞的洗手間里焦躁地踱了兩步,像一頭困獸?!皺z查!再去做檢查!”他猛地停下,
指著林薇,對妻子吼道,“全面的!血液毒理篩查!重金屬!未知化合物!
所有能查的都給我查一遍!立刻!馬上!
”他的聲音因為一種巨大的、不愿承認的恐懼而扭曲變形。師母被他吼得一個激靈,
連忙手忙腳亂地去攙扶癱軟在地的林薇?!忠淮?。更深入,更昂貴,
也更令人不安的檢查。抽走了數(shù)管鮮血。林薇躺在先進的儀器里,聽著機器冰冷的嗡鳴,
感覺自己像一塊被送入檢測流水線的肉。每一次掃描燈的掠過,都讓她不由自主地戰(zhàn)栗。
等待結(jié)果的時間變得無比漫長。VIP休息室里,林國棟一根接一根地抽煙,煙霧繚繞,
也驅(qū)不散他眉宇間越聚越濃的陰霾。師母坐立不安,一會兒看看緊閉的檢查室門,
一會兒偷偷瞥一眼丈夫可怕的臉色,想說點什么緩和氣氛,嘴唇動了動,卻發(fā)不出聲音。
之前的狂喜和貪婪,早已被一種粘稠的、不祥的預(yù)感徹底淹沒。
那“一億兩千萬”如今想起來,每一個數(shù)字都像淬著毒的針,扎得他們坐臥不寧。終于,
門開了。不是之前的醫(yī)生。來的是一位年紀稍長、神色異常凝重的主任醫(yī)師,
手里拿著剛出來的部份報告單?!傲纸淌?,”主任的聲音很沉,帶著職業(yè)性的謹慎,
但仔細聽,能品出一絲難以置信的困惑,“初步的毒理篩查和血液分析結(jié)果……有些異常。
”林國棟猛地掐滅煙頭,一步跨過去:“什么異常?!”主任將報告遞給他,
指著幾項標紅的數(shù)據(jù):“您看這里,還有這里。林小姐血液中幾種酶的含量異常升高,
遠超正常范圍,但又不符合任何一種已知的中毒或疾病模型。而且,
她的細胞代謝速率顯示出一種……一種非常奇怪的亢進和紊亂狀態(tài),
像是在被某種東西強行加速透支,但具體機制……我們從未見過。
”報告單上那些曲折的曲線和飆升的數(shù)值,像一張張嘲諷的鬼臉。
林國棟的手指捏著紙張邊緣,用力到指節(jié)泛白。他是物理領(lǐng)域的權(quán)威,
但對這些生物醫(yī)學(xué)符號也并非全然陌生。這些異常指標,透著一股邪門!“未知化合物?
查不出來源?”他聲音嘶啞地問。主任沉重地搖頭:“目前的質(zhì)譜和分析技術(shù),
沒有匹配到任何已知毒物或代謝產(chǎn)物圖譜。
就像……就像是某種完全新奇的、被設(shè)計出來的東西……”“設(shè)計”兩個字,像兩把重錘,
狠狠砸在林國棟的心臟上。陳默!那個瘋子!他不僅是物理天才!
他碩士階段差點拿了生物化學(xué)的雙學(xué)位!
實驗室的權(quán)限……他那些被校方封存的研究筆記……一股寒氣從林國棟的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讓他四肢冰涼。主任還在繼續(xù),語氣更加謹慎:“而且,
異?!队X、嗅覺的嚴重扭曲和厭惡反應(yīng)……這通常指向嚴重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或代謝系統(tǒng)受損,
但她的腦部掃描卻又……相對正常。這非常矛盾,也非常……棘手?!奔帧?/p>
醫(yī)生用詞很委婉。但林國棟聽懂了。這不是病,至少不是現(xiàn)代醫(yī)學(xué)認知范圍內(nèi)的病。
這是一種報復(fù)。一種精準的、惡毒的、用科學(xué)包裝過的詛咒!“繼續(xù)查!用盡一切辦法查!
”林國棟幾乎是咆哮出來,額上青筋暴跳,“錢不是問題!給我請最好的專家!
聯(lián)系海外實驗室!必須給我弄清楚到底是什么鬼東西!”主任被他突如其來的暴怒嚇了一跳,
連忙點頭:“我們一定盡力。但目前,建議讓林小姐住院觀察,進行支持性治療,
盡量維持……”“維持?”林國棟猛地打斷他,眼神駭人,“維持什么?!”主任噤聲了,
尷尬地移開目光。有些話,不能說得太明白。林國棟胸口劇烈起伏,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野獸。他猛地推開主任,沖回休息室。林薇正被護士扶著躺回病床,
她看到父親那張扭曲得近乎猙獰的臉,嚇得往后一縮。“爸……”林國棟幾步?jīng)_到床前,
眼睛血紅,死死盯著她,仿佛想從她每一個毛孔里看出那個陰魂不散的詛咒。
“你到底……到底什么時候著的道?!”他聲音低啞,充滿了絕望的瘋狂,
“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隔著那么遠……就把這東西弄進你身體里?!???!
”林薇被他嚇得渾身發(fā)抖,拼命搖頭,
哭都哭不出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師母也跟了進來,看到這場面,腿一軟,
差點癱倒,
腔:“老林……你別嚇孩子……也許……也許就是疑難雜癥……能治好的……”“疑難雜癥?
!”林國棟猛地回頭,眼神像刀子一樣剮過妻子,“哪個疑難雜癥剛好在他死后發(fā)作?!
哪個疑難雜癥剛好值一億兩千萬?!?。?!那是買命錢!
是那個畜生塞進她肚子里的定時炸彈??!”他的咆哮在病房里回蕩,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也徹底擊碎了最后一絲僥幸。師母徹底傻了,張著嘴,臉色灰敗,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林薇蜷縮在床上,巨大的恐懼和父親話語里揭示的恐怖真相,終于徹底擊垮了她。
她不再干嘔,而是開始不受控制地、劇烈地顫抖起來,牙齒磕碰得咯咯作響。冷。
無邊無際的冷。仿佛陳默墳?zāi)估锏暮畾?,已?jīng)透過那紙捐贈協(xié)議,
毫無阻礙地侵入了她的四肢百骸。她低下頭,看著自己微微顫抖的、依舊光滑細膩的手背。
仿佛已經(jīng)能看到,皮膚之下,那場無聲的、由她親自簽名接收的、價值連城的毀滅,
正一寸寸,緩慢而堅定地,開始蔓延。慢性毒藥??傂枰獣r間發(fā)作。而現(xiàn)在,時間,
正一秒一秒地,滴答作響。VIP病房的奢華在此刻顯得格外諷刺??諝鈨艋鞯吐曃锁Q,
吐出經(jīng)過過濾的、失去生命力的空氣,卻濾不掉那無形無質(zhì)、日益濃郁的腐朽氣息。
窗外的城市華燈初上,璀璨流光被厚重的防彈玻璃扭曲,映照在病房內(nèi)幾人慘淡的臉上,
如同地獄投來的窺探目光。林薇的顫抖漸漸平息,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的、浸入骨髓的疲乏和冰冷。她蜷縮在雪白的病床上,
像一只被暴雨打落巢穴的雛鳥,每一次細微的呼吸都帶著不易察覺的嘶嘶聲,
仿佛肺部正在被某種東西緩慢地侵蝕、纖維化。林國棟像一頭焦躁的困獸,
在昂貴的地毯上來回踱步,手機幾乎被他攥得變形。一個接一個電話撥出去,
他的人脈、金錢,以前無往不利的工具,此刻卻像打在棉花上,
得到的回應(yīng)只有謹慎的推諉、愛莫能助的歉意,或是更加令人不安的沉默?!啊踉洪L,
是我,林國棟!我女兒的情況非常特殊,對,必須啟用最高規(guī)格的專家會診……錢?
錢不是問題!我只要結(jié)果!”他對著電話低吼,額角血管突突直跳。
電話那頭傳來為難的聲音:“林教授,不是錢的問題……令嬡的檢測數(shù)據(jù)太異常了,
幾位頂尖的毒理和代謝專家看了都表示……從未見過這種模式。它不符合任何已知病理模型,
更像……更像某種高度特化的生物設(shè)計……對,
設(shè)計……這已經(jīng)超出了常規(guī)醫(yī)學(xué)范疇……”“設(shè)計”這個詞再次出現(xiàn),
像冰錐刺進林國棟的耳膜。他猛地掐斷電話,手臂因憤怒和恐懼而劇烈顫抖。
師母坐在遠處的沙發(fā)上,指甲無意識地摳著真皮扶手,發(fā)出細微的“刺啦”聲。她不再抱怨,
也不再試圖安慰,只是眼神空洞地盯著墻壁某一點,
仿佛那里正上演著一場無聲的、注定毀滅的默劇。那筆巨額的“遺產(chǎn)”數(shù)字在她腦海里翻滾,
如今每一個零都像是一個通往深淵的陷阱。“海外!聯(lián)系梅奧診所!聯(lián)系德國的查理特!
”林國棟還不死心,翻找著通訊錄,手指因為失控的力道而顯得有些笨拙僵硬。就在這時,
病房門被輕輕敲響。一名穿著得體、表情謙恭中帶著一絲疏離的西裝男子走了進來,
是律師事務(wù)所的助理。他手里捧著一個外觀古樸厚重的檀木盒子?!傲纸淌?,林太太,
林小姐?!敝砦⑽⒐?,將盒子放在床頭柜上,“這是陳默先生遺囑中指定的,
在首批遺產(chǎn)過戶手續(xù)完成后,必須當面交付給林薇女士的物品。他說……這是‘鑰匙’。
”“鑰匙?”林國棟猛地轉(zhuǎn)身,目光如鷹隼般攫住那個盒子,又猛地射向助理,“什么鑰匙?
打開什么的鑰匙?!”助理保持著職業(yè)性的微笑,弧度精確,
毫無溫度:“陳先生只交代了這些。我的任務(wù)已完成,告辭?!彼俅尉瞎?,
毫不留戀地轉(zhuǎn)身離開,仿佛多待一秒都會沾染上不潔。門輕輕合上。
病房里的空氣瞬間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個檀木盒子上。它靜靜地躺在那里,
沒有鎖孔,嚴絲合縫,像一口微縮的棺材,
散發(fā)著陳舊木材和某種難以言喻的、冰冷壓抑的氣息。林薇掙扎著想坐起來,
眼中充滿了恐懼和一種病態(tài)的好奇。師母也下意識地站起身,遠遠看著,不敢靠近。
林國棟呼吸粗重,死死盯著盒子,幾分鐘后,他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猛地一步上前,
粗暴地扯開盒蓋!沒有預(yù)想中的金光閃閃或詭異光芒。盒子里,只有三樣?xùn)|西。最上面,
是一封手寫信,信封上沒有任何署名,紙質(zhì)是實驗室常用的那種再生紙,粗糙而冰冷。下面,
是一枚小小的、銀灰色的金屬U盤,造型極其簡潔,透著一種冷硬的科技感。最底下,
墊著一層黑色天鵝絨的,是一張照片。一張邊角微微卷曲、帶著歲月痕跡的老照片。
林國棟的手指有些發(fā)顫,他先是拿起了那張照片。照片上,是年輕了二十歲的他,
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襯衫,眼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渴望和一絲未被生活磨平的真誠。
他摟著一個同樣年輕瘦削的男孩的肩膀,男孩戴著厚厚的眼鏡,眼神羞澀卻明亮,
手里緊緊抱著一本破舊的《量子力學(xué)導(dǎo)論》。背景是大學(xué)后面那條嘈雜廉價的小吃街,
陽光燦爛,空氣里仿佛都彌漫著油煙和夢想的味道。那個男孩,是陳默。是他最早最早,
真心實意欣賞、并傾注心血去培養(yǎng)的寒門弟子。林國棟的呼吸驟然停止了一瞬。
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碾磨。
那些被他刻意遺忘、用后來的名利和虛偽層層覆蓋的遙遠記憶,
伴隨著照片上那股幾乎能嗅到的、屬于過去的陽光味道,轟然沖破堤壩。他曾幾何時,
也是真心為發(fā)現(xiàn)這塊璞玉而欣喜若狂過。師母也看到了照片,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蒼白,
嘴唇無聲地翕動了一下,下意識地避開了目光。
林薇怔怔地看著照片上那個陌生又熟悉的、充滿朝氣的父親,
和那個她記憶中只剩下蒼白、陰郁、瀕死的仇人,眼中一片茫然。林國棟像是被燙到一樣,
猛地將照片反扣在桌上,手指顫抖著,抓向那封信。他撕開信封的動作近乎粗暴,
抽出里面那張單薄的信紙。沒有稱呼,沒有落款。
只有一行行冰冷、精準、仿佛實驗報告般的字跡,
是用一種早已停產(chǎn)的特定型號化學(xué)墨水筆書寫,墨色深黑,力透紙背。
「老師:當你看到這封信時,物理意義上的‘我’已徹底分解,回歸宇宙塵埃。
不必費心尋找,我的骨灰,一半灑在了學(xué)院后街的垃圾桶,另一半,
混進了喂給實驗小鼠的飼料里。它們處理得很好。您教過我,能量守恒,物質(zhì)不滅。那么,
惡意亦然。
文——《關(guān)于特定靶向性生物標志物誘導(dǎo)可控性自體代謝崩潰的可行性初探》——還記得嗎?
您說那是‘邪道’,是‘浪費時間’。感謝您當年的否定。它讓我不得不獨自走得更遠,
更偏,也更……精確?!z產(chǎn)’并非金錢。那只是啟動它的‘燃料’和‘障眼法’。
真正的核心,是那份具有法律強制效力的‘贈與確認’。它不僅僅是一份文件,
它是‘鑰匙’,是‘引信’,是靶向遞送系統(tǒng)的最終確認指令。當林薇簽下名字,
法律承認她‘接受’的那一刻,基于她生物信息樣本(多年前她闖入我實驗室打翻的那杯水,
記得嗎?)早已制備好的‘禮物’,就會通過您絕對想不到的、日常的、無法追蹤的途徑,
被激活,并精準投送。感官扭曲(Stage 1)只是開始。
接下來是代謝系統(tǒng)過載性崩潰(Stage 2),
神經(jīng)系統(tǒng)不可逆退行性病變(Stage 3),最終,
全身性多器官協(xié)同衰竭(Terminal Stage)。
每個階段都有相應(yīng)的生物標記物變化,可惜,以現(xiàn)有的檢測手段,
它們只會被歸類為‘未知異?!?。過程不可逆。進度與‘遺產(chǎn)’的兌現(xiàn)程度正相關(guān)。
您動用得越快,她走得越快。很公平,不是嗎?畢竟,您教會我的第一課就是:代價。
不必試圖治療。那是基于您無法理解的生物物理原理設(shè)計的閉環(huán)系統(tǒng)。它在自我強化,
自我迭代。每一次醫(yī)療干預(yù),都會被識別為新的刺激,加速進程。當然,
您可以放棄‘遺產(chǎn)’。但法律上,它已是她的。放棄與否,‘接受’指令已無法撤銷。
系統(tǒng)已運行。時間站在我這邊?;蛘吒鼫蚀_地說,時間,正在一秒一秒地離開她。
地獄風(fēng)景尚可,預(yù)留席位,靜候光臨。您忠誠的,
—— 一個您早已忘記的、來自后街的窮學(xué)生」信紙從林國棟劇烈顫抖的手中飄落,
無聲地滑落在昂貴的地毯上。他僵立在原地,臉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凈凈,
肌肉扭曲成一個極度驚恐和絕望的怪相。喉嚨里發(fā)出“咯咯”的怪響,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不是在看一封信。
獄的、用最冷靜的筆觸寫就的、對他的女兒、對他的家庭、對他整個人生的……凌遲說明書。
每一個冰冷的術(shù)語,每一個精準的階段描述,都像一把燒紅的手術(shù)刀,在他神經(jīng)上緩慢切割。
U盤里是什么?他幾乎不敢去想。也許是更詳細的技術(shù)細節(jié)?也許是……倒計時鐘?
“寫……寫了什么?”師母聲音發(fā)顫,幾乎站不穩(wěn),她從未見過丈夫露出如此恐怖的表情,
哪怕是在得知陳默癌癥時都沒有。林薇也掙扎著,
嘶啞地問:“爸……他說什么……”林國棟猛地轉(zhuǎn)過身,他的眼睛徹底紅了,
里面不再是憤怒,而是徹頭徹尾的、看到深淵般的瘋狂和崩潰。他指著床上奄奄一息的女兒,
又指向地上的信,聲音劈裂變形,像是惡鬼的嚎哭:“是他!是那個畜生!他早就計劃好了!
他把毒藥變成了法律!他把遺產(chǎn)變成了刀子!他算好了每一步!他等著我們簽字!
他等著我們往里跳??!”他猛地撲過去,不是撲向女兒,而是瘋狂地抓起那個檀木盒子,
連同里面的U盤和照片,狠狠砸向墻壁!“啊啊啊啊啊——?。。 蹦竞兴榱?,U盤彈飛,
照片飄落。徒勞的發(fā)泄。一切都無可挽回。
“Stage 1……Stage 2……”林國棟癱軟下去,跪倒在廢墟前,
雙手插進頭發(fā)里,發(fā)出嗚咽般的呻吟,
官扭曲……代謝崩潰……他什么都算好了……他什么都……”他的目光猛地聚焦在床頭柜上。
那里,放著林薇剛剛勉強喝了一口的、醫(yī)院配給的營養(yǎng)液。
還有她因為持續(xù)惡心干嘔而使用的止吐貼片。甚至空氣中那若有似無的、來自鮮花的淡香。
所有日常的、無害的東西。在此刻,都變成了潛在的可疑載體,
變成了無數(shù)個可能投遞了那致命“禮物”的、無法追蹤的途徑。無處不在。無孔不入。
絕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病房里的每一個人。林薇怔怔地看著崩潰的父親,
看著地上那封如同惡魔低語的信,腹部那隱約的灼痛和惡心感,此刻無比清晰地再次襲來。
她終于,徹底地,明白了。陳默送給她的,不是財富。
口用法律文書和尖端科技打造、用她自己的簽名鎖死、并且正在她體內(nèi)緩緩加熱的——棺材。
而棺材的蓋子,正在一寸寸,合攏。無聲無息。卻沉重得令人窒息。
林國棟的嚎哭和咆哮卡在喉嚨里,變成一種被扼住咽喉的、嗬嗬的怪響。他眼球暴突,
死死盯著地上那封來自地獄的信箋,每一個冰冷的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視網(wǎng)膜上,
烙進他的腦髓里。
age 2... 代謝崩潰... 神經(jīng)系統(tǒng)退行...這些術(shù)語不再是紙上抽象的概念,
它們變成了毒蛇,順著他的脊椎往上爬,吐出冰冷的信子,舔舐著他的后頸。他猛地抬頭,
充血的眼睛掃過病房——掃過林薇床頭那杯只喝了一口的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