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自己仿佛被一片黑暗的陰影籠罩著,無論怎么努力都無法掙脫。抑郁癥像一個惡魔,
慢慢地侵蝕著我的內(nèi)心,讓我對生活失去了希望和熱情。我一心只想奔向死亡,
仿佛那是我唯一的解脫之路,但同時我又害怕傷口帶來的疼痛。
我渴望有人能夠發(fā)現(xiàn)我內(nèi)心的掙扎和痛苦,能夠給予我一些溫暖和理解。然而,
我又害怕被人看見我那糟糕的一面,害怕被人嘲笑和指責(zé),我怕他們說我矯情。世界的冷漠,
人性的惡意,在內(nèi)心敏感的人的眼中這些都被無限放大。現(xiàn)實中開朗的人真的是開朗嗎?
或許,她會躲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里舔舐傷口。醫(yī)學(xué)上來說,
陽光型抑郁癥是根本不存在的。表面上,她活潑開朗,還喜歡和同學(xué)開玩笑。實際上,
她的內(nèi)心早已破碎不堪了,心臟上的傷口早已縫合不上。
這是抑郁癥已經(jīng)嚴(yán)重到開始掩藏自己的真實想法。風(fēng)卷著落葉撞在窗玻璃上,
發(fā)出細碎的噼啪聲。像有誰在用指甲輕輕刮著玻璃,一下,又一下,撓得人耳膜發(fā)緊。
我坐在課桌前,指尖無意識地摳著橡皮屑,橡皮是上周同桌給的,檸檬味的,
可我聞著總像消毒水——醫(yī)院走廊里那種,混著藥味和腐朽的味道。前排的小林轉(zhuǎn)過來,
馬尾辮掃過我的桌面,帶起一小撮橡皮屑?!敖璋殉咦訂h?我的落家里了。
”她笑的時候右邊有個梨渦,我見過她媽媽來送傘,和她笑起來一模一樣。我立刻揚起嘴角。
這笑容是練過的,對著鏡子調(diào)整了無數(shù)次:嘴角要彎到三分,
剛好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眼睛瞇起半分,不能太彎,不然像在嘲諷;還要配合著輕輕點頭,
顯得既熱情又無害?!敖o你呀?!甭曇魪暮韲道飻D出來,甜得像含著顆水果糖,
可只有我知道,后槽牙正死死咬著舌尖,鐵銹味混著檸檬橡皮的氣味漫上來,
才沒讓那句“別碰我”漏出來。尺子遞過去時,她的指尖擦過我的手背,
像被冰碴子劃了一下。我飛快地縮回手,塞進校服口袋里,指尖在口袋內(nèi)側(cè)的布料上蹭了蹭,
想擦掉那點觸感??诖镉蓄w薄荷糖,是昨天路過便利店順手買的,現(xiàn)在被體溫捂得發(fā)軟,
糖紙窸窸窣窣響,像只躲在里面的小蟲子。小林拿著尺子轉(zhuǎn)回去,和同桌小聲說笑。
我盯著她的背影,看她的馬尾辮隨著笑聲輕輕晃。他們說我總是笑瞇瞇的,像顆不會化的糖。
可沒人見過深夜里,我蜷在被子里數(shù)肋骨的樣子。左邊第三根骨頭總是疼。
不是那種尖銳的疼,是鈍鈍的、磨人的疼,像有只螞蟻在骨縫里鉆,一下下啃著神經(jīng)。
我摸過那地方,皮膚底下是硬的,像埋著顆小石子。有時候疼得厲害,我會用鉛筆盒壓住它,
金屬的涼意透過校服滲進去,能稍微壓下那股鉆勁。黑暗里,八年前的聲音會準(zhǔn)時爬出來。
那是個夏末的傍晚,空氣黏得像塊糖稀??蛷d里的風(fēng)扇轉(zhuǎn)得有氣無力,
嗡嗡聲里混著母親尖利的哭罵:“你掙那點錢夠干什么的?兒子的奶粉錢都不夠!
還好意思去什么KTV唱歌!”父親的聲音像塊石頭砸進水里:“我累死累活你看不見?
你整天在家待著倒有理了!”然后是玻璃杯砸碎在地板上的脆響,像冰面裂開的聲音。
我當(dāng)時正蹲在茶幾旁拼拼圖,聽見聲音時,手里的不規(guī)則圖形從手中劃走,
“啪”的一聲落在地上。母親的哭聲突然拔高,帶著哭腔的罵聲里,
有什么重物摔在地上——后來才知道是父親把臺燈掃到了地上。我順著墻根往臥室挪,
想躲進衣柜里。玄關(guān)的燈沒開,只有客廳的光斜斜地打過來,
照亮了那抹暗紅——是父親的手被碎玻璃劃開了,血珠滴在我的米白色拖鞋上,
像一粒粒凝固的紅豆。我記得那拖鞋是外婆買的,鞋面上繡著小兔子,
血珠剛好落在兔子的眼睛上,紅得嚇人。衣柜里堆滿了冬天的厚衣服,
樟腦丸的味道嗆得人睜不開眼。我抱著膝蓋縮在最里面,后背抵著冰冷的衣柜壁,
數(shù)著數(shù):一,二,三……數(shù)到七十二的時候,
聽見母親摔門沖進臥室的聲音;數(shù)到九十八的時候,父親的皮鞋聲在玄關(guān)停了停,
然后是“砰”的一聲關(guān)門聲,世界突然靜了。我繼續(xù)數(shù),數(shù)到一百二十三,
外面的蟬鳴又響起來,才敢悄悄掀開一條縫往外看。后來每次他們說話大聲些,
我就想往衣柜里鉆??涩F(xiàn)在我已經(jīng)比衣柜高了,上次試著蹲進去,膝蓋頂?shù)蒙郏?/p>
肩膀卡在柜門上,頭頂在木板上,脖子被壓得生痛,像只被塞進罐頭的貓。心臟又開始疼了,
像被誰攥著往死里捏。不是那種瞬間的銳痛,是慢慢收緊的力道,像有人用繩子一圈圈勒著,
勒得肺里的氣都快擠光了。我趕緊趴在課桌上,把臉埋進臂彎里,假裝午睡。
校服袖子上有股淡淡的霉味和薰衣草味,是上周梅雨季沒曬干的味道和洗衣液的味道,
聞著倒讓人安心——至少這味道是真實的。耳朵卻在數(shù)教室里的呼吸聲。
第三排的小萌翻書太響,書頁劃過桌面的聲音像刀片割紙;后桌的男生轉(zhuǎn)筆,
筆桿敲在桌角的節(jié)奏亂了半拍,他罵了句“操”,聲音不大,
卻像針一樣扎進腦子里;窗外的蟬鳴突然拔高,“吱——”的一聲拖得老長,
攪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像有只小鼓在里面敲。手指又開始抖了。不是那種明顯的抖動,
是細微的、控制不住的顫,像被風(fēng)吹得發(fā)抖的樹葉。我攥緊筆,筆桿在指間打滑,
塑料外殼被汗浸得發(fā)黏。筆尖長時間按壓在練習(xí)冊上,暈成一小團灰黑色的云,
剛好蓋在“幸?!眱蓚€字上。這是語文課的練習(xí)冊,題目是“用‘幸?!炀洹保?/p>
我寫了一半,筆尖就抖得停不下來?!办o靜,這道題你來答?!睌?shù)學(xué)老師敲了敲黑板,
粉筆灰簌簌往下掉。我猛地站起來,膝蓋撞在桌腿上,發(fā)出“咚”的一聲。全班都笑了,
我看見小林轉(zhuǎn)過頭,眼里帶著點好奇?!拔摇焙韲迪癖欢伦×?,
那些數(shù)字在腦子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變成八年前摔碎的玻璃碴?!安粫??!蔽衣犚娮约赫f,
聲音小得像蚊子叫。老師皺了皺眉:“上課認真聽講。坐下吧?!蔽易聲r,
后背已經(jīng)濕透了。校服是藍白相間的,汗?jié)竦牡胤阶兂缮罨疑?,像塊沒洗干凈的抹布。
我盯著桌角的裂縫,那是上學(xué)期被同學(xué)撞的,裂縫里卡著一小截鉛筆芯,我用指甲摳了很久,
也沒摳出來。就像我心里的那些東西,怎么也弄不掉。上周回家,母親燉了排骨。
高壓鍋“嗤嗤”地冒氣,廚房里飄著肉香,是我小時候最喜歡的味道??涩F(xiàn)在聞著,
只覺得膩得慌。母親把排骨盛進碗里,油花浮在上面,像一層亮閃閃的膜?!岸喑渣c補補,
看你瘦的。”她用筷子夾了塊帶筋的,放在我碗里,筷子碰到碗沿,發(fā)出“叮”的一聲。
我剛夾起那塊排骨,牙齒還沒碰到肉,她又突然說:“你爸單位那個同事,
她女兒考了年級前十,人家媽媽都不用操心,孩子學(xué)習(xí)就這么好,你自己就不能自覺一點嗎?
”排骨在嘴里突然變得腥氣,像嚼著塊生肉,我咽不下去,梗在喉嚨口,上不來下不去。
“你要是懂事點,我和你爸也不用這么累。”她還在說,筷子在碗里扒拉著,挑出一塊骨頭,
扔在桌上的骨碟里,發(fā)出“啪”的一聲。心臟猛地一縮,疼得我差點從椅子上滑下去。
我攥著筷子的手緊了緊,竹制的筷子硌得指節(jié)發(fā)白。碗里的排骨在油花里晃,
像漂在血里的石頭。突然想,要是把碗摔在地上,碎片劃過手腕會不會比現(xiàn)在更疼?
地上鋪著米色的瓷磚,是去年新?lián)Q的,母親說“耐臟”。要是碗摔下去,肯定會碎成很多片,
最大的那塊說不定能劃開一道口子。血珠會像八年前那樣,滴在瓷磚上,變成暗紅色的圓點。
母親會尖叫嗎?還是會像上次那樣,罵我“故意添亂”?我慢慢松開筷子,把排骨放回碗里,
用米飯蓋住?!拔页燥柫?。”聲音平得像塊板。母親抬頭看了我一眼,沒說話,
只是把我碗里的排骨夾到她自己碗里,啃了起來。夜里躺在床上,黑暗會變得有形狀。
它不像白天的影子那樣規(guī)矩,而是會流動的,像水一樣漫上來。先是腳踝,涼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