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斷弦的余音,仿佛還在教坊司的梁上幽幽打轉,只是奏樂的人,已經(jīng)涼透了。
老樂工死在裴九娘離京的第三天,像一片被秋風卷走的枯葉,悄無聲息。仵作驗了,
說是突發(fā)心疾,可那幾個給他收尸的小樂工卻說,老頭子臨斷氣前,眼睛瞪得像銅鈴,
嘴里反復念叨著八個字:“蘭臺火起,金蟬未脫?!边@八個字鬼魅似的,
一路飄進了鎮(zhèn)國公府。彼時,我們的謝大世子,未來的國公爺謝景辭,
正毫無形象地蹲在自家廚房里,試圖偷吃一塊新出爐的桂花糕。趙小四連滾帶爬地沖進來時,
他剛把一整塊糕點塞進嘴里,腮幫子鼓得像只倉鼠?!盃敗瓲?!出事了!
教坊司……死了個老樂工!”謝景辭眼皮都懶得抬,含糊不清地擺手:“死個樂工,
你慌得像猴子屁股一樣?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我這種一米八的也就看看熱鬧。
”“可他死前說……”趙小四湊到他耳邊,把那句“蘭臺火起,
金蟬未脫”一字不差地復述了一遍。謝景辭咀嚼的動作猛地一頓。他緩緩咽下嘴里的桂花糕,
那雙總是帶著三分懶散七分戲謔的桃花眼,此刻瞇成了一道危險的線。
他想起裴九娘那個女人,走之前神神秘秘地在他院中假山石縫里塞了個小銅鈴,
鈴鐺上用簪子尖刻了個小小的“鄭”字。當時他還吐槽,這年頭的美女都流行搞行為藝術嗎?
蘭臺,是掌管典籍圖冊的宮中秘所。金蟬脫殼,是一種計謀。那老樂工是裴九娘的人,
他死前的話,就是裴九娘留給他的第二道信。
“鄭……”謝景辭的指尖在灶臺的青石板上輕輕敲擊著,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京城里姓鄭的高官不少,但能和“蘭臺”扯上關系的……他腦中靈光一閃?!坝辛?。
先帝晚年清算舊臣,太子太傅,也就是他爹的恩師,被構陷謀逆,滿門抄斬。
當時所有人都以為是政敵下的黑手,可他爹臨終前曾提過一嘴,
真正執(zhí)筆偽造太傅“謀反”書信的,是當時在蘭臺任職的一個禮部小筆吏。那個筆吏,
如今已是手握重兵的兵部左侍郎,鄭元禮。這信息量太大,我的腦子都要燒了。
”他還沒理清頭緒,蘇晚音那邊又遞來了新線索。這位名動京城的才女加老板娘,
不知怎么翻出了自己三年前寫的《青衫客》舊文稿。其中一篇《論邊軍屯田弊》,針砭時弊,
言辭犀利。而在文章末尾,有一行用朱砂寫下的匿名批注,筆鋒瘦勁,
力透紙背:“此論可為鄭某人作祭文?!碧K晚音將批注拓印下來,
交到謝景辭手上:“這筆跡,我似乎在某位大人的奏疏上見過。若此人便是鄭元禮,
那他必然知道,你父親當年,到底查到了什么要命的東西。
”謝景辭修長的手指摩挲著那行囂張的字,紙張的粗糙感仿佛帶著陳年的血腥氣。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里滿是冰冷的嘲弄。“原來如此?!彼p聲說,
“原來他一直以為,當年我爹那把刀,是砍偏了?!辈唬皇强称?,是刀鋒所向,
根本就不是他。他只是那場大戲里,一個自作聰明的跳梁小丑。京城的夜,
因為三皇子被圈禁而顯得格外壓抑。柳如眉瘋了。這個把所有希望都押在三皇子身上的女人,
在一個大醉的夜晚,竟不知從哪兒摸到了鎮(zhèn)國公府的側門,瘋了似的往里闖。
趙小四帶著兩個家丁,死死將她攔住。柳如眉釵環(huán)散亂,狀若厲鬼,嘶聲尖叫:“謝景辭!
蘇晚音!你們贏了!你們得意了!可你們知道什么?你們什么都不知道!
”她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鄭侍郎手里……有你們父輩的血詔!他說只要再等三個月!
只要三個月!他就能讓整個京城跪著求他復禮!你們……你們都會死!”話還沒說完,
幾道黑影從巷子暗處閃出,動作快得像鬼。他們一人捂嘴,一人反剪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