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進的聲音很輕,卻像一塊巨石砸進了死寂的亂葬崗。
找到了。
墓碑后的少年,臉上的驚愕一閃而逝,隨即化為一種異樣的平靜。
陳硯慢慢從墓碑的陰影里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仿佛剛剛只是在歇腳。
他越是這樣,魏進的眉頭反而皺得越緊。
這不該是一個被貓捉住的老鼠該有的反應。
“交出【玄甲令】。”魏進的聲音冷了下來,不再有任何戲謔,“我可以當你只是年少無知,從輕發(fā)落?!?/p>
他向前走了一步,凝神境的威壓如水銀瀉地,將方圓十丈的空氣都擠壓得粘稠起來。
一旁的劉清背著木箱,默默地站著,銳利的視線鎖定著陳硯的每一個細微動作,隨時準備出手。
“令牌?”陳硯笑了,他抬起手,指了指周圍那團還在躁動不休的鬼霧,又指了指腳下的亂石枯骨,“這里到處都是令牌,魏大人想要哪一塊?”
“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蔽哼M失去了耐心。
他不再廢話,并指成劍,指尖亮起一點刺目的白光。
那光芒不大,卻蘊含著足以洞穿金石的可怕力量。
劉清的瞳孔縮了一下,這一指,足以將那個少年連同他身后的墓碑一起打成齏粉。
可陳硯沒躲,也沒退。
就在那點白光即將脫手而出的剎那,他猛地抬起腳,重重一跺地面!
“轟!”
一聲悶響從地底深處傳來。
以陳硯腳下的墓碑為中心,一道道猩紅色的符文瞬間從地面上亮起,像蛛網般迅速蔓延開來,頃刻間就覆蓋了整個亂葬崗的核心區(qū)域。
這些符文并非金色,也不是《鎮(zhèn)邪經》里記載的任何一種。
它們充滿了古老、暴戾、混亂的氣息,仿佛是從這片浸透了鮮血的土地里生長出來的。
障眼符,遮蔽的從來不只是人,還有他布下的局。
“陣法?”劉清脫口而出,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驚容。
她完全沒察覺到,這片區(qū)域什么時候被布下了一個如此龐大的陣法!
魏進射向陳硯的那一指,也在陣法亮起的瞬間偏離了方向,擦著陳硯的衣角,轟在了遠處的一塊巨石上,將巨石炸得粉碎。
“雕蟲小技!”魏進雖驚不亂,冷哼一聲,金牌鎮(zhèn)邪使的威嚴讓他不容后退。
他體內的靈力鼓蕩,準備以力破陣。
但陳硯根本沒想過用這陣法去攻擊一個凝神境修士。
他要的,是引爆這座火藥桶。
“萬古英魂,聽我號令!”陳硯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了身前的墓碑上。
那塊墓碑,是整個陣法的陣眼!
“起!”
亂葬崗上,那團原本被黑貓吸引的鬼霧,像是受到了某種召喚,猛地炸開。
數十只厲鬼不再互相撕咬,而是齊齊調轉方向,猩紅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場中陽氣最盛的兩個人——魏進和劉清。
但這還沒完。
隨著陣法的全面啟動,整片古戰(zhàn)場的煞氣都被引動了。
一座座墳塋下,一只只腐爛的手臂破土而出,一個個殘破的身影從地下爬了出來。
它們不是鬼,是尸。
是這片戰(zhàn)場上沉睡了百年,被無盡煞氣和怨念侵染的行尸!
“吼——”
百尸夜行,群鬼亂舞。
整個亂葬崗,徹底變成了一座人間煉獄。
“瘋子!”劉清的臉色發(fā)白,她飛快地從背后的木箱里取出一疊銀色的符箓,雙手結印,“銀光破邪!”
數道銀光飛出,將撲到近前的幾只行尸打得連連后退,但更多的行尸和厲鬼悍不畏死地涌了上來。
魏進的臉色也變得無比難看。
他終于明白,陳硯不是在虛張聲勢,而是真的把他們兩個當成了祭品,要獻給這整座古戰(zhàn)場!
最麻煩的不是這些行尸厲鬼,而是陣法引動的那股直沖神魂的怨念。
魏進的腦海里,仿佛有千軍萬馬在奔騰廝殺,無數臨死前的哀嚎和詛咒,像鋼針一樣扎在他的靈覺之上。
他凝神境的神魂,此刻成了最大的靶子。
“你找死!”魏進怒吼一聲,腰間的金色獸首令牌爆發(fā)出萬丈光芒,硬生生將周圍的鬼物和怨念逼退了三尺。
他頂著神魂的刺痛,死死鎖定了陣法中心的陳硯。
擒賊先擒王!
可陳硯的身影,卻在原地緩緩變淡。
又是一張障眼符。
魏進的攻擊再次落空。
而陳硯的真身,已經出現(xiàn)在了十丈之外的另一塊墓碑旁。
他沒有逃,反而從懷里又摸出了一張符。
那符紙的顏色很奇怪,一半黑,一半白,中間用朱砂畫著一只扭曲的手掌。
【五鬼搬運符】!
他的目標,不是魏進,而是正在勉力支撐的劉清。
更準確地說,是她背上那個已經打開的木箱。
“去!”
符箓無火自燃。
劉清只覺得背后一輕,那只陪伴了她多年的鎮(zhèn)邪木箱,竟不受控制地沖天而起。
箱子在空中翻滾,里面裝著的各種封印法器、瓶瓶罐罐,如下雨般散落了一地。
其中一個黑色的瓷瓶摔碎,一縷精純的鬼王氣息泄露出來,那是他們從蘇府繳獲的證物。
這股氣息,對亂葬崗里的鬼物來說,不亞于最甜美的蜜糖。
所有的行尸厲鬼,瞬間放棄了攻擊魏進,瘋了一樣沖向那些散落的法器,沖向那縷鬼王的氣息。
場面,徹底失控。
“我的東西!”劉清又急又怒,想要搶回那些法器,卻被潮水般的鬼物淹沒。
魏進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一滯。
就是現(xiàn)在!
陳硯毫不猶豫,轉身就跑。
他像一只靈巧的貍貓,在亂石和墳堆間穿梭,身影幾個起落,就沒入了更深沉的黑暗之中。
“豎子敢爾!”
魏進終于從神魂的沖擊中緩過神來,發(fā)出一聲震怒天地的咆哮。
他一掌拍出,金色的掌印橫掃而出,將前方的十幾只行尸厲鬼拍成了飛灰,硬生生清出了一條路。
但他追出幾步,卻又停了下來。
劉清還在鬼潮中掙扎,那些法器若是盡數被毀或被鬼物奪走,他們回到郡城,同樣是大罪。
他看了一眼混亂的戰(zhàn)場,又看了一眼陳硯消失的方向,那張刀削般的臉上,第一次浮現(xiàn)出猙獰的殺機。
他被一個見習天師,一個他眼中的螻蟻,耍了。
“陳硯……”
魏進一字一頓地念著這個名字,聲音冰冷刺骨,在古戰(zhàn)場的夜風中傳出很遠。
“我必殺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