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絕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屏幕上最后一點光芒熄滅的瞬間,狹小的廢棄實驗室如同被投入了凝固的柏油,粘稠的黑暗帶著塵埃和電子元件腐朽的氣味,沉沉地壓了下來。只有蘇芮自己粗重、破碎的喘息聲,像垂死風箱的嗚咽,在冰冷的空氣中回蕩。脊柱深處那塊金屬的嗡鳴,如同惡魔的低語,在死寂中被無限放大,每一次震顫都清晰地傳遞到她的顱骨深處,帶來冰冷的、實質性的恐懼。
**Ongoing_Implants_Perf_Monitor - Su Rui.enc**
她的名字。冰冷地躺在那個名為“在植入體性能監(jiān)控”的加密檔案里。像屠宰場傳送帶上被標記的肉塊。她是樣本。是實驗品。是周凜那臺名為“靈犀”的龐大機器里,一顆被持續(xù)觀察、被強行校準的、最新型號的齒輪。
這個認知帶來的冰冷絕望,甚至短暫地壓過了身體的劇痛和脊柱深處刑劇的折磨。她蜷縮在布滿灰塵和碎屑的地面上,背靠著同樣冰冷刺骨的控制臺金屬底座,感覺自己正被這無邊的黑暗和真相一點點碾碎、吞噬。
嗡——!
脊柱深處的阻斷器猛地發(fā)出一陣劇烈的、帶著憤怒意味的嗡鳴!一股遠超之前的、如同高壓電鞭般的強烈電流瞬間席卷全身!
“呃啊——!” 蘇芮的身體像被無形的巨錘砸中,猛地向上彈起,后背重重撞在控制臺邊緣!劇痛讓她眼前一片血紅,喉嚨里擠出不成調的嘶鳴!冷汗如同開閘般涌出,瞬間浸透了早已襤褸的衣衫!
這突如其來的劇變并非源于她的情緒波動!是警告!是懲罰!是來自系統(tǒng)本身的、對她闖入這片禁忌領域的嚴厲懲戒!周凜!他察覺了?他啟動了遠程懲戒程序?!
這個念頭帶來的恐懼瞬間凍結了蘇芮的血液!她像被毒蛇盯住的青蛙,僵在原地,連呼吸都停滯了!黑暗中,她仿佛能聽到周凜那雙冰冷眼睛穿透層層阻隔,落在這間塵封實驗室里的聲音。那雙眼睛里,不會有憤怒,只會有被打擾實驗進程的不悅,和清理“故障樣本”的冷酷決斷。
不!不能死在這里!不能像那些代號Alpha、Beta、Gamma一樣,成為這冰冷檔案里一個被遺忘的、帶著溫順微笑的數據點!
強烈的求生欲混合著被當作實驗品的巨大屈辱和憤怒,如同滾燙的巖漿,瞬間沖垮了冰冷的絕望!她猛地張開嘴,狠狠咬在自己的手臂上!尖銳的、自殘帶來的劇痛如同強心針,瞬間刺穿了體內那高壓電鞭帶來的麻痹和恐懼!一股蠻橫的力量從瀕臨崩潰的身體深處爆發(fā)出來!
她不再蜷縮!雙手不顧一切地在冰冷粗糙、布滿灰塵的地面上瘋狂摸索!指尖在碎玻璃和金屬棱角上劃破,留下新的血痕,但她渾然不覺!她在尋找!尋找任何可以對抗體內刑具、可以撬開真相縫隙的東西!剛才那控制臺突然亮起的屏幕!那些一閃而過的檔案文件!**一定有物理接口!一定有備份存儲!周凜要抹除的是遠程數據,但這里!這個被遺忘的節(jié)點7A!這個原始的罪惡祭壇!一定還殘留著未被完全銷毀的鐵證!**
她的手指在控制臺金屬底座的冰冷表面急切地刮擦著!灰塵嗆入鼻腔,引發(fā)劇烈的咳嗽,牽扯著全身的傷痛和脊柱的抗議,但她不管不顧!突然!
指尖觸碰到了一個堅硬的、邊緣整齊的凸起!不是按鈕!是一個……**接口**!一個標準的、多針腳的物理數據接口!上面似乎還插著一個什么東西?!
蘇芮的心跳驟然加速!她不顧脊柱阻斷器再次加劇的、帶著威脅意味的嗡鳴和刺痛,雙手并用,像盲人摸象般,急切地摸索著那個接口和插在上面的物體。
觸感冰涼,金屬外殼,長方體,一端是插針,另一端……她摸到了一個小小的、凸起的開關!以及一個極其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指示燈縫隙!
是硬盤!一個外接的便攜式固態(tài)硬盤!它沒有被帶走!它被遺忘在了這個廢棄實驗室的控制臺物理接口上!
狂喜如同爆炸的恒星,瞬間在蘇芮瀕臨崩潰的意識中點亮!這就是她要找的東西!節(jié)點7A本地的、未被遠程抹除的原始記錄!那些加密的檔案!那些血淋淋的受試體日志和信號捕獲分析!也許……也許還有關于“情緒面具”強制激活的核心協(xié)議!關于她體內這塊刑具如何篡改神經、焊死微笑的終極秘密!
她顫抖的手指,死死攥住了那個冰冷的金屬方塊!如同攥住了唯一能刺破黑暗的利刃!
就在這時——
滋啦……滋啦……
一陣極其微弱、帶著強烈電流干擾雜音的、斷斷續(xù)續(xù)的人聲,毫無預兆地從控制臺頂部某個布滿灰塵的網格狀揚聲器里傳了出來!
“……找……到……她……”
聲音模糊不清,帶著電子噪音的扭曲,但那冰冷、沉穩(wěn)、不容置疑的語調,瞬間如同冰水澆頭,讓蘇芮渾身的血液都凍結了!
是周凜!
“……隔離室……空的……通風管道……痕跡……” 聲音斷斷續(xù)續(xù),伴隨著滋滋的電流聲,像是在下達指令,“……節(jié)點7A……廢棄區(qū)……可能性最高……”
“……啟動……區(qū)域……生命掃描……最高權限……”
“……目標……蘇芮……植入體ID……鎖定……”
“……找到她……**不惜一切代價**……確保……樣本……**完整性**……”
“樣本完整性”!
這四個字,像四把淬毒的冰錐,狠狠扎進蘇芮的心臟!他不在乎她的死活!他在乎的是她這個“在植入體”樣本的“完整性”!是實驗數據的完整!是要把她抓回去,重新焊上那溫順的微笑面具,或者……直接送進更深層的研究室,變成一具被徹底解剖分析的標本!
恐懼如同實質的巨手,扼住了她的咽喉!脊柱深處的阻斷器仿佛得到了最高指令的加持,嗡鳴聲陡然變得狂暴而尖銳!一股比之前強烈數倍的電流如同高壓水槍般,狠狠沖擊著她的脊髓神經!
“呃——!” 蘇芮的身體猛地弓起,像一只被扔進滾油里的蝦,劇烈地痙攣抽搐!劇痛讓她眼前發(fā)黑,牙齒死死咬住下唇,鮮血順著嘴角淌下!她死死攥著那個冰冷的硬盤,指甲幾乎要嵌進金屬外殼里!這是唯一的希望!絕不能放手!
揚聲器里周凜那斷斷續(xù)續(xù)、冰冷無情的指令還在持續(xù),如同死神的低語,在這狹小的空間里回蕩:
“……安?!怄i……B7至B9……所有通道……”
“……切斷……該區(qū)域……非核心供電……”
“……啟用……紅外與……運動感應……”
“……找到她……**立刻**……”
指令聲伴隨著刺耳的電流噪音戛然而止。狹小的實驗室重新陷入一片死寂。但蘇芮知道,這死寂之下,致命的羅網已經張開!無形的獵犬,正循著她體內那塊刑具發(fā)出的信號,向她所在的這片廢棄之地急速圍攏而來!
斷電?封鎖?紅外感應?周凜要徹底封死這片區(qū)域,把她像困獸一樣堵死在這里!
時間!她最缺的就是時間!
脊柱的劇痛還在肆虐,身體因電流的沖擊而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但蘇芮的眼神,卻在極致的恐懼和死亡的威脅下,爆發(fā)出一種近乎瘋狂的冷靜和決絕!她背靠著冰冷的控制臺,用盡全身力氣,支撐著自己坐直身體。沾滿灰塵和血污的左手,顫抖著摸索到控制臺側面一個隱蔽的、凸起的金屬卡扣——那是剛才掀開硬盤接口保護蓋時發(fā)現的。
她用指甲摳住卡扣邊緣,猛地向上一扳!
咔嗒!
一聲輕響。控制臺側面一塊約莫A4紙大小的金屬擋板彈開了!露出了里面糾纏如蛇巢般的彩色線纜,以及一塊布滿灰塵、但指示燈還在極其微弱閃爍著的電路板!
蘇芮的目光死死鎖定在電路板中央,一個標著“PWR OVRD”(電源覆寫)的微型撥動開關上!旁邊還有一個極其微小的、紅色的“EMERG NC”按鈕(緊急自毀)!
這是節(jié)點7A本地的、最后的物理控制權限!一個被設計者遺忘(或者故意留下)的后門!
她沒有絲毫猶豫!沾著血污的食指,帶著一種同歸于盡的決絕,猛地按向那個紅色的“EMERG NC”按鈕!
就在指尖即將觸碰到那個毀滅之鈕的瞬間——
嗡——!
脊柱深處的阻斷器仿佛預感到了終極威脅,發(fā)出了前所未有的、如同垂死巨獸般的恐怖尖嘯!一股無法形容的、仿佛要直接撕裂靈魂的狂暴電流,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瞬間從脊髓深處爆發(fā),狠狠貫入她的大腦!
“呃啊——?。。?!”
一聲凄厲到非人的慘嚎撕裂了實驗室的死寂!蘇芮的身體像被無形的巨力狠狠摜在控制臺上!眼前不再是黑暗,而是無數瘋狂旋轉、爆裂的猩紅與慘白!意識如同被投入絞肉機,瞬間被撕扯成無數碎片!劇痛!超越了她認知極限的劇痛!仿佛全身的神經都在這一刻被點燃、被抽離、被碾碎!
她的手指僵在了距離紅色按鈕只有毫厘之遙的空中,劇烈地顫抖著,卻再也無法前進分毫!阻斷器的終極反制!它在用摧毀宿主神經的方式,阻止她啟動自毀程序!它在保護它自己!保護這個罪惡實驗的核心秘密!
身體在控制臺冰冷的金屬表面劇烈地抽搐、痙攣,每一次抽搐都帶來骨骼錯位般的劇痛。鮮血從她的口鼻、甚至眼角滲出,在布滿灰塵的控制臺上留下蜿蜒的、暗紅的痕跡。視線徹底模糊,只剩下旋轉的光斑和猩紅的血色。
意識在劇痛的狂潮中沉浮,即將徹底被黑暗吞噬。
就在這最后的時刻,那些代號的名字,如同墓碑上的銘文,帶著冰冷的重量,再次浮現在她瀕臨破碎的意識碎片里:
**Alpha… Beta… Gamma… Theta…**
那些凝固的微笑。那些無聲的尖叫。那些被捕獲、被覆寫、被焊死在臉上的溫順面具。
還有她自己——**Ongoing_Implants_Perf_Monitor - Su Rui**。
不!
一個無聲的、源自靈魂最深處的咆哮,如同最后的火星,在她即將熄滅的意識深淵里猛地炸開!這不是她一個人的戰(zhàn)爭!這是所有被囚禁在這芯片牢籠里的靈魂的控訴!她不能死!她必須留下證據!哪怕只是……最后一聲吶喊!
僵在半空、距離紅色按鈕只有毫厘之遙的食指,在阻斷器狂暴的電流壓制下,突然爆發(fā)出一種超越生理極限的、源自意志最底層的顫抖!那顫抖帶著千鈞之力,帶著同歸于盡的決絕,帶著無數被抹殺靈魂的無聲嘶吼——
猛地向下一按!
**咔嚓!**
一聲極其輕微、卻仿佛響徹靈魂的、塑料開關被按下的脆響。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脊柱深處那狂暴的、撕裂靈魂的電流尖嘯……**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詭異的、深沉的寂靜。仿佛體內那個瘋狂咆哮的惡魔,突然被扼住了喉嚨。
控制臺內部,傳來一陣低沉而急促的、如同垂死心臟搏動般的“滴…滴…滴…”聲。那塊布滿裂紋的屏幕中央,猛地跳出一行巨大的、不斷閃爍的猩紅字符:
**NODE 7A - CORE DUMP INITIATED**
**LOCAL ARCHIVE - FINAL TRANSMISSION SEQUENCE - ACTIVATED**
**DESTINATION: [PUBLIC_ANON_RELAY_NET]**
**ESTIMATED TIME TO COMPROMISE: 04:59… 04:58…**
(節(jié)點7A - 核心轉儲已啟動)
(本地存檔 - 最終傳輸序列 - 已激活)
(目標:公共匿名中繼網絡)
(預計暴露倒計時:04:59… 04:58…)
猩紅的倒計時數字,在布滿裂紋的屏幕上,冰冷地、無情地跳動著。
與此同時,蘇芮僵在半空的手指無力地垂落下來。身體失去了最后一絲支撐,軟軟地順著冰冷的控制臺滑落,癱倒在布滿灰塵和血跡的地面上。
劇痛依舊在全身肆虐,但脊柱深處那塊金屬,卻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死一般的沉寂。不再嗡鳴,不再放電。仿佛剛才那毀滅性的自毀指令,不僅啟動了數據的最終傳輸,也徹底燒毀了這嵌入她體內的刑具的核心控制回路。
她成功了。
代價是……她感覺自己像一件被徹底砸碎的瓷器。每一寸骨頭都在呻吟,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沫。意識如同風中的殘燭,在無邊的痛苦和失血的冰冷中,艱難地維持著最后一絲微光。
她癱在地上,渙散的瞳孔倒映著控制臺屏幕上那不斷跳動的、猩紅的倒計時數字。
04:47… 04:46…
時間在流逝。她用自己的生命和神經的徹底損毀為代價,撬開了地獄的大門,將那些代號Alpha、Beta、Gamma、Theta……以及她自己,Su Rui,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真相、所有被強制焊死的微笑面具背后的無聲尖叫,連同節(jié)點7A最核心的覆寫協(xié)議,打包成一顆即將引爆的炸彈,投向了不可追蹤的公共匿名網絡深海。
倒計時歸零的那一刻,無論她是否還活著,這顆炸彈都將引爆。真相將如同瘟疫,在賽博空間的陰影里悄然蔓延。
黑暗中,似乎傳來了遙遠而急促的腳步聲,金屬靴底敲擊地面的聲音,由遠及近。還有掃描儀器發(fā)出的、令人心悸的“嘀嘀”聲。
獵犬,終究還是循著最后殘留的信號,追到了這塵封的祭壇。
蘇芮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嘴角艱難地、極其緩慢地向上扯動了一下。那不是溫順的微笑。那是一個染血的、破碎的、帶著無盡嘲諷和最終解脫的……**冷笑**。
猩紅的數字,在布滿裂紋的屏幕上,無聲地跳動:
03:21… 03:20…03:19…
猩紅的數字,如同垂死心臟最后的搏動,在布滿蛛網般裂紋的屏幕上,冰冷地、無情地跳躍著。每一次數字的跌落,都像重錘砸在蘇芮瀕臨破碎的神經上。她癱在冰冷、布滿灰塵和暗紅血跡的地面上,身體如同一件被徹底砸碎后勉強拼湊的瓷器,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全身撕裂般的劇痛,帶出喉間細碎的血沫。肺部火燒火燎,每一次吸氣都像吞咽著滾燙的碎玻璃。
脊柱深處,那塊曾如附骨之蛆般折磨她的金屬刑具,此刻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死寂。不再是惡魔的低語,不再有電流的鞭撻。它徹底“死”了。被她最后那超越生命極限的、同歸于盡的一按,徹底燒毀了核心回路。代價是難以想象的——劇痛并未消失,反而因為神經回路的徹底損毀而變得更加混亂、更加原始,像無數斷裂的電線在她體內瘋狂地迸濺著火星,灼燒著殘存的意識。一種更深的、源自生命根基的寒冷,正從那個死寂的金屬塊位置,貪婪地汲取著她殘存的熱量,向四肢百骸蔓延。
視野徹底模糊,像蒙上了一層不斷滲血的紅霧。只有控制臺屏幕上那跳動的猩紅倒計時,如同黑暗宇宙中唯一的燈塔,穿透血霧,烙印在她逐漸渙散的瞳孔深處。
02:58… 02:57…
時間在流逝。她的生命在流逝。但希望,那用她神經和鮮血點燃的、微弱的希望,正隨著每一個跳動的數字,被壓縮、加密、打包,沿著無形的數據洪流,奔向那個匿名的、不可追蹤的深海網絡節(jié)點。Alpha、Beta、Gamma、Theta……那些冰冷的代號背后凝固的微笑和無聲的尖叫;**EMOT_MASK_ACTIVE**(情緒面具激活)的核心協(xié)議;**SIG_CAPTURE**(信號捕獲)的骯臟記錄;還有她自己的監(jiān)控日志——所有被精心掩埋的罪惡,都在那猩紅的倒計時中,被推向徹底曝光的臨界點。
咚!咚!咚!
沉重的、帶著金屬回音的撞擊聲,如同悶雷,陡然從實驗室厚重的金屬門外傳來!每一次撞擊,都讓布滿灰塵的天花板簌簌落下細碎的粉末,整個狹小的空間都在隨之震顫!
他們來了!周凜的獵犬!安保部隊!
“確認信號源!就是這里!節(jié)點7A!” 一個經過電子變聲器處理的、冰冷無情的吼聲穿透了厚重的門板,帶著金屬的質感。
“破門程序啟動!高爆沖擊準備!” 另一個聲音急促地回應。
撞擊聲變得更加密集、更加狂暴!金屬門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門框周圍的混凝土墻面開始出現蛛網般的裂痕!灰塵如同煙霧般彌漫開來!
蘇芮的身體因為震動而微微抽搐。她想蜷縮,想躲藏,但殘破的軀體連挪動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脊柱深處死寂的金屬塊像一個冰冷的墓碑,提醒著她反抗的代價。死亡的氣息,混合著破拆金屬的火藥味和灰塵的嗆人氣息,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狹小的實驗室。獵犬的獠牙,已經抵在了喉嚨口。
屏幕上的猩紅數字,依舊在冰冷的跳動:
02:31… 02:30…
絕望如同沉重的鉛塊,再次壓上心頭。她撐不到倒計時結束了。他們會沖進來。他們會看到屏幕上那行宣告他們罪惡即將曝光的猩紅文字。他們會毫不猶豫地切斷電源,物理銷毀這控制臺,銷毀她剛剛啟動的最終傳輸。甚至……銷毀她這個“樣本”。
就在這時!
滋啦——!
控制臺內部突然爆發(fā)出一陣尖銳刺耳的、如同金屬摩擦般的電流噪音!那塊布滿裂紋的屏幕猛地閃爍起來!猩紅的倒計時數字瞬間被一片瘋狂扭曲、如同抽象派油畫般的彩色線條和破碎的畫面覆蓋!
蘇芮渙散的瞳孔猛地收縮!
**畫面碎片一:** 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周凜的手!)粗暴地捏著一個年輕實習生(是慶功宴上那個公關女孩?。┑南掳?,強迫她抬起頭,臉上是扭曲的、混合著淚水和強制微笑的表情!背景是堆滿文件的辦公隔間!畫面劇烈抖動,充滿恐懼的噪點!**文件名碎片一閃而過:Subject_Beta_Compliance_Test_Vid.enc** (受試體Beta_服從性測試_視頻.加密)
**畫面碎片二:** 冰冷的無影燈下,一個女人的身體被束縛在手術臺上(視角是固定在天花板的監(jiān)控探頭!)。穿著白大褂的身影(主刀醫(yī)生?)正將一個閃著寒光的、帶電極的探針,刺向女人裸露的脊柱!女人雙目圓睜,布滿血絲,嘴巴大張,似乎在發(fā)出無聲的、撕裂靈魂的尖叫!**文件名碎片:Subject_Gamma_Signal_Capture_Analysis.enc** (受試體Gamma_信號捕獲分析.加密)
**畫面碎片三:** 一張疲憊、成熟的臉(陳主管?。┱龑χR子。鏡中的她,眼神空洞麻木,嘴角卻如同被無形的線牽扯著,極其緩慢地、僵硬地向上彎起,最終形成一個標準得如同尺子量出來的、溫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文件名碎片:Subject_Theta_Final_EmotMask_Calib.enc** (受試體Theta_最終情緒面具校準.加密)
**畫面碎片四:** 監(jiān)控視角!正是蘇芮自己!躺在醫(yī)療隔離室的金屬臺上,眼神渙散,身體因劇痛而微微抽搐。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人(醫(yī)療組長?)正將一支注射器刺入她頸側的血管!屏幕一角的數據流瘋狂跳動,標注著神經抑制劑的劑量和實時腦波監(jiān)控圖譜!**文件名:Ongoing_Implants_Perf_Monitor - Su Rui.enc** (在植入體性能監(jiān)控 - 蘇芮.加密)
無數碎片!無聲的尖叫!凝固的微笑!冰冷的實驗記錄!如同決堤的洪水,在布滿裂紋的屏幕上瘋狂傾瀉、閃爍、疊加!這是……這是核心轉儲啟動時,本地硬盤數據被強制讀取、壓縮傳輸前,因系統(tǒng)過載而發(fā)生的……**數據泄露**!是那些加密檔案被強行撕裂、暴露出的血腥一角!
“不——??!” 一聲驚怒交加、甚至帶著一絲恐懼的咆哮,并非來自蘇芮,而是穿透了即將破碎的金屬門板!是外面安保人員的驚呼!他們顯然也看到了控制臺屏幕上瘋狂閃爍的畫面碎片!那些被深埋的罪惡,正赤裸裸地暴露在他們的眼前!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厚重的金屬門終于不堪重負,被狂暴的力量從門框上徹底撕裂、向內轟然倒塌!沉重的金屬門板砸在地面上,發(fā)出巨大的轟鳴,激起漫天灰塵!
刺眼的白光如同探照燈般,瞬間撕裂了實驗室的黑暗!強烈的光束從門外涌入,精準地鎖定了癱倒在地、如同破布娃娃般的蘇芮,以及她身后那個瘋狂閃爍著罪惡畫面碎片的控制臺屏幕!
幾道高大、穿著漆黑重型防暴裝甲的身影,如同地獄里沖出的惡鬼,端著閃爍著能量指示光芒的脈沖步槍,踏著倒塌的門板,蠻橫地沖了進來!冰冷的槍口瞬間抬起,密密麻麻的紅外瞄準光束如同毒蛇的信子,在彌漫的灰塵中晃動,死死釘在蘇芮的頭部和心臟位置!
“目標確認!樣本蘇芮!生命體征微弱!” 領頭的一個裝甲頭盔下傳出冰冷的電子合成音,毫無感情。
“控制臺!摧毀它!立刻!” 另一個聲音咆哮著,帶著明顯的慌亂和恐懼!顯然,屏幕上那些一閃而過的畫面碎片,已經讓他們感到了滅頂之災的寒意!
一名裝甲士兵毫不猶豫地調轉槍口,粗大的脈沖步槍能量槽瞬間充能完畢,發(fā)出刺耳的嗡鳴,致命的藍白色光芒在槍口匯聚,瞄準了那個閃爍著瘋狂畫面的控制臺!
蘇芮躺在冰冷的塵埃里,身體因強光的刺激和逼近的死亡威脅而本能地抽搐了一下。她的視線穿過彌漫的灰塵和刺目的光束,艱難地聚焦在控制臺屏幕上。
猩紅的倒計時,頑強地從那些瘋狂閃爍的畫面碎片間隙中顯露出來:
00:04… 00:03…
來不及了。槍口的能量光芒已經刺眼到極致。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嗡——————!?。?/p>
控制臺內部猛地爆發(fā)出一陣前所未有的、如同超新星爆發(fā)般的、高頻而尖銳的共鳴!那布滿裂紋的屏幕瞬間被刺眼欲盲的純白光芒徹底吞噬!所有的畫面碎片、所有的數據流、包括那猩紅的倒計時,都在這一片純白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股無形的、強大的電磁脈沖,如同風暴般以控制臺為中心猛地擴散開來!
“呃啊——!” 沖在最前面的幾名裝甲士兵首當其沖!他們身上厚重的防暴裝甲瞬間爆發(fā)出密集的火花!頭盔內部的顯示屏瘋狂閃爍、扭曲,隨即陷入一片漆黑!強大的電流順著裝甲傳導,讓他們如同被高壓電擊中的木偶,身體劇烈地抽搐、僵直,隨即沉重地向前撲倒在地,發(fā)出沉悶的撞擊聲!手中的脈沖步槍失控地掉落在塵埃里,槍口的能量光芒瞬間熄滅!
后面幾個士兵反應稍快,驚駭地后退,但也被脈沖的余波掃中,裝甲系統(tǒng)發(fā)出刺耳的警報和火花!
實驗室里所有的應急燈光、包括士兵裝甲上的探照燈,都在這一瞬間徹底熄滅!只有控制臺本身,如同燃燒殆盡的恒星核心,在爆發(fā)出那毀滅性的純白光芒后,迅速黯淡下去,屏幕徹底變成一片焦黑的死寂。內部元件燒焦的刺鼻氣味瞬間彌漫開來。
最終傳輸……完成了?還是……在最后關頭被強行中斷、自毀了?
絕對的黑暗和死寂,再次降臨。只有地上幾名裝甲士兵身上偶爾爆出的微弱電火花,如同瀕死的螢火蟲,在黑暗中一閃而滅。以及他們頭盔里傳出的、微弱的、痛苦的呻吟和電子噪音。
蘇芮躺在冰冷的地上,身體因為剛才那強大的電磁脈沖而再次遭受沖擊,如同散了架。但她的意識,卻在這片死寂和黑暗中,感受到了一種奇異的……**解脫**。
屏幕最后那吞噬一切的純白光芒,仿佛也燒盡了她體內最后一絲與那個冰冷刑具的連接。脊柱深處那塊死寂的金屬,徹底失去了存在感,仿佛融入了她破碎的骨骼,成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冰冷的異物。
她的視線艱難地移動,望向門口的方向?;覊m在門外走廊應急燈微弱綠光的映襯下,如同鬼魅般飄蕩。她似乎看到,在那倒塌的門框陰影里,站著一個人影。
不是穿著裝甲的士兵。
那人影頎長、挺拔,穿著一塵不染的深灰色西裝。即使在絕對的黑暗中,蘇芮也能“感覺”到那雙眼睛——那雙深不見底、如同寒潭般的眼睛——正穿透黑暗,落在她的身上。
周凜。
他親自來了。
他沒有說話。沒有動作。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像一個沉默的、來自深淵的審判者,又像一個欣賞自己杰作最終落幕的收藏家。蘇芮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清晰地“感覺”到那目光中的冰冷、評估,以及……一絲被打擾完美計劃后、深沉的、壓抑的……**怒意**。
他看到了。他一定看到了屏幕上最后泄露的那些碎片。他看到了自己精心構建的、用溫順微笑和神經芯片編織的謊言帝國,那搖搖欲墜的根基。
蘇芮的嘴角,再次艱難地、極其緩慢地向上扯動。這一次,不再是冷笑。那是一個極度疲憊、破碎不堪、卻又帶著一絲奇異平靜的弧度。她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沾滿血污和灰塵的手指,極其輕微地、指向門外那個黑暗中模糊的人影。
沒有聲音。只有無聲的唇形。
**“你……的……樣……本……”**
然后,她的手臂無力地垂下,重重地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發(fā)出一聲輕響。沾滿血污的手指,正落在那個同樣冰冷、沾滿灰塵的便攜式硬盤上。
她的瞳孔,徹底失去了焦距,倒映著門外走廊那點微弱的、如同鬼火般的應急綠光,以及綠光邊緣,那個沉默的、西裝革履的、如同剪影般的人形輪廓。
黑暗中,只剩下塵埃落定的死寂,和門外那個沉默的人影。
幾秒鐘后,一個冰冷到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的聲音,在走廊的陰影里響起,帶著金屬的質感,清晰地傳入死寂的實驗室:
“回收樣本。清理現場。所有數據痕跡,物理級抹除。”
腳步聲,沉穩(wěn)而冰冷,在空曠的走廊里,由近及遠,最終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