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書齋里的黑煙（上）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摔了多少跤，渾身沾滿泥污的陳知默，

終于像一灘爛泥般撞開了自家那扇吱呀作響的破舊書房木門。「哐當」一聲巨響，

在死寂的院落里格外驚心。書房里一片死寂，彌漫著舊書和灰塵混合的、特有的陳腐氣味。

只有書案上那盞他常年夜讀用的、油垢厚積的舊油燈，燈芯上結(jié)著一朵碩大烏黑的燈花，

正頑強地燃著一點黃豆大小、昏黃得隨時會熄滅的微光。這點可憐的光，

勉強勾勒出書架、書桌和地上堆積如山的書籍的模糊輪廓，更襯得四周陰影濃重，

如同蟄伏的巨獸。陳知默失魂落魄，像被抽掉了全身骨頭，「噗通」

一聲跌坐在那張冰冷的、硌人的硬木椅上。老舊的椅子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他布滿血絲的渾濁老眼，死死地、一眨不眨地釘在那豆大的、跳動搖曳的燈火上，

仿佛那是他生命里最后一點光亮，也是唯一能證明他「學(xué)問」存在的東西。

火苗微弱地、有氣無力地跳動著。就在那燈芯頂端，一縷細細的、灰黑色的煙，

正慢悠悠地、扭曲著向上盤旋升起。它像一條有生命的、丑陋的灰色小蛇，扭動著，纏繞著，

最終無聲無息地融入了書案上方那片更濃重的黑暗里，消失不見。那煙的顏色，

灰暗、污濁、毫無生氣，與張子清口中描述的、從他胸口噴涌而出的「濃稠污穢的黑煙」，

何其相似！陳知默枯樹皮般的手猛地一抖，下意識地伸出去，似乎想抓住那縷煙，

想把它掐滅，想證明它并非出自自己的「學(xué)問」。然而，指尖離那縷煙還有半尺遠，

他卻像被毒蝎蜇了似的，猛地縮回手，死死攥成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他緩緩地、僵硬地轉(zhuǎn)動著仿佛生了銹的脖子，

目光掃過這個他耗費了一生心血的地方——靠墻的書架上，

集注》、《五經(jīng)正義》、《朱子語類》、《歷代名臣奏議》……書脊上的字跡大多模糊不清，

書頁泛黃卷曲，散發(fā)著陳腐的氣息。

書案上更是堆滿了小山般的文稿：一摞摞謄寫得工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