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要我的命!”
這六個字像一盆冰水,兜頭澆滅了我心中所有燃燒的、不切實際的幻想。前一秒還沉浸在曖昧與期待中的大腦,瞬間被強制冷卻,切換回了部隊里的戰(zhàn)備狀態(tài)。
我的身體比大腦反應更快。沒有絲毫猶豫,我翻身越過中央扶手,幾乎是把自己摔進了駕駛座。這個動作粗暴而迅捷,完全沒有了剛才作為“男伴”的優(yōu)雅。啟動、掛擋、松手剎、踩油門,一連串動作行云流水,在林晚的驚叫聲中,這輛以平穩(wěn)著稱的輝騰發(fā)出一聲不甘的嘶吼,輪胎在光滑的柏油路面上尖銳地摩擦,像離弦之箭一樣躥了出去。
腎上腺素在血管里急劇飆升。我沒有問她“誰要你的命”,也沒有問“為什么”。在特種部隊的第一課就是,當警報響起時,首要任務是脫離險境,而不是刨根問底。
“坐穩(wěn)了,抓緊扶手!”我低吼道,聲音冷硬得像一塊石頭。
我透過后視鏡,飛快地掃了一眼林晚。她整個人蜷縮在后座的角落里,那身華麗的銀色長裙此刻皺成一團,她雙手死死抱著那個裝著“深海之心”的絲絨盒子,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她的臉色慘白,嘴唇不住地顫抖,美麗的眼睛里盛滿了純粹的恐懼,像一只受驚的林鹿。
這副模樣,徹底擊碎了那個高高在上的女總裁形象,也刺痛了我的心。
我強迫自己移開目光,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駕駛和觀察上。大腦如同一臺高速運轉(zhuǎn)的計算機,迅速處理著眼前的一切信息。酒店門口的車輛、路邊的行人、后方車流的燈光……所有的一切都被分解成數(shù)據(jù),進行篩選和分析。
離開酒店大約五分鐘后,我發(fā)現(xiàn)了他們。
兩輛黑色的奧迪A6,沒有開車牌燈,始終與我保持著三百米左右的距離,一左一右,像兩只蟄伏在黑暗中的獵犬,不遠不近地綴著。它們的駕駛方式很特別,不超車,不跟得太緊,但在每個路口,總能默契地選擇最優(yōu)路線,確保我始終在它們的視線范圍內(nèi)。
是專業(yè)的。
我的心沉了下去。這不是普通的綁匪或者尋仇的小混混。這是有組織、有預謀的行動。
“林總,”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wěn),“系好安全帶,可能會有些顛簸?!?/p>
林晚顫抖著手,好幾次都沒能將安全帶的卡扣插進鎖孔。我沒有回頭,只是說:“別慌,深呼吸。聽我的指令。”
我的話似乎給了她一點力量,她終于“咔噠”一聲系好了安全帶。
“他們……他們跟上來了嗎?”她聲音發(fā)顫。
“嗯,兩輛車,配合得很好?!蔽覍嵲拰嵳f,這種時候,虛假的安慰毫無意義,反而會讓她產(chǎn)生錯誤的判斷。
車內(nèi)的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那股原本讓我心曠神怡的清甜香水味,此刻也混雜進了恐懼和絕望的味道。七年來,我無數(shù)次幻想過能與她有更進一步的關系,卻從未想過,會是在這樣一種生死時速的情境下。
我不能走主干道,那等于把自己暴露在曠野上。我猛地一打方向盤,輝騰在刺耳的剎車聲中,一個近乎九十度的急轉(zhuǎn),拐進了一條燈光昏暗的小巷。
巨大的離心力讓林晚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尖叫。我沒有理會,車頭剛擺正,油門便一腳到底。小巷狹窄,兩邊是老舊的居民樓,輝騰龐大的車身在這里幾乎是擦著墻壁飛行。我必須在后車反應過來之前,盡可能地拉開距離。
“他們?yōu)槭裁础瓰槭裁磿牢以谶@里?”林晚的聲音里帶著哭腔和不解。
這是一個關鍵問題。答案只有一個:我們之中,有內(nèi)鬼?;蛘哒f,她的行蹤,從一開始就是被泄露的。
“先別想這個?!蔽页谅曊f,“坐好。”
沖出小巷,我沒有絲毫停留,連續(xù)穿越了幾個街區(qū),專門挑那些路況復雜、岔路繁多的老城區(qū)鉆。輝騰的性能在這種環(huán)境下有些施展不開,但它沉穩(wěn)的底盤給了我極大的信心。后視鏡里,那兩輛奧迪A6的燈光時隱時現(xiàn),像跗骨之蛆,緊追不舍。
對方顯然對這座城市的熟悉程度不在我之下。他們似乎預判到了我的意圖,開始分頭包抄。
在一個十字路口,綠燈只剩下最后三秒。我瞥了一眼左邊的路口,其中一輛A6正加速沖過來,企圖封堵我的去路。
賭一把!
我沒有減速,反而將油門踩得更深。輝騰的W12引擎發(fā)出一聲咆哮,在紅燈亮起的前半秒,如同一頭黑色的猛獸,擦著一輛正常行駛的公交車車頭沖了過去。身后傳來一片刺耳的急剎車聲和喇叭聲。
我成功地將那輛企圖攔截的A6堵在了車流之后。
“干得漂亮……”林晚下意識地贊嘆了一句,隨即又被緊張攫住了心臟。
但另一輛車,依然死死咬在后面。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的油不多了,而且在市區(qū)里,遲早會被巡邏的警車攔下。我必須找到一個地方,徹底擺脫他們。
一個大膽的計劃在我腦中成形。
“林總,抓緊了,可能會非常危險?!蔽易詈缶媪艘痪?。
我猛地掉頭,朝著市中心的方向開了回去。跟在后面的那輛A6顯然沒料到我會殺個回馬槍,微微一愣,隨即加速跟上。
我開得越來越快,專挑繁華的商業(yè)區(qū)走。霓虹燈在車窗外飛速掠過,形成一片片模糊的光影。我將車開上了一條通往城市地標“雙子塔”的環(huán)形高架。
“你要做什么?”林晚終于忍不住問道。
“給你買點時間?!?/p>
在高架的一個彎道處,我猛地踩下剎車,同時拉起手剎,方向盤向左打死。輝騰龐大的車身在巨大的慣性下,完成了一個驚險的漂移甩尾,整個車身橫了過來,瞬間占據(jù)了三條車道。
緊隨其后的奧迪A6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能猛地急剎,輪胎在地面上拉出長長的黑色印記,最終在離我不到半米的地方停下。
我沒有給他們?nèi)魏螜C會。在車身橫過來的瞬間,我已經(jīng)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跳了下去。
“待在車里,鎖好門,別出來!”我沖著車里的林晚吼道。
對方車上也下來了三個人,都穿著黑色的西裝,動作干練,眼神兇狠。他們沒想到我會用這么極端的方式逼停他們。
“小子,不想死就滾開!”為首的光頭男人惡狠狠地說道。
我沒有廢話,直接擺出了格斗的架勢。在部隊里,我學到的不僅是殺人,更是如何用最有效的方式制服敵人。
光頭顯然被我的舉動激怒了,揮舞著拳頭就沖了上來。他的拳頭很有力,但我看得出,是街頭斗毆的路數(shù),下盤不穩(wěn),破綻百出。
我側(cè)身躲過他的一記直拳,順勢抓住他的手腕,一個反關節(jié)擒拿,同時膝蓋狠狠地頂在他的肋下。光頭發(fā)出一聲悶哼,身體瞬間軟了下去。我沒有停手,一記手刀砍在他的后頸,他哼都沒哼一聲就暈了過去。
另外兩個人見狀,對視一眼,一左一右朝我包抄過來。他們的動作比光頭要專業(yè)得多,顯然是練過的。
我深吸一口氣,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腎上腺素帶來的興奮感讓我忘記了恐懼,只剩下純粹的戰(zhàn)斗本能。這是一場絕對不能輸?shù)膽?zhàn)斗,因為車里,有我想要用生命去守護的人。
高架橋上的風很大,吹得我的西裝獵獵作響。我們?nèi)齻€人影在車燈的照射下,如同上演著一出驚心動魄的默劇。我躲過一人踢來的一腳,順勢抓住他的腳踝用力一擰,將他整個人掀翻在地。同時,另一人的拳頭已經(jīng)到了我的面門。我來不及躲閃,只能抬起手臂硬抗。
“砰”的一聲悶響,一股劇痛從我的小臂傳來。但我沒有退縮,借著格擋的力道,身體前沖,用肩膀狠狠地撞進了對方的懷里。那人被我撞得連連后退,我趁機一記肘擊,正中他的下顎。
解決掉三個人,前后不過兩分鐘。我的左臂火辣辣地疼,額頭上也全是冷汗,但我的心卻異常地平靜。我拉開車門,回到駕駛座,將橫在高架上的輝騰重新開回正道,然后一腳油門,消失在夜色中。
我沒有回頭去看那輛奧迪,但我知道,他們短時間內(nèi)追不上來了。更重要的是,我已經(jīng)爭取到了最寶貴的東西——時間。
車子一路疾馳,遠離了市中心。我開進了一個廢棄的工業(yè)區(qū),這里是我以前還在部隊時,進行城市作戰(zhàn)演習的場地,我對這里的每一條路都了如指掌。最終,我將車停在了一棟廢棄水泥廠的陰影里,熄了火。
世界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我們兩個人粗重的呼吸聲。
我轉(zhuǎn)過頭,看向林晚。她依然保持著那個姿勢,緊緊抱著盒子,但眼神已經(jīng)從純粹的恐懼,變成了一種復雜難明的情緒。她看著我,看著我滲出冷汗的額頭,和那條微微顫抖的左臂。
“你……”她開口,聲音沙啞,“你受傷了?”
“小問題。”我搖搖頭,從儲物格里拿出一瓶礦泉水,擰開遞給她,“喝點水,你嚇壞了?!?/p>
她沒有接水,而是伸出那只還在微微顫抖的手,輕輕地碰了一下我紅腫的小臂。她的指尖冰涼,觸碰到我滾燙的皮膚,讓我不由得一顫。
“對不起?!彼鋈坏吐曊f,眼淚毫無征兆地掉了下來,一顆一顆,砸在昂貴的絲絨盒子上,“是我把你卷進來的?!?/p>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哭得如此無助。不是那種在后座上因為電影而無聲的流淚,而是徹底崩潰的,帶著愧疚和恐懼的哭泣。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疼得厲害。
我抽出幾張紙巾遞給她,聲音不自覺地放柔了:“現(xiàn)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告訴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那個電話,是誰打來的?他們是誰?”
她擦了擦眼淚,做了幾個深呼吸,似乎在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抬起頭,那雙哭紅的眼睛里,帶著一絲決絕。
“陳默,接下來我要說的話,可能會讓你陷入巨大的危險。你現(xiàn)在開車把我送到任何一個警局門口,然后離開,他們不會為難一個司機。你的薪水和補償,我會讓律師十倍打給你。”
我看著她,沒有說話。
她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避開了我的目光:“你沒必要為我的事……”
“林總,”我打斷了她,一字一句地說道,“七年前我入職的時候,你說你的要求是,不該問的別問,不該看的別看,不該說的別說。但你沒說,不該做的別做。保護你的安全,是我的職責?!?/p>
我的語氣很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堅定。
林晚愣住了,她呆呆地看著我,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出話來。
我知道,從這一刻起,我們之間的關系,已經(jīng)徹底改變了。我不再僅僅是那個拿工資的司機,而她是那個付錢的雇主。在這場突如其來的危機中,我們成了捆綁在一起的戰(zhàn)友。
她終于放棄了勸我離開的念頭,眼神變得凝重起來?!半娫?,是我父親生前的一位線人打來的。他叫老K?!?/p>
“你父親?”我心里一驚。林晚的父親,林國棟,曾經(jīng)是這座城市的商業(yè)巨擘,一年前因為一場“意外”車禍去世了。
“嗯,”林晚的聲音低沉了下去,“我一直以為那是一場意外。但老K告訴我,我父親是被人謀殺的。”
這個消息如同一顆炸彈,在我腦中炸響。
“謀殺?”
“是。老K說,我父親在調(diào)查一個叫‘創(chuàng)世集團’的公司,似乎掌握了他們一些非法的證據(jù)。他出事之前,把最重要的東西藏了起來。而創(chuàng)世集團的人,一直以為那東西隨著我父親的死而消失了。但是最近,我為了整合父親的遺留資產(chǎn),頻繁接觸他以前的一些項目,可能……可能無意中觸動了他們的神經(jīng),讓他們以為我知道了什么。”
我瞬間明白了。這是一場遲來了一年的追殺。
“所以,今晚……”
“今晚是個圈套?!绷滞淼难凵窭锍錆M了悔恨和后怕,“他們故意放出‘深海之心’的消息,引我入局。因為他們知道,這是我母親最喜歡的設計,我一定會去拍。他們想在我拿到東西后,將我和‘證據(jù)’一起處理掉。老K是冒死才打通了那個電話?!?/p>
我看著她懷里的那個絲絨盒子,心中一片冰涼。這顆價值一億五千萬的藍寶石,根本不是什么遺物,而是一個致命的誘餌。
“證據(jù),就在這里面?”我指了指盒子。
林晚點點頭,她打開盒子,那顆巨大的藍寶石在車內(nèi)微弱的光線下,依然散發(fā)著幽深而迷人的光芒。她用指甲在項鏈的吊墜底座上一個極其隱蔽的地方輕輕一摳,一個比米粒還小的蓋子彈開了,露出了一個微型的SD卡插槽。
插槽里,是空的。
我們兩人都愣住了。
林晚的臉色瞬間變得比剛才還要慘白。她慌亂地將整個項鏈翻來覆去地檢查,嘴里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老K說,東西就在這里面……”
一個可怕的念頭同時出現(xiàn)在我們腦中。
“深海之心”只是一個容器,一個盒子。真正關鍵的東西,那張記錄著創(chuàng)世集團罪證的芯片,并不在里面。
那么,它在哪兒?
林晚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抬頭看我,眼神里充滿了極度的震驚和不敢置信。
“拍賣會……老K在電話里說的最后一句話,我當時太慌亂沒聽清……”她努力地回憶著,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他說……他說……‘真正的鑰匙,在敲錘人的手里’!”
敲錘人……拍賣師!
我瞬間頭皮發(fā)麻。真正的證據(jù),從一開始就不在項鏈里,而是被拍賣師用某種方式,在最后一刻,交給了最終的競拍得主!
而我們,拿著一個空盒子,吸引了所有的火力,逃亡了半個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