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紅的光暈從齊墨掌心那枚妖異的荊棘玫瑰印記上流淌而出,勉強維系著門口那搖搖欲墜的金紅符網(wǎng)。每一次門外古老邪物帶著滔天怨毒的撞擊,都讓符網(wǎng)的金光劇烈搖曳,裂紋如同蛛網(wǎng)般蔓延。齊墨的身體也隨之劇烈震顫,手臂上那些被賬本力量暫時壓制的暗紅紋路,如同受到刺激的毒蛇,瘋狂地扭動、搏動,每一次搏動都帶來深入骨髓的冰冷刺痛和一種靈魂被撕扯的眩暈感。他死死抓著那本冰冷的賬本,指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發(fā)白,感覺那賬本仿佛成了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冰冷、沉重、散發(fā)著不祥的脈動。
蘇夜靠在殘破的神龕旁,氣息微弱。強行引動精血施展虛空封禁符的反噬如同跗骨之蛆,意識海如同破碎的琉璃,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針扎般的劇痛。失憶帶來的茫然被這生死一線的危機驅(qū)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深切的憂慮和一種源自本能的警覺。她看著齊墨,看著他掌心那枚與賬本共鳴、散發(fā)著邪異氣息的印記,看著他身上那如同活物般搏動的暗紅紋路。這不是掌控,這是更深層次的污染與綁定!那印記散發(fā)出的冰冷氣息,與門外那古老邪物如出一轍!齊墨在用一種更可怕的代價換取短暫的喘息!
“撐……住……”蘇夜艱難地吐出兩個字,試圖調(diào)動殘存的力量,但身體如同被掏空,連抬起手指都無比艱難。她的目光掃過符網(wǎng)外那翻滾的、充滿惡意的黑暗和無數(shù)扭曲的枯爪陰影,又落回齊墨身上,心沉到了谷底。符網(wǎng)崩潰只是時間問題,而齊墨的狀態(tài),恐怕會在崩潰的瞬間,被那邪物徹底吞噬同化!
就在符網(wǎng)的金光黯淡到極致,邊緣開始如同燃燒的灰燼般片片剝落,門外那古老邪物發(fā)出勝利在望的、充滿貪婪的嘶吼,兩點猩紅光芒如同探照燈般死死鎖定齊墨的剎那——
“孽障!安敢逞兇!”
一聲蒼老卻如同洪鐘大呂、蘊含著無上威嚴的怒喝,如同九天驚雷,猛地穿透了老宅厚重的腐朽氣息和門外無盡的怨毒嘶吼,狠狠炸響在齊墨和蘇夜幾乎絕望的心頭!
那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并非震耳欲聾,卻仿佛直接滌蕩靈魂!一股浩然、剛正、磅礴的純陽氣息,如同初升的朝陽沖破萬年陰霾,瞬間驅(qū)散了屋內(nèi)彌漫的陰冷死寂!
轟!??!
一道熾烈到無法形容的純白光芒,如同開天辟地的第一縷光,毫無征兆地從老宅破敗的屋頂中央貫入!光芒所過之處,濃稠的怨氣如同沸湯潑雪,發(fā)出凄厲的“嗤嗤”聲,瞬間消融蒸騰!屋頂腐朽的椽子、瓦片在這神圣光芒下竟毫發(fā)無損,仿佛這光只誅邪祟!
純白光芒精準地籠罩在即將徹底崩潰的金紅符網(wǎng)之上!
如同枯木逢春!原本黯淡欲熄的符網(wǎng),在接觸到這純白光芒的瞬間,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芒!那些蛛網(wǎng)般的裂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純白光芒強行彌合、加固!金光與白光交融,形成了一道堅不可摧的、流淌著神圣火焰的光明壁壘!
“呃啊——!??!”
門外那古老邪物發(fā)出了前所未有的、飽含痛苦與驚懼的慘嚎!它那由純粹怨氣構(gòu)成的龐大身軀,被這驟然降臨的純白光芒灼燒得劇烈翻滾、扭曲,冒出滾滾濃烈的黑煙!兩點猩紅光芒瘋狂閃爍,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恐懼!那些從裂縫中伸入、試圖抓撓的枯爪陰影,更是在光芒照耀下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雪人,瞬間消融殆盡!
堵在門口的龐大黑暗輪廓,竟被這純白光芒硬生生逼退數(shù)步!
光芒的來源緩緩降下。一個身影出現(xiàn)在破敗的堂屋中央。
來人是一位老道。須發(fā)皆白,卻根根如銀絲般閃爍著微光,面色紅潤,不見絲毫老態(tài)。他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卻異常整潔的青色道袍,身形清癯,腰背挺直如松。最令人心驚的是他那雙眼睛,開合之間,精光四射,如同蘊藏著雷霆閃電,此刻正燃燒著熊熊怒火,死死盯著門外翻滾的黑暗邪物。他左手托著一面古樸的、非金非玉的八角羅盤,羅盤中央鑲嵌著一顆純凈無暇、此刻正散發(fā)著方才那純白光芒的水晶!右手則倒提著一柄看似平平無奇、卻隱隱有雷紋纏繞的桃木劍。
齊墨在這股浩然純陽氣息的沖擊下,渾身劇震!掌心的荊棘玫瑰印記如同被燒紅的烙鐵燙到,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和強烈的灼燒感!那瘋狂蔓延、試圖污染他全身的暗紅紋路,如同遇到了克星,發(fā)出一陣細微的“滋滋”聲,瞬間停止了蔓延,顏色也黯淡了幾分!涌入腦海的混亂怨念和冰冷掌控感被強行驅(qū)散了大半,劇痛稍緩,意識恢復(fù)了一絲清明。
他震驚地看著眼前這位如同神兵天降的老道,一股源自血脈深處的、極其微弱的熟悉感油然而生。這感覺……似乎和記憶深處某個模糊的、屬于爺爺?shù)挠白又丿B了。那些年齊墨的爺爺還在的時候去哪都帶著小齊墨,記憶中見到過這位老道那時候的老道似乎就是這樣,這么多年過去似乎容貌都沒有變化。
“齊……齊墨小子?都這么大了,看來我閉關(guān)的太久太久了”老道的目光掃過齊墨,看到他身上那些黯淡卻依舊存在的暗紅紋路,尤其是他手中緊握的、封面印著荊棘玫瑰的賬本時,眼中精光暴漲,怒火更盛!“好!好一個‘九幽債’!竟敢將主意打到齊家最后的血脈身上!還染指了這‘孽契’之源!”
老道的聲音帶著雷霆之怒,他顯然認出了那賬本的來歷!他不再看門外暫時被逼退的邪物,一步跨到齊墨面前,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枯瘦卻蘊含著恐怖力量的手掌閃電般按在齊墨的頭頂百會穴!
“天地?zé)o極,乾坤借法!玄天正炁,滌蕩妖氛——敕!”
一股精純、浩大、溫暖如同冬日暖陽的磅礴力量,瞬間從老道掌心涌入齊墨體內(nèi)!這股力量帶著一種無上的威嚴和凈化一切的意志,所過之處,齊墨體內(nèi)那些如同跗骨之蛆的陰冷怨氣、賬本侵蝕的混亂力量,如同遇到了沸油的積雪,迅速消融瓦解!手臂上搏動的暗紅紋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淡、消散!
“呃啊——!”齊墨發(fā)出一聲混合著痛苦和舒暢的嘶吼。如同被抽筋拔髓的劇痛再次襲來,但這一次,伴隨著劇痛的是污穢被強行剝離的清明!掌心的荊棘玫瑰印記劇烈閃爍,仿佛在與這股凈化之力對抗,發(fā)出不甘的嗡鳴,顏色也迅速黯淡下去,最終徹底隱沒在皮膚之下,只留下一個淡淡的、幾乎看不見的輪廓。那本緊握在手中的賬本,也仿佛失去了某種活性,變得冰冷沉寂。
老道的手掌并未離開,持續(xù)輸出著精純的元炁,幫助齊墨穩(wěn)固幾乎崩潰的身體和靈魂。齊墨感覺全身暖洋洋的,蝕骨印帶來的劇痛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被壓制了下去,沉重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涌來,但他知道,自己暫時得救了。
“還有你!”老道的目光轉(zhuǎn)向靠在神龕旁、氣息奄奄的蘇夜。當他看到蘇夜蒼白如紙的臉色和嘴角干涸的血跡,尤其是感受到她體內(nèi)那混亂不堪、幾近枯竭的意識海時,眼中閃過一絲驚異和凝重。“好重的反噬!好烈的性子!竟敢引動精血施展‘虛空封禁’?你這女娃娃……”
他沒有再說下去,左手托著的玄天鑒(那八角羅盤)微微一轉(zhuǎn),一道柔和卻同樣蘊含著強大生機的乳白色光暈籠罩向蘇夜。
光暈入體,蘇夜緊蹙的眉頭微微舒展,臉上恢復(fù)了一絲血色。她體內(nèi)那狂暴的反噬之力在這股溫和而強大的生機滋養(yǎng)下,如同被安撫的怒濤,漸漸平息。意識海中劇烈的刺痛感也大大減輕。她虛弱地睜開眼,看著眼前這位須發(fā)皆白、氣息如山如岳的老道,清澈的眼眸里充滿了茫然和一絲本能的敬畏。她認不出他,但身體本能地感到安全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仿佛這股力量,曾是她生命的一部分。
“哼!外面的腌臜東西,待會兒再收拾你們!”老道冷哼一聲,目光如電,掃向門外。那被純白光芒逼退的古老邪物和無數(shù)“臟東西”似乎對玄天鑒的光芒極為忌憚,在門外翻滾咆哮,卻不敢再沖擊那已經(jīng)穩(wěn)固如山的金白符網(wǎng)。
他收回按在齊墨頭頂?shù)氖?,又看了一眼蘇夜的狀態(tài),確認兩人暫無性命之憂,才稍微松了口氣。他從寬大的道袍袖中摸出兩個小巧的玉瓶,分別遞給齊墨和蘇夜。
“一人一顆‘固元丹’,先穩(wěn)住根基?!彼恼Z氣不容置疑,帶著長輩的威嚴。
齊墨接過玉瓶,拔開塞子,一股沁人心脾的藥香彌漫開來。他毫不猶豫地吞下那顆龍眼大小、溫潤如玉的丹藥。丹藥入腹,瞬間化作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滋養(yǎng)著千瘡百孔的身體和靈魂,那沉重的疲憊感頓時減輕了大半。他看向老道,嘴唇翕動,千言萬語堵在喉嚨:“您是……”
“貧道玄塵子,”老道捋了捋銀須,目光復(fù)雜地看著齊墨,又看了看他手中那本沉寂的賬本,最后落在蘇夜身上,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是你爺爺?shù)摹式弧J刂笊侥亲焖说钠频烙^幾十年了。本以為這把老骨頭能安生入土,沒想到還是被你們這兩個小娃娃給驚動了!”
他頓了頓,語氣陡然變得無比嚴肅,帶著一種洞悉世事的沉重:“感應(yīng)到這‘九陰聚煞陣’核心怨氣被引動,玄天示警,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步!幸好……幸好你們命不該絕?!彼钌羁戳她R墨一眼,那眼神仿佛穿透了時光,看到了齊家背負的沉重宿命。
“齊家小子,你身上的‘蝕骨印’只是表象,那賬本上的‘孽契’才是根源!還有這女娃娃……”玄塵子的目光轉(zhuǎn)向蘇夜,帶著一絲探究和深意,“她身上的傷,不僅僅是反噬那么簡單……罷了,此地不宜久留!‘玄天鑒’的‘鎮(zhèn)邪光’也撐不了太久,一旦讓外面那‘老東西’徹底狂暴,引動地脈深處的其他邪物,這方圓百里都要遭殃!”
玄塵子不再多言,他左手玄天鑒光芒流轉(zhuǎn),右手桃木劍虛空劃出一道玄奧軌跡??谥心钅钣性~,步罡踏斗,一股無形的力量場域以他為中心擴散開來,將齊墨和蘇夜籠罩其中。
“乾坤借法,移形換影,疾!”
隨著最后一個音節(jié)落下,玄塵子周身爆發(fā)出柔和的白光,將三人連同那本沉寂的賬本一同包裹!
齊墨只覺得眼前白光刺目,身體被一股柔和卻無法抗拒的力量包裹牽引,一陣強烈的失重感傳來。耳邊門外的嘶吼咆哮和抓撓聲瞬間遠去、模糊,仿佛被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
白光散去。
冰冷腐朽的空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帶著淡淡香燭和草藥味的、干燥而溫暖的氣息。光線柔和。他們已不在那岌岌可危的破敗老宅,而是身處一間陳設(shè)簡單古樸、墻壁由巨大青石壘砌而成的靜室之中。靜室中央供奉著一尊模糊的三清神像,神像前點著三柱清香,青煙裊裊。
這里,顯然就是玄塵子口中的道觀靜室。
脫離了那絕境,暫時安全了。但齊墨低頭看著自己掌心那幾乎看不見卻真實存在的印記輪廓,又看看手中那本仿佛沉睡、卻又散發(fā)著無形寒意的賬本,再看向旁邊依舊虛弱、眼神茫然的蘇夜,最后看向眼前這位氣息淵深如海、目光復(fù)雜的老道玄塵子。
他知道,逃離了狼窩,卻踏入了另一個更加深邃、更加危險的棋局。爺爺?shù)墓式唬抠~本上所謂的“孽契”?還有蘇夜身上連玄塵子都看不透的傷?齊家血脈背負的秘密,如同這靜室中裊裊的青煙,看似消散,實則無處不在。
玄塵子看著驚魂未定、滿身疲憊的兩個年輕人,尤其是齊墨身上那雖然被壓制卻并未根除的邪氣印記,長長地嘆了口氣,聲音里充滿了滄桑和沉重:
“好了,現(xiàn)在,可以好好說說,這齊家血脈的債,還有這本‘九幽債’,你們到底……惹上了多大的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