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濺上我嫁衣那晚,重生成了敵國公主。而那個曾讓我吞下假死藥的男人,正跪在我棺槨前,
一遍遍用頭撞著染血的楠木:“回來…哪怕只是具尸體…”意識沉入黑暗前,
最后刻進眼里的是沈硯那雙淬冰的眸,和他碾碎我三年癡妄的冷笑:“贗品,
永遠變不成真品?!焙黹g毒發(fā)的灼痛還未散盡,猛地被一陣蘇合香嗆醒。
觸手是冰涼絲滑的錦緞,眼前是晃動的珠簾流蘇?!肮?!您終于醒了!”小宮女撲到床邊,
眼腫如桃,“您墜馬昏睡了三日,嚇死奴婢了…”銅鏡里,是一張陌生、嬌憨卻蒼白的臉。
額間一點珊瑚花鈿,璀璨生輝。南靖靖瑤公主。我盯著鏡中人,指甲掐入掌心,痛得清晰。
北厲那個連名分都沒有、名喚“阿沅”的替身,已經死在沈硯一句輕賤下的及笄夜。三日后,
我一身緋紅宮裝,招搖過市,故意晃到北厲驛館門前。陽光刺眼,市井喧囂,
糖葫蘆的甜膩香氣飄來——這都是我過去三年囚于沈府高墻內,從未真切感受過的鮮活。
北厲官員誠惶誠恐地迎出。茶未飲半盞,驛館外驟起騷動。一騎快馬瘋癲沖來,塵土飛揚。
馬上人影滾落,月白錦袍污濁不堪,散發(fā)覆面,形如瘋丐。他推開所有阻攔,
赤紅雙目死死盯在我臉上,像是地獄里爬出的惡鬼,終于找到了唯一的光。
“阿…沅…”沈硯喉嚨嘶啞,踉蹌?chuàng)浣?,顫抖的手伸向我的裙擺,
眼中是近乎破碎的貪婪與哀求?!笆悄恪瓕Σ粚??你沒死…跟我回去,
罰我…怎樣都行…”曾經高不可攀、視我如塵泥的太傅大人,此刻卑微得像條乞憐的狗。
我在他指尖即將觸碰到的前一瞬,優(yōu)雅后撤半步。繡著金蝶的絹扇輕掩鼻尖,
仿佛驅散什么污穢之氣。周遭死寂。所有北厲官員面無人色。我垂眸看他,聲音糯卻清亮,
字字如冰針,扎進他癲狂的幻夢:“聽說大人有戀尸癖?”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臉上那點希冀的光,瞬間碎裂成灰。我彎起唇角,笑靨如花,
眼底卻淬滿冰冷的嫌惡:“真可惜,本宮,嫌臟?!彼袷潜粺o形的重錘擊中,猛地一晃,
嘶吼出聲:“不——!不是!你看看我!你看看那些你留下的…”南靖侍衛(wèi)刀鋒出鞘半寸,
寒光凜冽。我漠然轉身,緋色裙擺劃開絕絕的弧度,再未看他一眼。
1 沈硯的崩潰登車離去時,身后是他徹底崩潰的、泣血般的嚎哭與嗚咽,
被隔絕在車簾之外。幾日后,宮人低語傳來。北厲沈太傅重病嘔血,高熱不退,
昏迷中徒手砸碎了一株用暖玉盆栽種、精心呵護的蘭草,瓷片深嵌掌骨,鮮血淋漓,
只反復囈語:“…養(yǎng)不好…她不喜歡了…她再也不會喜歡了…”我正臨摹一只顫翅的金斑蝶,
筆尖一頓,墨團污了上好宣紙。靜默一息,我將紙揉成一團,隨手丟棄。窗外,
南靖的陽光正好,暖融融地落在身上?;ㄏ沭ビ?,再無北厲的冷冽風雪,
和那個名為沈硯的、早已腐爛在過往里的陌生人。重生為敵國公主后,
我笑著看昔**死我的權臣對著棺材發(fā)瘋:“大人,抱著尸體睡覺的癖好,治好了嗎?
”我丟開染墨的宣紙,就像丟開沈硯那條瘋狗的消息??蓸溆o而風不止,北厲的使團,
到底還是跪到了南靖的金鑾殿外。父王的臉色不太好看,指節(jié)叩著龍案:“北厲來使,
為你驚擾公主一事,呈獻國書致歉,另……懇求能與公主當面再致歉意?!彼浜咭宦暎?/p>
“說是他們那位沈太傅,快不行了,昏迷中只念叨這一件事,算是圓他……臨終心愿。
”母后攥緊我的手,眼底全是護犢的怒意:“不去!憑什么讓瑤兒去見那等瘋癲之人!
”我反手輕輕握住母后微涼的手指,垂下眼睫。臨終心愿?沈硯,你這苦肉計,
演得可真夠下本的。也好。驛館最好的客房,藥味濃得嗆鼻,卻壓不住一絲腐朽的絕望。
他躺在榻上,曾經清俊的輪廓瘦得脫了形,面色是灰敗的金紙,唯有那雙眼睛,
在看到我緋色宮裝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時,驟然爆發(fā)出駭人的亮光,掙扎著想坐起來。
“公…主……”他氣息奄奄,每個字都像破風箱在拉扯,目光卻貪婪地舔舐過我的臉,
企圖找到一絲一毫的松動。北厲使臣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公主殿下開恩!
沈大人他…他知錯了!只求殿下……”我抬手,止住那令人心煩的哭求。緩步上前,
停在離床榻三步遠的地方。這個距離,足夠我看清他瀕死的狼狽,也足夠疏離?!吧虼笕?,
”我開口,聲音平緩,沒有半分波瀾,“要死了?”他猛地一顫,劇烈咳嗽起來,
嘴角溢出血沫,眼睛卻死死盯著我,里面翻滾著太多情緒——悔、痛、癡、妄,
最終都化為瀕死的哀懇:“……對…不起……”“哪句對不起?”我微微偏頭,
像是真的好奇,“是為當年及笄夜,罵我贗品?還是為等我尸體涼透了,才想起來要發(fā)瘋?
或者……”我目光掃過他被紗布厚厚包裹、仍滲著血色的手,“是為那株,
終于被你砸了的蘭草?”他瞳孔驟縮,像是被最鋒利的刀捅穿了心臟,渾身痙攣起來,
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怪響,血沫涌得更急?!拔摇摇彼鈩又闪训拇剑?/p>
卻一個字也再說不出來,只有眼淚混著血污,滾落鬢角。那株蘭草,是我剛入府時,
小心翼翼在窗臺下種的。他曾瞥見過一次,只冷淡評價:“東施效顰,楚楚院里的,
才是極品?!笨窗?,他其實什么都記得。記得如何精準地,一刀刀凌遲我僅剩的尊嚴。
“你的道歉,”我垂下眼,看著他茍延殘喘的模樣,聲音輕得像嘆息,卻字字如刀,
“連我南靖春日里的一片落花都不如?!薄爸辽?,落花還能肥地?!薄岸?,
只讓我覺得惡心?!闭f完,不再看他瞬間死寂絕望的眼,我轉身,
毫不留戀地走向門外陽光燦爛處。身后,
傳來他最后一聲破碎扭曲的、用盡全部生命力的哀鳴,像野獸被撕碎喉嚨時的絕響。旋即,
是北厲使臣驚恐的哭喊和雜亂腳步聲。當夜,北厲驛館掛起白幡。沈硯,歿了。聽說他死時,
眼睛瞪得極大,望著門口的方向,怎么也無法合上。手里,
死死攥著一塊劣質的、成色普通的玉佩——那是他當年扔給我,說是“賞你的”及笄禮。
宮人報來時,我正在試新到的胭脂。殷紅的色澤,襯得鏡中人眉眼鮮活又張揚?!芭?。
”我應了一聲,用小指輕輕抹勻唇角溢出的一點點紅,對著鏡子,
緩緩勾起一個完美無缺的笑容?!澳侵瓯凰宜榈奶m草,叫什么名兒來著?”我忽然問。
侍女愣了一下,忙答:“回公主,好像叫…‘如意娘’?!比缫饽?。愿君如意。
真實……諷刺至極。我抬手,將那盒價格堪比黃金的胭脂,隨意丟進了旁邊的漱盂里。
“味道不喜歡,扔了吧?!庇行〇|西,有些人,就和這盒胭脂一樣。不合時宜,礙眼,
且毫無用處。2 沈玨的求娶丟了,便丟了。窗外,南靖的月華如水,
溫柔籠罩著繁花似錦的宮闕。再無風雨。后來史書只寫,北厲權臣沈硯,卒于出使南靖期間,
病因不詳。而南靖小公主靖瑤,終其一生,驕縱恣意,百歲無憂。沈硯的頭七還沒過,
北厲的國書就到了。不是問罪,是替他們新上任的攝政王——沈硯那個年僅十六歲的庶弟,
沈玨,求娶南靖最耀眼的明珠,我。朝堂上瞬間炸了鍋。父王氣得當場摔了茶盞,
玉碎聲刺耳:“北厲是沒人了嗎?一個嫡子剛死在我南靖,就急不可耐送個庶子來?
還是說他們覺得,朕的女兒是垃圾回收桶?!”母后指甲掐進鳳椅扶手,
面罩寒霜:“癡心妄想!”就連一向穩(wěn)重的王兄也冷笑:“沈家是徹底沒人了,
還是覺得攀上南靖,就能穩(wěn)住他岌岌可危的權位?”滿殿嘩然中,
我卻看著那卷織金龍紋的國書,輕輕笑了。沈玨。
那個在沈府永遠低著頭、躲在陰影里、被我隨手賞過一塊糕點的瘦弱少年。竟然是他,
踩著沈硯的尸骨,爬上了攝政之位。還敢來求娶我?有意思?!案嬖V北厲使臣,
”我撫過裙擺上熠熠生輝的金蝶,聲音不大,卻壓滿殿嘈雜,“本宮,準了?!薄艾巸海?!
”父王母后和王兄驚駭?shù)哪抗馑查g聚焦在我身上。我抬眼,迎上他們擔憂而不解的眼神,
唇角彎起一個天真又殘忍的弧度:“玩玩嘛。
”“一個連根基都不穩(wěn)、急需靠聯(lián)姻活命的攝政王,”我慢條斯理,
“總比一個恨我入骨、隨時會咬人的瘋狗……好拿捏得多,不是嗎?”“他想要南靖的勢,
本宮,就給他一場南靖的風光?!薄爸皇沁@風刮起來,
會不會把他那點微末火苗……徹底吹熄,”我眼底掠過一絲冷光,“那就看他的造化了。
”殿內寂靜無聲。所有人看著我的眼神,都帶上了陌生的驚悸。北厲以驚人的效率操辦起來,
近乎倉促。送嫁隊伍綿延十里,紅妝灼灼,幾乎要燙傷北厲依舊素縞未盡的都城眼睛。
喜轎落地那刻,北厲百官跪迎,氣氛卻詭異得凝滯。一雙微涼而略顯瘦削的手,
輕輕掀開了轎簾。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與沈硯有三四分相似、卻年輕稚嫩太多的臉。
眉眼低垂,唇色很淡,穿著過于寬大的親王吉服,努力想撐出威儀,
卻透著一股強壓下的緊繃和……畏懼?!肮鞯钕?,”他聲音清冽,卻帶著不易察覺的顫,
“一路辛勞?!蔽掖髦林伉P冠,隔著珠簾打量他,并不伸手搭他遞來的腕,
只輕笑一聲:“攝政王親自迎轎,本宮面子不小?!彼讣鈳撞豢刹榈仳榭s了一下。
合巹酒過,喜房內紅燭高燒。沈玨僵坐在床沿,背脊挺得筆直,呼吸都放得極輕。
我自行卸下鳳冠,厚重的青絲披瀉下來,走到他面前,俯身,指尖輕輕抬起他下頜。
他猛地一顫,瞳孔收縮,下意識想避開,卻又強忍住,白皙的臉頰迅速染上薄紅,
不知是羞還是懼?!芭挛??”我盯著他眼睛,不錯過他任何一絲情緒,
“還是怕……步你哥哥后塵?”他喉結劇烈滾動一下,聲音干澀:“臣……不敢。
”“是不敢,還是不會?”我指尖微微用力,迫使他看得更清楚,“沈玨,
記住你今天的位置,是誰給的?!薄氨緦m能給你,就能收回?!薄爱敽媚愕目軘z政王,
北厲和南靖的邊境,就能多太平一日?!薄叭羯瞬辉撚械男乃肌蔽覝惤叄?/p>
呵氣如蘭,字句卻冰冷刺骨,“你哥哥躺過的那副棺材,應該還沒扔?!彼眢w劇烈一抖,
臉色瞬間慘白如紙。我直起身,欣賞著他恐懼又不得不強撐的模樣,
像欣賞一只落入蛛網、瑟瑟發(fā)抖的飛蛾?!敖褚梗闼缴?。”我指了指旁邊冰冷的美人榻,
語氣不容置疑,“以后,也是?!币钊眨瑪z政王夫婦需入宮謝恩。沈玨替我綰發(fā)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