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夜深了，窗外城市的喧囂沉淀下來。書房里，只有鍵盤敲擊的清脆聲響。沈清秋盯著屏幕，
一行行代碼和郵件在她指下流過。屏幕的冷光打在她臉上，看不出什么情緒。結(jié)婚三年，
日子過得波瀾不驚。這種安穩(wěn)，曾是她最想要的東西。浴室的水聲嘩嘩作響，是林偉在洗澡。
一切都和往常沒什么不同。直到一陣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不是林偉那個萬年不變的商務(wù)鈴聲，
而是一首甜得發(fā)膩的流行歌。沈清秋敲鍵盤的手指停在了半空。浴室門“嘩啦”一聲被拉開，
水聲驟停。林偉只在腰間圍了條浴巾就沖了出來，頭發(fā)上的水甩得到處都是。
他三步并作兩步地撲到沙發(fā)前，撈起那只還在唱歌的手機?！拔?？
”他接電話的聲音壓得很低，透著一股子緊繃。他攥著手機快步走到陽臺，
回身還把玻璃門給拉嚴實了。沈清秋的視線終于從電腦屏幕上挪開，
落在那扇關(guān)緊的陽臺門上。胃里像是墜了塊鉛。她沒動，坐姿都沒換一下，
只是把鼠標光標拖到了桌面一個不起眼的圖標上。一個她自己寫的小程序。算是職業(yè)病，
也可能是女人的第六感，她把家里所有帶攝像頭的智能設(shè)備都串聯(lián)在了一起。雙擊。
林偉手機前置攝像頭拍到的畫面，無聲無息地跳了出來，占據(jù)了她電腦屏幕的右下角。
畫面里是一張年輕的臉，妝容很精致，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偉哥，你怎么才接電話呀？
人家等了好久。”女孩的聲音又軟又黏，透過揚聲器傳過來，每個字都清清楚楚。
林偉背對著書房，看不清表情。但從屏幕里那女孩快要溢出蜜的眼神里，
不難猜出他現(xiàn)在是什么德行?！肮?，剛才在洗澡呢?！绷謧サ穆曇裟伒媚芾鼋z來，
“這么晚了，還不睡？”“想你了嘛，睡不著。”女孩拖著長音，“你什么時候過來陪我呀？
你老婆沒發(fā)現(xiàn)吧？”老婆。這兩個字從那女孩嘴里蹦出來，針一樣。“快了快了，
寶貝兒再等等?！绷謧ズ逯?，“她就是個工作狂，最近忙得腳不沾地，哪有空管我。
”他嘴里的那個工作狂，這會兒就坐在離他不到十米的書房里，
看著他在屏幕那頭對另一個女人輕聲細語。一股涼意順著她的脊椎骨爬了上來。三年前，
林偉跟她求婚時說的那些話，突然就鉆進了腦子?！扒迩铮也粫悄愕捏@濤駭浪，
只會是你最安穩(wěn)的港灣。我會一輩子對你好?！币惠呑印：?。屏幕里的女孩被哄得咯咯直笑。
“那你快點兒哦，人家新買了件睡衣，等你來檢查呢。”“好，好，我的小妖精。
”林偉的嗓子里全是笑意。沈清秋看著屏幕，臉上什么表情都沒有。沒哭，也沒鬧。
心臟跳得甚至和平時一樣穩(wěn)。只是那顆好不容易才粘起來的心，好像又碎了。
這次碎得更徹底。畢竟，人是她自己選的。電話那頭還在膩歪，沈清秋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
她移動鼠標，點下了那個小小的紅叉。畫面消失，屏幕上只剩下沒處理完的工作郵件。
郵件標題是下季度的新項目企劃書?；橐鰶]了，那就只剩下事業(yè)了。陽臺門拉開，
林偉走了進來，一臉什么都沒發(fā)生過的笑?！罢l啊，這么晚打電話？”沈清秋頭都沒抬，
聲音平得聽不出任何起伏?！芭?，公司下屬，項目出了點急事。”林偉的謊話真是張口就來。
他走到她身后，手習慣性地想搭上她的肩膀。沈清秋在他手落下來之前，
不動聲色地把椅子往前滑了寸許?！绊椖客钡?，今晚可能要通宵?！彼f著，
點開了那份企劃案。林偉的手在半空停了一瞬，又若無其事地收了回去。“行，
那你也別太累。”他轉(zhuǎn)身出了書房。從頭到尾，沈清秋都沒回頭看他。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
一個也看不進去了。腦子里來來回回，都是那句“她就是個工作狂”。原來，
她費盡心力維持的一切，在他眼里，就只是個笑話。也不知過了多久，
她終于放棄了跟文件較勁，摸出自己的手機。解開鎖，翻出一個很久沒聯(lián)系的名字。陳墨。
她的朋友，也是個頂尖的律師。手指在屏幕上點了點，打下一行字?！鞍⒛趩?？
幫我擬份離婚協(xié)議?！?消息已發(fā)送。沈清秋反手把手機扣死在桌上，人往后一仰，
靠進椅背，闔上了眼。林偉什么時候會從臥室出來，那個在視頻里嗲聲嗲氣的女人是誰，
她一概不去想。腦子這會兒反倒空前的冷靜，冷靜得嚇人，像一部沒有感情的機器，
只剩下分析、建模、推演。心口那陣尖銳的刺痛還沒過去，但理智已經(jīng)像冰水一樣澆了下來。
哭鬧？有什么用？三年婚姻，早就不是一張紙那么簡單，而是纏得死死的利益和人情。
她不要歇斯底里，她要的是一把快刀，把這塊已經(jīng)爛透了的肉，連著盤根錯節(jié)的筋，
從自己身上干干凈凈地剜下來。當然，還得讓他付出代價。證據(jù)。
那段視頻通話的錄屏只是個開胃菜，想在法庭上把他錘死，還遠遠不夠。
她需要一條完整的證據(jù)鏈，一條能把他牢牢釘死的鏈條。沈清秋睜開眼，
電腦屏幕的光映在她瞳孔里，一片冰涼。她沒去搜什么微博，那種大海撈針的蠢事，
效率太低，還容易驚動對方。她熟練地打開一個財務(wù)軟件，那是她和林偉的聯(lián)名賬戶，
管著家里的開銷和一些所謂的理財。林偉總說她對錢沒概念，家里的賬全權(quán)交給他打理，
一副為她操碎了心的模樣。他大概做夢也想不到，他動的每一筆錢，
在她腦子里都有一本清清楚楚的賬。流水賬單跳了出來。沈清秋的視線飛速掃過，
幾筆大額的“理財產(chǎn)品”購買記錄，格外扎眼。時間點，和他那幾次“臨時出差”，
對得嚴絲合縫。指尖輕點，詳情彈出。收款方，不是什么基金公司，
赫然是幾家奢侈品商場和珠寶店。最大的一筆，一周前，
花在了市中心那家最頂級的奢侈品店里。沈清秋的指尖停住了。她記得，
那天是他們的結(jié)婚紀念日。林偉風塵仆仆地回來，一臉歉疚，
說是公司派他去鄰市開了個緊急會議。原來這就是他的緊急會議——陪著別的女人，
在奢侈品店里揮金如土。咔噠、咔噠。鼠標的點擊聲在安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
她一張張截圖，加密，丟進一個新建的文件夾。文件夾命名：剝離。林偉很自負。在他眼里，
沈清秋就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技術(shù)宅”，生活里那些彎彎繞繞，她一竅不通。
這種自負讓他連最基本的防備都懶得做。
沈清秋就利用他手機連著家里Wi-Fi時留下的那個小小授權(quán)，不費吹灰之力，
就打開了他的云端備份。相冊、通話記錄、日歷行程……他的一切，都攤開了擺在她面前。
一個加密相冊里，她看見了視頻里那個女孩。照片鋪天蓋地。貼臉的自拍，海邊的擁吻，
酒店房間里膩歪的合影。其中一張，女孩脖子上掛著條鉆石項鏈，閃得晃眼。
正是上周那家奢侈品店的經(jīng)典款。照片背景，是五星級酒店的江景房。沈清秋甚至在角落里，
瞥見了林偉隨手丟在床頭柜上的車鑰匙。她的視線釘在了照片的詳細信息上。
時間：結(jié)婚紀念日。地點：鄰市，那家五星級酒店。呵，對上了。全都對上了。
沈清秋面無表情，把所有照片打包存好。她甚至懶得去破解照片的EXIF信息，
因為女孩的社交賬號線索就大咧咧地藏在幾張截圖里。順藤摸瓜，微博找到了。
微博名叫“甜心小雅”，認證是個什么小公司的平面模特。里面全是炫耀帖，新買的包，
昂貴的晚餐，還有“男朋友”無微不至的愛。這些“愛”的時間線，
和林偉信用卡賬單上的每一筆支出，都嚴絲合縫。
他嘴里說的“加班辛苦犒勞自己”買的游戲機，成了人家手里的最新款手機。
他說的“陪客戶應(yīng)酬”的大餐，成了人家微博里“男朋友的愛心晚餐”。
原來她一分一分省下來，為了這個家攢下的錢，就是這么被他隨手揮霍在別的女人身上，
成了對方朋友圈里炫耀的資本。沈清秋一條條往下翻，翻到最后，指尖都有些發(fā)涼。她沒哭，
就是覺得惡心，喉嚨里堵著一團棉花，又干又澀。那個信誓旦旦要為她遮風擋雨的男人，
他筑起的，根本不是港灣，而是一個騙局。她居然在這個騙局里，安穩(wěn)地睡了三年。真可笑。
她把所有截圖、照片、消費記錄、社交媒體鏈接，分門別類，做成了一份帶時間軸的文檔。
最后，把那段最初的視頻，也拖了進去。證據(jù)鏈，成了。做完這一切，
一股說不出的疲憊才兜頭蓋臉地砸下來。就在這時，被她扣在桌上的手機，嗡地振了一下。
是陳墨的回信，又短又硬。“收到。交給我?！薄氨Ｗo好自己，等我電話。
”3收到陳墨回信的那一刻，繃了一晚上的弦，總算松了半分。沈清秋沒回主臥，拐進客房，
一頭栽進柔軟的床里。一夜無話。第二天，她照舊起了床，甚至還給林偉準備了早餐。
和過去三年里的每一天，沒什么兩樣。林偉趿拉著拖鞋走出臥室，
看見餐桌上的三明治和熱牛奶，臉上掛著理所當然的笑?！靶量嗔耍掀?。
我今天要去分公司一趟，可能晚上會晚點回來?！薄昂茫飞闲⌒?。
”沈清秋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她就這么看著林偉吃完早餐，穿上外套，拿起公文包出門，
整個過程，滴水不漏?！斑菄}?！遍T鎖落下的聲音響起，
沈清秋臉上那副溫順平和的面具應(yīng)聲碎裂，只剩下一片凍結(jié)的死寂。她沒去自己的公司。
車子一路開到市中心一家僻靜的咖啡館，她挑了個角落，打開了筆記本電腦。
要把林偉這個人從自己的世界里徹底剮出去，得先把他和他身上那塊爛肉的底細摸個干凈。
微博，“甜心小雅”，是唯一的口子。沈清秋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擊，昨晚看到的那些炫耀帖，
此刻都成了呈堂證供。其中一張在網(wǎng)紅餐廳的自拍里，背景的菜單上，
印著餐廳的Wi-Fi密碼。一個極其低級的失誤。對普通人來說，這串字符毫無意義，
但對沈清秋這種級別的網(wǎng)絡(luò)安全專家，這就是一把萬能鑰匙。虛擬通道建立，反向追蹤。
通過那家餐廳的公共Wi-Fi，她鎖定了“甜心小雅”發(fā)帖時所用設(shè)備的物理地址。
順藤摸瓜，實名信息彈了出來。蔣小雅。一個普通到有些俗氣的名字。
隨著一行行指令的無聲運行，蔣小雅的人生，被剝開了皮，攤平在沈清秋眼前。職業(yè)，
某小電商公司的簽約平面模特，收入微薄，干的就是給三流服裝品牌當“衣架子”的活。
家庭背景，鄰省小縣城，父母是工人，還有個上大學的弟弟。
從她偶爾曬出的幾張家庭聊天截圖來看，她給自己打造的人設(shè)，
是在大城市獨立打拼、事業(yè)有成的優(yōu)秀女兒。社交圈小的可憐。
微博的好友互動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個同樣做著模特夢的“姐妹”。日常就是互吹彩虹屁，
在評論區(qū)艷羨對方的“新包”和“新首飾”，字里行間，
是對上流社會的渴望和夠不著的嫉妒。一個愛慕虛榮、眼界狹窄，
削尖了腦袋想走捷徑的年輕姑娘。沈清秋甚至順著蔣小雅一個閨蜜無意間泄露的群聊截圖，
摸到了她的微信小號。那個號的朋友圈，堪稱大型秀恩愛現(xiàn)場，全是她和林偉的親密合影。
配文是——“我的老baby”、“謝謝親愛的送的禮物”。
林偉在她沈清秋面前是成熟穩(wěn)重的好丈夫。到了蔣小雅那，就成了“老baby”。
真夠惡心的。沈清秋將所有信息分門別類，打包，加密。情報工作結(jié)束。接下來，是反擊。
她新建了一個文檔，命名——“切割手術(shù)方案”。第一步，保全財產(chǎn)。
她直接撥通了陳墨的電話，把林偉轉(zhuǎn)移夫妻共同財產(chǎn)的證據(jù)打包發(fā)了過去，
要求對方立刻向法院申請財產(chǎn)保全，凍結(jié)林偉名下所有賬戶和資產(chǎn)。釜底抽薪。第二步，
精準打擊。她不屑于那種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難堪戲碼，她要讓林偉和蔣小雅，
在他們最在意的地方，摔個粉身碎骨。林偉的軟肋，是他的事業(yè)和他那個“好男人”的面子。
蔣小雅的軟肋，是她用謊言堆砌的虛榮，和她遠在老家的父母。計劃在腦中成型，冰冷，
且高效。她會用一個匿名小號，把林偉已婚且資產(chǎn)即將被凍結(jié)的消息，
“不經(jīng)意”地透露給蔣小雅那幾個塑料姐妹中的一個。她太清楚了，
那些平日里就嫉妒蔣小雅的姑娘，會用最快的速度，把這個消息傳遍她們的小圈子。
一個沒錢的“老baby”，對她們來說，屁都不是。然后，她會把林偉的已婚身份證明，
連同蔣小雅和林偉那些不堪入目的聊天記錄、親密照片，整理成一份匿名郵件，
發(fā)給蔣小雅弟弟的學校輔導(dǎo)員。學校自然會用一種“妥當”的方式，讓她的家人知道，
他們“引以為傲”的女兒在外面都干了些什么。最后，等時機成熟，
她會把林偉在工作時間與蔣小雅廝混、挪用公款為情人買單的證據(jù)，
以“一個被欺騙的合作方”的名義，直接遞進林偉公司的紀檢部門和最高領(lǐng)導(dǎo)的郵箱。
做完這一切，沈清秋吐出一口濁氣。窗外的陽光晃得人眼暈，可她的世界里，一片冰天雪地。
那個以為嫁給安穩(wěn)就能歲月靜好的沈清秋，昨晚就已經(jīng)死了?，F(xiàn)在活著的這個，
手里握著手術(shù)刀。準備開始一場精準的腐肉切除手術(shù)。4天色擦黑，沈清秋推開家門時，
林偉已經(jīng)在了。他窩在沙發(fā)里看電視，茶幾上攤著啃了一半的外賣盒子。聽見動靜，
他回過頭，臉上擠出個笑?！盎貋砹?？今天這么晚？”“公司有點事，會開長了。
”沈清秋脫掉高跟鞋，聲音平平的，聽不出什么波瀾。她走過去，
手腳麻利地收拾起茶幾上的垃圾，動作熟練得仿佛已經(jīng)演練過千百遍?！坝殖赃@種東西，
胃不要了？”她話說得輕輕的，帶著點恰到好處的埋怨和關(guān)心。林偉有點不自在地挪了挪。
他太習慣沈清秋那股子獨立勁兒了，甚至可以說是疏離。這冷不丁的溫存，讓他那點愧疚心，
一下就被勾了起來?！跋禄夭涣?。”他含糊不清地應(yīng)付?！拔医o你放了洗澡水，加了精油，
泡一下解解乏?！鄙蚯迩镏逼鹕碜樱聪蛩??！白罱椖繅毫Υ螅瑒e把身子骨累垮了。
”林偉看著她平靜的側(cè)臉。燈光下，她的皮膚還是那么白，眉眼間壓著一團倦意，
卻更顯得清麗。他心里那點剛冒頭的懷疑，一下子就散了。對，她就是這樣。一個工作狂，
一個不解風情但絕對安分的妻子。她能發(fā)現(xiàn)什么呢？“好，謝了老婆。”林偉站起來，
給了她一個結(jié)結(jié)實實的擁抱。沈清秋沒躲，任他抱著?？伤终频臏囟荣N上后背的瞬間，
她后背的肌肉繃得死緊，一陣惡心感直沖喉嚨。她扮演著完美的妻子，一顆心，
卻早就凍成了冰坨。等浴室傳來水聲，沈清秋立刻閃進書房，打開了電腦。她的反擊，
第一步，就要從蔣小雅最得意、最愛炫耀的那個姐妹圈開始。她操控著鼠標，
用一個經(jīng)過多重代理、絕對無法追蹤的匿名小號，
申請加入蔣小雅所在的“名媛預(yù)備役”群聊。
入群問題彈了出來：你最近入手的一件奢侈品是什么？
沈清秋的手指在鍵盤上敲下一行字：上周日內(nèi)瓦拍了塊百達翡麗。管理員秒速通過了申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