晾曬的秘密
圖書館后院的晾衣繩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布料,有沈硯那件洗得發(fā)白的藍布襯衫,有林夏印著 “發(fā)財” 字樣的紅色秋衣,還有幾塊從禁書區(qū)翻出來的舊綢緞,上面繡著的月牙圖案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
林夏坐在小馬扎上,手里拿著根木槌,有一下沒一下地捶打著盆里的衣服。她的左臂還打著石膏,用一根紅布條吊在脖子上,動作看起來有些滑稽?!拔艺f沈先生,” 她突然開口,木槌差點敲到自己的腳,“你說長老他們被關(guān)起來后,鎮(zhèn)上的換身詛咒會不會就消失了?”
沈硯正蹲在地上翻曬那些舊綢緞,聞言抬頭看了她一眼。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他臉上,后頸的月牙疤痕被頭發(fā)遮住了大半,只露出一小截淡粉色的印記。“不好說,” 他把一塊繡著復(fù)雜花紋的綢緞翻了個面,“張奶奶說她年輕的時候,鎮(zhèn)上也有過十幾年沒出現(xiàn)換身的情況,后來不知道怎么又開始了?!?/p>
“那豈不是白忙活了?” 林夏泄氣地把木槌扔進盆里,濺起的水花打濕了她的褲腳,“我們差點把小命都搭上,結(jié)果詛咒該來還是來,這情節(jié)也太不給主角面子了。”
“至少我們阻止了更壞的情況發(fā)生?!?沈硯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塵,“長老要是真把封印解除了,后果不堪設(shè)想。你沒聽趙大哥說嗎,他爺爺當(dāng)年見過井里的東西,說是長著好多眼睛,看著就讓人頭皮發(fā)麻。”
林夏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八懔怂懔?,不提那個了?!?她轉(zhuǎn)移話題,指著晾衣繩上的舊綢緞,“這些東西真的是當(dāng)年祭祀用的?看著挺值錢的,要是拿到古玩市場,說不定能賣個好價錢?!?/p>
“你想啥呢?” 沈硯敲了下她的腦袋,“這些都是文物,比你的錄音筆值錢多了。再說了,上面說不定還附著什么東西,你敢拿去賣?”
“不敢了不敢了。” 林夏吐了吐舌頭,趕緊轉(zhuǎn)移視線。她的目光落在圖書館二樓的窗戶上,那里放著個玻璃相框,里面壓著從老槐樹下鐵盒子里找到的信紙。經(jīng)過這幾天的整理,大部分字跡已經(jīng)能辨認(rèn)出來了,確實是沈硯太爺爺寫的家書。
“對了,那些信紙整理得怎么樣了?” 林夏問道,“有沒有找到解除詛咒的方法?”
“還在看,” 沈硯的語氣低沉了些,“太爺爺在信里說,詛咒和沈氏一族的血脈有關(guān),只要還有沈家人活著,詛咒就不會完全消失?!?/p>
林夏愣住了,手里的木槌 “啪嗒” 一聲掉在地上?!澳愕囊馑际恰?只要你還在,換身就永遠不會停止?”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沈硯撿起木槌遞給她,“不過他也說了,有一種方法可能能暫時壓制詛咒,需要找到三樣?xùn)|西?!?/p>
“什么東西?” 林夏眼睛一亮,瞬間來了精神。
“月神的眼淚,守護者的心臟,還有……” 沈硯頓了頓,“外來者的血液?!?/p>
林夏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巴鈦碚叩难海俊?她指了指自己,“你不會是說我吧?”
“信上是這么寫的?!?沈硯避開她的目光,“不過我覺得太荒唐了,說不定是翻譯錯了。那時候的人說話都喜歡故弄玄虛,說不定‘外來者的血液’指的是別的東西?!?/p>
林夏沒說話,心里卻七上八下的。她想起自己剛到青霧鎮(zhèn)時,鎮(zhèn)長說過外來者很少能在鎮(zhèn)上待超過一個月,當(dāng)時她還以為是玩笑,現(xiàn)在看來,說不定和這個詛咒有關(guān)。
就在這時,圖書館的銅鈴響了起來,是趙木匠的兒子來了。他手里拎著個竹籃,里面裝著幾個熱氣騰騰的白面饅頭。“沈哥,林姐,我娘讓我送點饅頭過來。” 他把竹籃放在石桌上,眼睛不自覺地瞟向晾衣繩上的舊綢緞,“這些就是從祠堂里搜出來的?看著真好看。”
“嗯,” 沈硯拿起一個饅頭遞給林夏,“你娘的手藝越來越好了,比鎮(zhèn)上包子鋪的還香。”
“那是,” 趙木匠的兒子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我娘說多虧了你們,不然我現(xiàn)在可能還被長老蒙在鼓里呢。對了沈哥,昨天晚上李寡婦家的雞又換身了,換成了王屠夫家的豬,你說奇不奇怪?”
林夏剛咬了一口饅頭,聽到這話差點噴出來?!半u換成豬?那不得胖死?”
“誰說不是呢,” 趙木匠的兒子笑著說,“那雞在豬圈里亂飛,把王屠夫氣得直跳腳,說要把它宰了做紅燒肉。還是張奶奶攔著,說等換回來再說?!?/p>
沈硯的眉頭卻皺了起來?!皳Q身的頻率好像變高了,” 他沉思著說,“以前都是月圓夜才會換,現(xiàn)在居然隨便一個晚上就換了?!?/p>
“會不會是因為封印松動的緣故?” 林夏猜測道,“就像你手機摔了一下,雖然沒壞,但總有點小毛病?!?/p>
“有可能?!?沈硯點點頭,“看來得再去古井那邊看看?!?/p>
“我也去!” 林夏立刻舉手,完全忘了自己還吊著胳膊。
“你就別添亂了,” 沈硯敲了下她的腦袋,“好好在家待著,整理那些信紙。對了,把禁書區(qū)那本《月神祭祀儀軌》找出來,看看有沒有關(guān)于那三樣?xùn)|西的記載。”
“好吧,” 林夏不情愿地答應(yīng)了,“那你小心點,別又碰到什么奇怪的東西?!?/p>
沈硯點點頭,拿起墻角的手電筒就要走,趙木匠的兒子趕緊說:“沈哥我跟你一起去,我力氣大,萬一有什么事還能幫上忙?!?/p>
兩人離開后,林夏坐在石桌旁,啃著饅頭,看著晾衣繩上的舊綢緞發(fā)呆。陽光照在綢緞上,那些繡著的月牙圖案像是活了過來,在布料上慢慢移動。她突然想起沈硯太爺爺信里的一句話:“月神之眼,藏于暗影,見者非福,唯有血脈能解?!?/p>
這句話是什么意思?月神之眼指的是什么?和那三樣?xùn)|西有關(guān)系嗎?
林夏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她放下饅頭,一瘸一拐地走進圖書館。禁書區(qū)的門虛掩著,她推開門,一股熟悉的霉味撲面而來。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光柱,無數(shù)細小的塵埃在光柱里飛舞。
她按照沈硯的吩咐,在書架上尋找《月神祭祀儀軌》。這本書比她想象的要厚,封面是黑色的,上面用金線繡著個復(fù)雜的圖案,看起來像是一個眼睛。林夏的心跳莫名快了起來,她小心翼翼地抽出這本書,剛翻開第一頁,就被上面的內(nèi)容驚呆了。
書頁上畫著一個祭壇,祭壇中央放著一個水晶球,水晶球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游動。旁邊標(biāo)注著三個字:月神淚。
“原來月神的眼淚是個水晶球?!?林夏喃喃自語,繼續(xù)往下翻。下一頁畫著一顆跳動的心臟,顏色是淡淡的藍色,旁邊寫著:守護者之心,非血肉,乃精誠所至。
“精誠所至?” 林夏皺起眉頭,這說得也太玄乎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繼續(xù)往下翻,當(dāng)看到第三樣?xùn)|西時,呼吸瞬間停滯了。書頁上畫著一個人,手臂上劃開一道口子,鮮血滴落在一個石碗里。旁邊的注釋寫著:外來者之血,需心甘情愿,方能顯其力。
林夏的手開始發(fā)抖,書頁被她攥得發(fā)皺。心甘情愿的外來者之血…… 這分明就是指她!
難道沈硯早就知道了?所以他才不讓她跟著去古井?
林夏的心里亂成一團麻。她想起自己來青霧鎮(zhèn)的初衷,只是為了做個關(guān)于月神祭的報道,沒想到會卷入這么多事情,甚至可能要付出自己的血。
就在這時,她聽到外面?zhèn)鱽硪魂嚰贝俚哪_步聲,接著是趙木匠兒子的大喊:“林姐!不好了!沈哥出事了!”
林夏的心猛地一沉,顧不上多想,抓起那本《月神祭祀儀軌》就往外跑。她的左臂還打著石膏,跑起來一瘸一拐的,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跑到門口,她看見趙木匠的兒子臉色蒼白,渾身都在發(fā)抖?!霸趺戳耍可虺幵趺戳??” 林夏抓住他的胳膊,急聲問道。
“沈哥…… 沈哥掉進古井里了!” 趙木匠的兒子帶著哭腔說,“我們到的時候,井邊只有他的手電筒,人不見了!”
林夏感覺天旋地轉(zhuǎn),手里的書 “啪嗒” 一聲掉在地上?!澳阏f什么?再說一遍!”
“沈哥掉進古井里了!” 趙木匠的兒子重復(fù)道,“我們已經(jīng)派人去叫人了,可是…… 可是那口井那么深,下面還有……”
林夏沒聽他說完,轉(zhuǎn)身就往鎮(zhèn)中心的古井跑去。她的腦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個念頭:沈硯不能有事!
一路上,她撞到了好幾個行人,張奶奶喊她她也沒聽見。她的左臂因為劇烈運動開始隱隱作痛,但她完全顧不上了。她只想快點到古井邊,看到沈硯平安無事。
跑到古井邊時,那里已經(jīng)圍了不少人。王屠夫、張奶奶、還有鎮(zhèn)上的其他居民,都焦急地圍著井口張望。看到林夏來了,張奶奶趕緊拉住她:“丫頭你別沖動,小沈他……”
“讓開!” 林夏甩開張奶奶的手,沖到井口邊。井口的石欄上還放著沈硯的手電筒,光束斜斜地照在井壁上,映出濕漉漉的青苔。
“沈硯!沈硯!” 林夏趴在井邊,對著漆黑的井底大喊,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
沒有回應(yīng)。只有她的回聲在空曠的井里回蕩,聽起來格外凄涼。
“別喊了丫頭,” 王屠夫嘆了口氣,“我們已經(jīng)叫人去拿繩子了,等會兒下去看看?!?/p>
林夏沒有理他,眼睛死死地盯著井底的黑暗。她突然想起那本《月神祭祀儀軌》,想起上面關(guān)于月神淚、守護者之心和外來者之血的記載。
難道…… 這是唯一的辦法?
林夏的目光落在旁邊的一塊石頭上,石頭的邊緣很鋒利。她深吸一口氣,做出了一個決定。
她轉(zhuǎn)身對圍觀的人群說:“大家讓一讓,我知道怎么救沈硯?!?/p>
所有人都驚訝地看著她,張奶奶擔(dān)憂地說:“丫頭你別胡來,小沈他……”
“我沒胡來,” 林夏的聲音異常堅定,“相信我,我能救他?!?/p>
她撿起那塊鋒利的石頭,毫不猶豫地劃向自己的右臂。鮮血立刻涌了出來,滴落在井邊的青石板上。
“丫頭你干什么!” 張奶奶驚呼著想去阻止她。
“別碰我!” 林夏甩開她的手,忍著疼痛,將流血的右臂伸向井口,“月神的眼淚,守護者的心臟,外來者的血液…… 三樣已齊,該顯靈了!”
她的話音剛落,奇跡發(fā)生了。
井底突然傳來一陣耀眼的光芒,金色的光線從井底噴涌而出,將整個井口都籠罩在里面。林夏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力量從自己的手臂涌入井底,血液似乎在順著這股力量流動。
“沈硯!” 林夏再次大喊,聲音里充滿了期待。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井底傳來,帶著點虛弱,卻異常清晰:“林夏?你在干什么?”
林夏的眼淚瞬間涌了出來。“沈硯!你沒事!太好了!”
光芒漸漸散去,眾人看到沈硯從井底慢慢爬了上來。他的衣服濕透了,臉上沾滿了泥土,看起來有些狼狽,但眼神卻很明亮。
“你怎么把自己弄傷了?” 沈硯走到林夏面前,看到她手臂上的傷口,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我這不是擔(dān)心你嘛?!?林夏吸了吸鼻子,眼淚還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沈硯沒再說什么,只是從口袋里掏出塊干凈的手帕,小心翼翼地幫她按住傷口。他的動作很輕,眼神里充滿了擔(dān)憂。
圍觀的人群看到沈硯平安無事,都松了口氣,開始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剛才那光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感覺渾身暖洋洋的?”
“難道是月神顯靈了?”
沈硯和林夏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疑惑。剛才那股力量到底是什么?是因為那三樣?xùn)|西嗎?
就在這時,沈硯突然注意到井壁上的青苔似乎少了很多,露出了里面的石頭。石頭上刻著一些模糊的圖案,看起來像是一個人的臉。
“你們看,” 沈硯指著那些圖案,“這上面好像有字?!?/p>
眾人湊過去看,王屠夫用手擦了擦石頭上的水跡,幾個模糊的字顯露出來:“詛咒…… 已解……”
“詛咒解了?” 林夏驚喜地說,“意思是以后不會再換身了?”
沈硯沒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井底,那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在閃閃發(fā)光。他突然想起剛才在井底的感覺,像是被什么東西包裹著,暖洋洋的,很舒服。
“可能吧?!?沈硯輕聲說,心里卻有種預(yù)感,事情可能并沒有這么簡單。
陽光照在古井上,井水泛著粼粼的波光,看起來平靜又祥和。林夏看著自己手臂上的傷口,又看了看沈硯,突然覺得不管詛咒有沒有解除,只要他們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
沈硯似乎感覺到了她的目光,抬頭對她笑了笑。陽光灑在他臉上,后頸的月牙疤痕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粉色,看起來不再那么可怕了。
晾衣繩上的舊綢緞還在隨風(fēng)飄動,那些繡著的月牙圖案像是在微笑。圖書館后院的秘密被晾曬在陽光下,散發(fā)著淡淡的清香,像是在訴說著一個新的開始。
而青霧鎮(zhèn)的故事,還在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