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縫里的符號
圖書館的窗玻璃上結著層薄薄的水汽,林夏用手指在上面畫了個歪歪扭扭的笑臉,鼻尖差點貼到冰涼的玻璃上。窗外的老槐樹落了滿地金黃的葉子,被風卷著滾到古井邊,像給青石板鋪了層地毯。
“沈先生你快看,” 她轉身舉著本線裝書跑到沈硯面前,書頁上用朱砂畫著個奇怪的符號,像個被拉長的 “S”,中間還套著個小圓圈,“這符號我昨天在古井邊的石縫里見過!當時以為是小孩子亂刻的,沒想到書里也有,長得跟個沒畫完的蚊香似的。”
沈硯正用鑷子修補《青霧鎮(zhèn)志》的缺頁,聞言放下工具接過書。他的手指修長,捏著泛黃的書頁時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了什么,后頸的月牙疤痕在臺燈下泛著淡淡的粉色?!斑@是鎮(zhèn)水符,” 他指著符號旁邊的小字,“太爺爺?shù)娜沼浝锾岬竭^,說是用來鎮(zhèn)壓井里異動的,不過后來失傳了。”
“失傳了?” 林夏把書往桌上一扣,震得硯臺里的墨汁都晃了晃,“那石縫里的符號是誰刻的?總不能是它自己長出來的吧?難道是長老的同伙?還是說…… 有新的反派登場了?”
沈硯沒接話,只是從書架上抽出個牛皮紙檔案袋,里面裝著他前幾天拓印的石縫圖案。他把拓片和書上的符號并排鋪開,兩者幾乎一模一樣,只是石縫里的符號邊緣更模糊,像是被水浸泡過很久。
“這符號刻得很深,” 沈硯用手指量著拓片上的線條,“至少有幾十年的歷史,不像是最近刻的。而且你看這里,” 他指著符號末端的分叉,“和祠堂石碑上的裂痕形狀一樣,應該是同一時期的東西?!?/p>
林夏突然想起影祭時從水里鉆出來的黑影,還有會跑的墨痕,雞皮疙瘩順著胳膊肘往下掉?!澳愕囊馑际恰?這符號和以前的祭祀有關?是哪個古人留下的彩蛋?”
“可能是警告,” 沈硯把拓片折成方塊塞進兜里,“也可能是某種標記。昨天我去檢查古井時,發(fā)現(xiàn)刻著符號的石縫里滲出來的水帶著股鐵銹味,和普通井水不一樣。”
話音剛落,圖書館的銅鈴就叮鈴鈴響起來,趙木匠的兒子抱著塊鑿了一半的石碑沖進來,褲腿上還沾著泥點?!吧蚋缌纸?,你們快看看這石碑!我爹鑿到一半發(fā)現(xiàn)上面有奇怪的花紋,跟鬼畫符似的!”
石碑是青灰色的,表面坑坑洼洼的,靠近底部的地方刻著串符號,打頭的正是林夏在石縫里見過的 “S” 形符號,后面還跟著幾個更復雜的圖案,有像波浪的,有像火焰的,最末尾是個完整的圓圈,里面點著個小黑點。
“這是…… 祭祀流程?” 林夏蹲在石碑前,用手指順著符號比劃,“你看這波浪像井水,火焰像篝火,最后這個圓圈是不是代表月亮?”
沈硯從檔案袋里翻出張祠堂的老照片,照片上的石碑還沒被破壞,側面刻著的符號和這塊石碑上的如出一轍?!斑@是用來記錄月神祭步驟的符號,” 他指著那個帶黑點的圓圈,“這個代表祭品,太爺爺?shù)娜沼浝镎f,最后一步是把祭品放在圓圈里?!?/p>
趙木匠的兒子突然 “嘶” 了一聲,指著符號中間的波浪紋:“這線條看著像條蛇??!我奶奶說古井里住著條水蛇精,難道是真的?”
“哪來的蛇精,” 林夏拍了下他的胳膊,“那是你奶奶看《白蛇傳》看多了。不過話說回來,這符號刻在石碑底下干啥?藏得這么深,怕被人看見???”
沈硯突然想起什么,抓起拓片就往外跑:“去祠堂!石碑底座肯定還有更多符號!”
祠堂的大門虛掩著,門軸發(fā)出 “吱呀” 的怪響,像個老太太在嘆氣。林夏推開門時,一股混合著香灰和霉味的氣息撲面而來,正廳的供桌積著層厚灰,只有中間的位置干干凈凈,像是經(jīng)常有人來。
沈硯直奔角落里的殘破石碑,蹲下身用手清理底座的泥土。石碑底部果然刻著更多符號,和之前見過的連起來,正好形成個完整的圖案 —— 十二種符號圍成個圓圈,中間是那個帶黑點的圓圈,像朵圍著花蕊的花。
“十二種符號,” 林夏數(shù)著圖案,“對應一年十二個月?還是代表十二個人?”
“代表十二種祭品,” 沈硯從背包里掏出《月神祭考》,翻開夾著書簽的一頁,“書上說月神祭需要十二種東西,分別對應十二個節(jié)氣,最后一樣是……” 他頓了頓,聲音有點發(fā)沉,“活人。”
趙木匠的兒子嚇得差點坐到地上:“活、活人祭品?長老他們之前就是想干這個?”
“可能不止,” 沈硯指著符號中間的黑點,“這黑點的位置和古井的位置重合,說不定他們想把祭品扔進井里,喚醒什么東西。”
林夏突然注意到供桌底下有個發(fā)亮的東西,她鉆進去一看,是個生銹的銅盒子,上面的鎖已經(jīng)被撬開,里面空無一物,只殘留著點暗紅色的粉末,聞著像干涸的血跡。
“這盒子和老槐樹下的鐵盒子很像,” 她把盒子扔給沈硯,“你看這鎖孔,也是月牙形的。”
沈硯掂了掂銅盒,突然想起影祭時從黑影里掉出來的半塊玉佩。他掏出玉佩放在盒子里,大小正好合適,玉佩上的紋路和盒子內壁的刻痕完美契合?!斑@是裝祭品的盒子,” 他肯定地說,“而且必須用沈氏的玉佩才能打開?!?/p>
就在這時,外面?zhèn)鱽硗跬婪虻拇笊らT:“沈先生!不好了!古井里冒紅水了!還帶著股血腥味!”
三人趕緊往鎮(zhèn)中心跑,遠遠就看見古井邊圍了不少人,張奶奶正舉著桃木劍在井口轉圈,嘴里念念有詞,李寡婦則跪在地上燒紙錢,火光把她的臉映得通紅。
“讓讓讓讓,” 林夏扒開人群沖到井邊,探頭往井里一看,嚇得往后跳了三大步,“我的媽呀!這水怎么跟番茄汁似的?還冒泡!”
井水確實變成了暗紅色,水面上漂浮著層泡沫,時不時有氣泡 “?!?地炸開,散發(fā)出股濃烈的鐵銹味。沈硯蹲在刻著符號的石縫邊,用手指蘸了點滲出來的水,放在鼻尖聞了聞,又用舌尖舔了一下。
“是鐵離子超標,” 他站起身,眉頭緊鎖,“井水被污染了,而且這符號在吸水里的鐵元素,你看它的顏色比昨天深多了?!?/p>
林夏湊過去一看,石縫里的符號果然變成了暗紅色,像用血畫的一樣,中間的小圓圈里甚至能看到細微的閃光,像是有金屬顆粒在里面滾動。
“這符號成精了?還會自己吃東西?” 她摸出手機對著符號拍照,閃光燈亮起的瞬間,符號突然發(fā)出陣微弱的紅光,嚇得她手一抖,手機差點掉進井里。
沈硯接住手機,屏幕上的照片里,符號周圍環(huán)繞著層淡淡的紅光,像層光暈?!斑@不是普通的符號,” 他放大照片,“是用特殊礦石混合朱砂刻的,遇到強光會發(fā)光,還能吸附金屬元素。”
張奶奶突然湊過來說:“我想起個事,十年前也發(fā)生過井水變紅的事,當時長老說是月神顯靈,讓大家往井里扔鐵器,說是給月神上供?,F(xiàn)在想想,他是想讓這符號吸收鐵元素?。 ?/p>
“吸收鐵元素干嘛?” 林夏的腦子轉不過來了,“難道它想練鐵頭功?”
“可能是在修復什么,” 沈硯指著符號末端延伸進井里的部分,“這符號應該是個完整的陣法,一直通到井底,吸收鐵元素是為了激活陣法。”
話音剛落,井底突然傳來 “轟隆” 一聲悶響,像有什么東西裂開了。水面劇烈地翻涌起來,暗紅色的井水順著石縫往外滲,所過之處,那些符號都亮了起來,形成個巨大的紅色光圈,把整個古井都罩在里面。
“快跑!” 沈硯拉著林夏往后退,“這陣法要啟動了!”
人群嚇得四散奔逃,只有張奶奶還舉著桃木劍站在光圈外,嘴里喊著:“不能讓它啟動!當年就是這陣法害死了好多人!”
沈硯突然想起《月神祭考》里的記載,鎮(zhèn)水符需要用沈氏血脈才能關閉。他掏出小刀在指尖劃了一下,剛想把血滴在符號上,就被林夏拽住了。
“等等!” 林夏指著光圈中心,那里的水面上浮現(xiàn)出個模糊的影子,像個人跪在井里,“那是什么?”
眾人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那影子慢慢抬起頭,臉上的輪廓越來越清晰 —— 居然是沈硯太爺爺?shù)臉幼?!他穿著件深藍色的對襟褂子,胸口插著把青銅匕首,鮮血染紅了衣襟,正對著井口的方向流淚。
“太爺爺?” 沈硯的聲音帶著顫抖,“怎么會……”
影子突然張開嘴,像是在說什么,但聽不見聲音。他抬起手,指向井底,然后身體漸漸變得透明,最后化作無數(shù)紅色的光點,融入了那些符號里。
隨著影子消失,紅色的光圈開始收縮,井水慢慢變回清澈,石縫里的符號也暗了下去,恢復了之前的樣子。古井又變得平靜下來,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
林夏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剛、剛才那是幽靈嗎?還是全息投影?這青霧鎮(zhèn)的科技樹是不是歪得有點離譜?”
沈硯沒說話,只是走到石縫邊,指尖輕輕碰了碰已經(jīng)變暗的符號。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 太爺爺當年不是被當成祭品害死的,他是自愿跳進井里,用自己的血關閉了陣法,那些符號不是用來激活的,是用來紀念他的。
趙木匠的兒子突然指著石碑底座:“沈哥你看!符號變了!”
眾人湊過去一看,原本代表活人的那個黑點,現(xiàn)在變成了個小小的月牙,和沈硯后頸的疤痕一模一樣。
“這是……” 張奶奶的眼睛濕潤了,“是他在告訴我們,詛咒已經(jīng)解除了,不用再獻祭了。”
夕陽把古井的影子拉得很長,林夏坐在青石板上,看著沈硯把拓片小心翼翼地收進檔案袋。遠處傳來王屠夫和李寡婦的爭吵聲,大概又是為了豬肉價格的事,聽起來格外親切。
“沈先生,” 她突然開口,“你說太爺爺是不是一直守在這里?看著我們解開這些符號?”
沈硯點點頭,指尖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但心里卻很溫暖?!翱赡馨桑?他說,“他一直想讓青霧鎮(zhèn)恢復平靜,現(xiàn)在終于做到了?!?/p>
林夏撿起塊小石子,扔進古井里,“咚” 的一聲悶響后,水面泛起層層漣漪。她看著自己的倒影在水里晃悠,突然覺得這青霧鎮(zhèn)雖然怪事連連,但總能在最后給人驚喜,就像本永遠猜不到結局的小說。
沈硯把銅盒放進背包,里面還躺著那塊拼合完整的玉佩。夕陽的金光透過玉佩照在地上,形成個小小的月牙形狀,正好落在石縫里的符號上,像給它蓋上了個印章。
圖書館的燈光在暮色中亮了起來,林夏和沈硯并肩往回走,影子在地上手牽著手,像兩個親密的伙伴。趙木匠的兒子扛著石碑跟在后面,嘴里哼著跑調的安魂曲,石縫里的符號在夕陽下閃著微光,像是在輕輕哼唱著回應。
禁書區(qū)的那本線裝書被放回了原位,書頁上的朱砂符號旁邊,多了張小小的便簽,是林夏用歪歪扭扭的字跡寫的:“此符號已解密,不是蚊香,是好人卡?!?/p>
而古井邊的石縫里,那枚被沈硯滴過血的符號,在月光下偶爾會閃過一絲極淡的紅光,像顆跳動的心臟,守護著這個終于找回平靜的小鎮(zhèn)。
至于那些還沒被完全破譯的符號,誰在乎呢?青霧鎮(zhèn)的故事還長著呢,有的是時間慢慢猜。畢竟,帶著點小秘密過日子,才更有意思,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