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司今沒有理會蘇晚那具早已僵硬得如同石像的身體。
他只是抬起手,在那面由無數(shù)個“現(xiàn)在”所組成的、巨大的屏幕墻上,輕輕一點。
所有的實時畫面,都在瞬間,變成了一片深淵般的、令人心悸的漆黑。
然后,主屏幕,也是最大的一塊屏幕,像一只沉睡了千年的、獨眼的巨獸,緩緩地,亮了起來。
那不是直播。
是一段錄像。
一段被塵封的、來自過去的、早已被宣判了死刑的錄像。
時間戳,清晰地顯示在屏幕的左上角——七年前。
那場奪走了她一切的、“意外”發(fā)生的前一個小時。
畫面里,是她無比熟悉的、墨家的那間老舊的書房。
墨司今,和墨司夜,正在激烈地爭吵。
起初,墨司夜背對著監(jiān)控的鏡頭,他的背影,看起來緊繃,而憤怒,像一只被激怒了的、正在保護自己領地的雄獅。
他嘶啞的聲音,帶著電磁信號特有的、失真的冰冷,穿透了七年的時光,狠狠地撞擊著蘇晚的耳膜。
“你不能動她!”
蘇晚的心,在那一瞬間,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地揪緊了。
看啊。
這就是她愛過的男人。
這就是支撐著她在這座地獄里,如同行尸走肉般,茍延殘喘了七年的、唯一的信仰。
他是在保護她。
他是在……
然而,下一秒,畫面里的墨司夜,猛地轉過了身。
他的臉上,沒有蘇晚記憶中那如沐春風的溫柔,也沒有她想象中為了保護愛人而滋生的憤怒。
那張與墨司今一模一樣的、英俊的臉龐上,只有一種她從未見過的、因為極致的嫉妒而扭曲的、瘋狂的占有欲。
他指著墨司今,像一頭被侵犯了領地的、嗜血的野獸,用盡全身的力氣,歇斯底里地嘶吼道:
“她是我先發(fā)現(xiàn)的獵物!”
“你不能搶!”
獵物。
這個詞,像一顆用冰凌鑄成的、最惡毒的子彈,拖著長長的、尖銳的呼嘯,精準地、毫不留情地,擊碎了蘇晚用七年的血淚與幻想所辛苦構建起來的、那座名為“愛情”的、唯一的精神圣殿。
她的靈魂,仿佛在那一瞬間,被徹底地、連根拔起地,從身體里抽離了。
渾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間被抽干,又被灌入了足以凍結一切的、來自絕對零度的液氮。
錄像,還在繼續(xù)。
畫面里,面對著弟弟那副丑陋的、歇斯底里的嘴臉,墨司今的臉上,卻浮現(xiàn)出了一種蘇晚從未見過的、冰冷的、仿佛在看一個跳梁小丑般的鄙夷。
他上前一步,用一種近乎于羞辱的、絕對碾壓的姿態(tài),單手掐住了墨司夜的脖子,將他狠狠地抵在了背后的書柜之上。
他看著他,像在看一件早已被自己玩膩了的、破損的玩具。
然后,他笑了。
他用一種極輕的、帶著濃濃嘲諷的語氣,冷笑道:
“廢物。”
“你連守護自己戰(zhàn)利品的本事,都沒有。”
錄像,到此結束。
巨大的屏幕,瞬間,又恢復了那片深淵般的、令人心悸的漆黑。
監(jiān)控室里,一片死寂。
蘇晚沒有哭。
她甚至,沒有尖叫。
她只是靜靜地,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像一座被風化了千年的、早已失去了靈魂的石像。
她感覺自己的世界,正在無聲地、一片一片地、如同被酸雨腐蝕的壁畫般,剝落、粉碎。
她的愛情。
她的堅持。
她的……信仰。
所有的一切,都在剛才那短短的三十秒里,被徹底地、干凈地,焚燒成了一捧冰冷的、再也無法拼湊起來的……
灰燼。
她,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個笑話。
一個被明碼標價的、可供兄弟二人爭搶的、名為“蘇晚”的……
戰(zhàn)利品。
墨司今滿意地,看著蘇晚臉上那最后一絲血色,也隨著那段錄像的結束,徹底褪盡。
他看著她那雙曾經(jīng)盛滿了星辰與愛戀的、琥珀色的瞳仁,此刻,變成了一對被掏空了靈魂的、美麗的琉璃珠子,空洞,而死寂。
他像一個最虔誠的、也是最殘忍的鑒賞家,正在欣賞著自己親手締造的、最完美的、破碎的藝術品。
他緩緩地,走上前。
他輕輕地抬起她的下巴,那動作,溫柔得像是在對待一朵沾染了晨露的、最脆弱的玫瑰花瓣。
他強迫她,看著自己。
看著他這張,與那個將她視為“獵物”的男人,一模一樣的臉。
“我親愛的阿晚,”他的聲音,像一道來自地獄的、帶著無盡滿足喟嘆的耳語,在她耳邊響起,“你看,我才是那個,從不說謊的人。”
他頓了頓,似乎很享受她此刻那副靈魂被徹底抽離的、行尸走肉般的模樣。
“那個你心心念念、不惜一切代價,想要去救的‘英雄’……”
“他和我,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蘇晚沒有反應。
她的世界,已經(jīng)變成了一片無邊無際的、充斥著巨大耳鳴的白色虛無。
她聽不到他的聲音。
她感覺不到他的觸摸。
她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
墨司今似乎對她的麻木感到了一絲不悅。
他微微俯身,將薄唇,湊到她的耳廓邊,那灼熱的、帶著他身上獨有雪松氣息的吐息,像一條最冰冷的、滑膩的毒蛇,終于,鉆入了她那片白色的、混沌的世界。
他用一種只有情人之間才會有的、最親昵的、仿佛在分享一個甜蜜秘密的語調,輕聲說出了,那句將她徹底打入萬劫不復深淵的、最后的審判:
“現(xiàn)在,告訴我……”
“你明天晚上的逃跑……”
“……又是,為了誰呢?”
第14章:成為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