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我急切地問?!拔視_追兵,然后去約定的地點和你們會合?!薄安恍?!
”我立刻反對,“這太危險了!你一個人怎么可能引開那么多追兵?我要和你一起去!
”“你去了,只會是累贅?!彼脑捴苯佣鴼埧幔瑳]有絲毫情面。我被噎了一下,
卻無法反駁。我確實什么都不會,去了只會拖他的后腿?!翱墒恰薄皼]有可是。
”阿木的語氣不容置疑,“小姐,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你若信我,就按我說的做。
你若不信……”他頓了頓,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你現(xiàn)在就帶著錢離開,走得越遠越好,
永遠不要再回來?!蔽铱粗?,看著他那雙寫滿了堅毅和決心的眼睛。我知道,
他說的是對的。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恐懼和不安,鄭重地點了點頭?!昂茫倚拍恪?/p>
”我將身上那個裝滿了所有金銀珠寶的包裹遞給他,“這些你拿著,或許用得上。
”他沒有接,只是搖了搖頭:“錢對我沒用。小姐,你只需要答應(yīng)我一件事。”“什么事?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沒能回來,你一定要帶著阿竹,離開這里,去江南,
去一個誰也找不到你們的地方,好好活下去?!彼恼Z氣很平靜,
像是在交代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后事。我的眼淚,再一次無法控制地流了下來?!澳銜貋淼?。
”我哽咽著說,“你一定會回來的。你還要帶阿竹遠走高飛,你們兄妹……還要團聚。
”他看著我,沉默了片刻,嘴角似乎牽起了一抹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弧度?!敖栊〗慵?。
”說完,他重新戴上了那張黑色的面巾,轉(zhuǎn)身,毫不猶豫地融入了無邊的夜色之中,
只留給我一個決絕而孤高的背影。那一夜,是我十六年來最漫長的一夜。
我將自己反鎖在客棧的房間里,不敢點燈,只敢借著窗外泄進來的微弱月光,
像一頭困在籠中的野獸,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時間被拉伸得無比漫長,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我的心一會兒被希望高高拋起,一會兒又被恐懼重重砸下。
我無法想象阿木在礦山里會遇到什么,更不敢去想,他是否能找到阿竹,以及找到她時,
她會是什么樣子。我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袖中那把冰冷的匕首,這是我此刻唯一的依靠。
我將包裹里的干糧和水分成兩份,備好了馬匹,只要聽到阿木的信號,
我便能在第一時間沖出去接應(yīng)他們。窗外,黑石鎮(zhèn)的喧囂漸漸沉寂,
只剩下幾聲零星的犬吠和更夫的梆子聲?!疤旄晌镌铮⌒幕馉T——”梆子聲由遠及近,
又由近及遠,敲在我的心上,一下,又一下。子時,丑時,
寅時……天邊開始泛起一絲魚肚白,最黑暗的時刻即將過去,可阿木,依然沒有回來。
一個可怕的念頭,像毒藤一樣開始在我心中蔓延:他失敗了。他是不是被發(fā)現(xiàn)了?
是不是已經(jīng)……我不敢再想下去,每多想一分,我的心就冷一分。就在我?guī)缀跻唤^望吞噬,
準備不顧一切沖出去,哪怕是去給他們收尸時,窗外,
突然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模仿杜鵑鳥的叫聲?!肮竟尽尽倍檀伲统?,
帶著一絲疲憊。這是我們約定的信號!我渾身一震,所有的血液瞬間涌向頭頂。
我猛地推開窗戶,只見客棧后巷的陰影里,一個高大的身影正靠著墻壁,艱難地支撐著身體。
他的懷里,還抱著一個瘦小的人。是阿木!他們回來了!我來不及多想,
抓起早已準備好的包裹,瘋了似的沖下樓,從后門奔了出去。當我跑到他面前時,
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阿木的半邊身子都被鮮血染透了,他的一條胳膊軟軟地垂著,
顯然是受了重傷。但他依然用另一只完好的手臂,將懷里的人護得緊緊的。
而他懷里的那個人……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呼吸瞬間停滯了。那真的是我的阿竹嗎?
她穿著一身破爛不堪的囚服,上面滿是污泥和血跡。她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
原本清秀的臉頰深深地凹陷下去,嘴唇干裂,臉色慘白如紙。她的頭發(fā)被剃得亂七八糟,
身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鞭痕,有些傷口甚至還在往外滲著血。她緊閉著雙眼,
已經(jīng)徹底失去了意識,若不是胸口還有一絲微弱的起伏,
我?guī)缀跻詾椤靶〗恪卑⒛镜穆曇羯硢〉脜柡Γ粗?,眼神里滿是焦急,“快走,
追兵……很快就到?!蔽业难蹨I奪眶而出,心痛得如同刀絞。我用盡全身的力氣,
才沒有讓自己哭出聲來。我點了點頭,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將阿竹瘦弱的身子背到自己背上。她的身體輕得像一片羽毛,硌得我背骨生疼。
我們踉踉蹌蹌地跑到備好的馬匹旁,我先將阿竹安頓在馬背上,用繩子將她和自己綁在一起,
然后才將受傷的阿木扶上另一匹馬?!白?!”我用盡全力,一鞭子抽在馬臀上,
兩匹馬嘶鳴一聲,沖出了死寂的小鎮(zhèn),向著東方,向著生的方向狂奔而去。身后,
黑石鎮(zhèn)的方向,隱隱傳來了急促的號角聲和雜亂的馬蹄聲。追兵來了。我們不敢停歇,
一路策馬狂奔。晨曦刺破了黑暗,金色的陽光灑滿大地,可我卻感覺不到一絲溫暖。
阿竹伏在我的背上,身體冰冷,氣息微弱,我生怕她下一刻就會停止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