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代品？”我重復著這個詞，感覺自己的大腦像一臺過載的電腦，已經(jīng)無法處理任何新的信息。我盯著林夕的小姨，試圖從她平靜的臉上找出一絲開玩笑的痕跡，但我失敗了。她的眼神，認真得令人不寒而栗。
“我不明白……什么叫替代品？”我的聲音干澀得像砂紙在摩擦，“你們到底想對我做什么？”
她放下茶杯，發(fā)出一聲輕微的脆響，在這死寂的空氣中顯得格外刺耳?！安皇俏覀兿雽δ阕鍪裁?，而是‘規(guī)則’要求你做什么。你親手打破了平衡，就要由你來承受失衡帶來的后果。這很公平。”
“公平？”我?guī)缀跻Τ雎晛恚旖菂s無論如何也扯不起來，“就因為我給狗做了個絕育手術，我就要變成什么鬼替代品？這算哪門子的公平？這是邪教！”
“你可以這么認為?！彼龑Υ瞬恢每煞?，語氣依舊平淡，“但事實不會因為你的不相信而改變。你昨晚經(jīng)歷的一切，只是個開始。信使土豆因為失去了‘信標’，它的本源能量正在不斷流失。為了保護它，小夕用你我卡里的錢，買了一塊‘鎖元玉’，暫時鎖住了它的能量流失。但玉石的力量是有限的，它只能治標，不能治本?！?/p>
“所以，你們就想讓我來治本？”我諷刺地反問。
“是的。”她坦然地點了點頭，“我們布下了一個‘同源轉換’的陣法。這個陣法的作用，就是將本該由土豆承受的‘流失’，轉移到另一個與它有過深度靈魂鏈接的生命體上。而你，周辰，作為土豆這三年來最親密的主人，你們之間的羈絆，是你自己都無法想象的深厚。你是最完美的，也是唯一的替代品?！?/p>
我的腦袋“嗡”的一聲，像是被重錘擊中。她的話，每一個字我都聽得懂，但組合在一起，卻構成了一個我無法理解的、荒誕而恐怖的邏輯閉環(huán)。
“也就是說，土豆失去的那些……所謂的‘能量’，會從我身上抽走？”
“可以這么理解?！彼f，“它會逐漸變得溫順、健康，回歸到一只普通寵物的最佳狀態(tài)。而你，會逐漸體驗到它本該經(jīng)歷的一切。比如，荷爾蒙的紊亂，情緒的焦躁，以及……某些生理特征的退化?！?/p>
生理特征的退化！
這幾個字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我混亂的思緒，讓我瞬間明白了那個關于手術臺的噩夢，以及鏡子里那個戴著伊麗莎白圈的幻影，究竟意味著什么！
一股涼氣從我的尾椎骨直沖天靈蓋，我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因為動作太猛，帶倒了茶杯，滾燙的茶水灑了一地。
“你們瘋了！你們都是瘋子！”我指著她，手指因為憤怒和恐懼而劇烈顫抖，“這是犯法的！是故意傷害！我要報警！”
“去吧。”她看著我，眼神里帶著一絲憐憫，“警察會相信你說的話嗎？一個關于狗的神諭、能量轉移和玄學陣法的故事？他們只會把你當成一個精神失常的人，或者，是一個因為和女友吵架而惡意誹謗的偏執(zhí)狂。”
她的話，像一盆冰水，將我滿腔的怒火澆得一干二凈。是的，她說得對。我沒有任何證據(jù)。我所經(jīng)歷的一切，撓門聲，幻覺，都只發(fā)生在我一個人的世界里。我說出去，誰會信？
我頹然地坐回椅子上，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絕望籠罩了我。我不是在跟一個或幾個人對抗，我是在跟一套我完全無法理解的、詭異的“規(guī)則”對抗。
“我……我該怎么辦？”我喃喃自語，聲音里帶著一絲哀求，“阿姨，我們認識了這么久，您一直都很疼我。您就眼睜睜地看著我……變成那樣嗎？林夕呢？她也希望我變成那樣嗎？”
提到林夕，她一直平靜的臉上，終于出現(xiàn)了一絲波瀾。她嘆了口氣，眼神復雜。
“小夕她……比你更痛苦?！彼f，“一邊是家族的使命和信使的安危，一邊是她深愛的男人。這個選擇對她來說太殘忍了。她把自己關在山里，不吃不喝，日夜為你在‘它’面前祈禱，希望能為你求得一絲轉機?！?/p>
“轉機？”我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一絲希望，“還有辦法，對不對？一定還有別的辦法可以停止這個鬼儀式！”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為她不會再回答。就在我的心快要沉入谷底時，她才緩緩開口。
“辦法，或許有。但主動權，不在我們手里?！彼粗?，目光變得前所未有的嚴肅，“‘同源轉換’的陣法一旦啟動，除非找到一個新的‘信標’，來替代被你毀掉的那個，否則無法停止?！?/p>
“新的信標？”我急切地追問，“那是什么東西？在哪里可以找到？不管花多少錢，我都愿意！”
她搖了搖頭：“‘信標’不是用錢能買到的東西。它必須是蘊含著最純粹、最原始生命能量的‘活物’。而且，它還必須得到信使的認可，愿意與信使的靈魂產(chǎn)生共鳴?！?/p>
“活物？”我愣住了。
“是的?！彼酒鹕?，從柜臺后面的一個精致的木盒里，拿出了一本線裝的、看起來很古舊的冊子。她翻到其中一頁，指給我看。
那上面是用毛筆畫的一些圖案，旁邊還有一些看不懂的符號和注解。我看到了一幅圖，畫的是一只狗，它的身體里似乎有一道光，連接著天際。而在它下方，畫著幾樣東西。
“這是我們家族代代相傳的《信使錄》?！彼钢渲幸粋€圖案，“你看，這里記載了可以作為‘信標’替代物的幾種東西。比如，千年樹的樹心，初生嬰兒的第一縷胎發(fā)，或者……最難找到的一種——‘靈犀角’?！?/p>
“靈犀角？”
“傳說中一種通靈神獸的角。據(jù)說它蘊含的生命能量，足以讓一個瀕死的信使瞬間恢復巔峰。但這種東西，只存在于傳說里，幾百年來，我們家族的先輩也從未見過?！?/p>
我的心又涼了半截。千年樹心，嬰兒胎發(fā)，靈犀角……這些東西聽起來一個比一個玄乎，一個比一個不靠譜。這跟直接告訴我沒救了有什么區(qū)別？
“就沒有……更現(xiàn)實一點的辦法嗎？”我不甘心地問。
她又沉默了。她合上那本古舊的冊子，目光投向窗外繁華的街道，眼神里充滿了疲憊和無奈。
“周辰，解鈴還須系鈴人?！彼p聲說，“這場因果，由你而起。或許，答案也只能由你自己去尋找。小夕為你求來的，不是一個確切的方法，而是一個‘信息差’?！?/p>
“信息差？”這個詞讓我精神一振。
“是的?！枪降?。它不會給你一個死局。它在關閉一扇門的時候，必然會給你留下一扇窗?！ㄟ^小夕的祈禱，給予了一個模糊的‘指引’。這個指引，就是信息。一個只有你，才能解讀出來的信息。我們其他人，都看不到，也無法理解。”
“指引在哪里？是什么？”我激動地站了起來。
“我不知道?！彼龘u了搖頭，“小夕說，指引就藏在你和土豆的‘羈絆’里。在你帶走土豆，締結這段緣分的那一天起，答案的種子就已經(jīng)埋下了。你需要回去，回到你們開始的地方，去尋找你們之間那些被你忽略的細節(jié)。或許，線索就在其中?！?/p>
回到我們開始的地方……我和土豆的羈絆……
我的腦海里開始飛速地閃過這三年來的點點滴滴。我從寵物店把它抱回家的那天，它第一次在我手心里睡著的樣子，我們一起在公園里追逐嬉戲的畫面……這些記憶，曾經(jīng)是那么溫暖，此刻卻像一把把尖刀，反復切割著我的心臟。
我忽略了什么細節(jié)？
“我該怎么找？”我茫然地問。
“用心去找?！彼f，“在你被那個‘陣法’完全同化之前，你還有時間。記住，不要用你固有的邏輯和科學去判斷。試著像小夕一樣，去感受，去相信。”
她的話，像是在我漆黑的絕望里，點亮了一盞微弱的燭火。雖然前路依舊迷茫，但至少，有了一個方向。
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她的話，但眼下的情況，我已經(jīng)沒有別的選擇了。與其坐以待斃，等著自己身上發(fā)生更可怕的變化，不如死馬當活馬醫(yī)，去尋找那虛無縹緲的“指引”。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了“靜心堂”。臨走前，林夕的小姨叫住了我。
“周辰，”她遞給我一個小小的紅色錦囊，“把這個帶在身上。這里面是我求來的護身符，或許能幫你抵擋一些‘侵蝕’，讓你保持清醒的時間更長一些。”
我接過那個錦囊，入手溫潤，里面似乎裝著一小塊玉石。我說了聲“謝謝”，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的。
我買了當天返回的票。坐在回程的高鐵上，我緊緊地攥著那個錦囊，腦子里一片混亂。林夕小姨的話，一遍遍地在我耳邊回響。
“回到你們開始的地方。”
我和土豆開始的地方，是那家寵物店。
難道線索，會在那里？
這聽起來荒誕至極，但我卻像一個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一回到我所在的城市，我甚至沒有回家，而是直接打車去了那家寵物店。三年過去了，寵物店還在原來的位置，只是招牌換了新的。
我推門進去，一個年輕的店員迎了上來。我向他打聽三年前賣給我柯基的那個老板，店員說老板早就換人了，原來的老板去哪兒了，他也不清楚。
唯一的線索，就這么斷了。
我頹喪地走出寵物店，站在傍晚的車水馬龍里，感覺自己像一個被世界拋棄的孤魂。
就在我準備放棄，轉身離開的時候，我的目光無意中掃過寵物店旁邊的一家店。那是一家很小的、看起來有些年頭的古玩店，門面很不起眼，夾在寵物店和一家奶茶店中間，如果不是特意去看，很容易就會被忽略。
我記得，三年前，我買土豆的時候，這家店就在這里。當時我還好奇地朝里面張望過。
一個荒唐的念頭，毫無征兆地竄進了我的腦海。
林夕小姨說，答案在我締結緣分的那一天就埋下了。那天，我除了遇見土豆，還看見了這家店……這之間，會有什么聯(lián)系嗎？
這個想法很可笑，但我此刻已經(jīng)顧不上那么多了。任何一絲的可能性，我都不能放過。
我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推開了那家古玩店的門。
門上的鈴鐺發(fā)出一陣清脆的響聲。店里光線昏暗，空氣中漂浮著塵埃和舊木頭的味道。一個戴著老花鏡、頭發(fā)花白的老人，正坐在一張八仙桌后，專心致志地擦拭著一個青銅香爐。
他聽到聲音，抬起頭，透過鏡片看了我一眼，淡淡地問：“小伙子，想看點什么？”
“我……我隨便看看?！蔽乙贿呎f，一邊在店里轉悠起來。
店里的東西很雜，瓷器、木雕、舊書、銅錢……看起來都有些年頭，但真假難辨。我假裝在看貨架上的東西，眼睛卻在四處搜尋，試圖找到一些……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
就在這時，我的目光，被墻角一個不起眼的木架吸引了。
那個木架的最底層，放著一個用紅布蓋著的、方方正正的東西。吸引我的，不是那個東西本身，而是蓋在上面的那塊紅布。
紅布的一角，繡著一個很奇怪的符號。
那個符號，我見過。就在林夕小姨給我看的那本《信使錄》上，在那個畫著“靈犀角”的圖案旁邊，就有這個一模一樣的符號！
我的心臟，瞬間狂跳起來。
那一瞬間，我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頭頂。時間仿佛變慢了，周圍的一切聲音都消失了，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個繡在紅布上的、神秘而詭異的符號。它像一個烙印，深深地刻在我的視網(wǎng)膜上。
我強壓住內(nèi)心的狂跳，裝作不經(jīng)意地走到那個木架旁，蹲下身，指著那個被紅布蓋著的東西，問那個老人：“老板，這個……是什么??？能看看嗎？”
老人抬起眼皮，順著我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但隨即又恢復了平靜?！芭叮莻€啊，一個客人寄賣的舊玩意兒，沒什么看頭?！彼恼Z氣很隨意，像是在打發(fā)一個不懂行的小年輕。
他越是這么說，我心里就越是篤定，這東西一定有問題！
“我就好奇看看?！蔽覉猿值?，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充滿了一個外行人的天真，“這上面的布挺好看的?！?/p>
老人盯著我看了幾秒鐘，那眼神仿佛能穿透我的皮囊，看到我內(nèi)心深處的焦灼和秘密。最終，他緩緩地站起身，踱了過來。
他沒有直接掀開紅布，而是先用他那雙布滿皺紋的手，在紅布上輕輕拂過，像是在安撫一個沉睡的生靈。然后，他才捏住紅布的一角，猛地一下將其掀開。
紅布之下，是一個長方形的木匣子。木頭是暗紅色的，看起來很有年頭，上面雕刻著繁復的云紋。匣子沒有上鎖，只是簡單地合著。
“一個舊木匣子而已?！崩先说卣f。
但我知道，重要的不是匣子，而是里面的東西。我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個匣子，心臟“怦怦”地跳著，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來。
“能……能打開看看嗎？”我的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發(fā)顫。
老人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而是伸出兩根手指，在匣子的蓋子上，以一種奇特的韻律，輕輕敲擊了三下。然后，他才緩緩地將匣蓋推開。
當我看清匣子里東西的那一刻，我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停滯了。
匣子內(nèi)部鋪著一層厚厚的明黃色綢緞，而在綢緞的中央，靜靜地躺著一截……角。
那是一截約莫十五厘米長的角，通體呈現(xiàn)出一種溫潤的、類似羊脂白玉的色澤，但又比玉石多了幾分生命的質(zhì)感。它的形狀并非筆直，而是帶著一道優(yōu)雅的、微微彎曲的弧度。最奇特的是，在角的根部，隱約可以看到一圈圈如同樹木年輪般的紋路，而在角的尖端，則透著一絲淡淡的粉色，仿佛有血液在其中緩緩流淌。
這就是……靈犀角？
雖然我從未見過，但當我看到它的第一眼，我的內(nèi)心深處就有一個聲音在瘋狂地吶喊：就是它！這就是我要找的東西！
“怎么樣？就是一個不知名動物的角，沒什么稀奇的?！崩先说穆曇魧⑽覐恼痼@中拉了回來。
我猛地抬起頭，看著他，幾乎是脫口而出：“老板，這個東西，我買了！您開個價！”
老人笑了，那笑容意味深長?！靶』镒?，看來你不是隨便看看啊。你是……專門為它來的？”
我的心一緊，知道自己剛才的表現(xiàn)太過急切，暴露了目的。我索性不再掩飾，點了點頭：“是。老板，這東西對我很重要，請您一定要賣給我?！?/p>
“哦？”他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我，“你怎么知道這東西對你重要？你知道它是什么嗎？”
“我……”我一時語塞。我總不能告訴他，我女朋友家信奉一個神秘的“它”，我因為給狗做了絕育，即將變成一個生理特征退化的“替代品”，而這個角，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