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林小滿就爬了起來，比雞叫得還早。今天是去供銷社見周明遠的日子，她心里既緊張又期待，像揣了顆滾燙的石子，坐立難安。
她特意挑了件最干凈的藍布褂子穿上，又對著模糊的銅鏡理了理頭發(fā)。鏡子里的姑娘依舊圓潤，但眼神里的怯懦早已被堅定取代。這幾天忙著做腌菜，她明顯感覺自己走路輕快了些，臉頰也有了健康的紅暈，不再是之前那種病懨懨的虛胖。
“姐，你今天要去供銷社?。俊绷中”嘀殊斓乃蹚睦镂莩鰜?，看到姐姐打扮得整整齊齊，好奇地問。
“是啊，去跟供銷社的同志談?wù)勲绮说氖??！绷中M笑著摸了摸弟弟的頭，“等姐談成了，給你買新文具。”
“太好了！”林小兵立刻精神起來，“姐你一定能談成！”
王桂香也起來了，手里拿著個嶄新的粗布袋子：“我給你縫了個新袋子，把腌菜裝進去，看著體面點。昨天剩的玉米餅子帶上，路上餓了吃。”她說話時眼神躲閃，不像平時那樣咋咋呼呼，反倒透著點小心翼翼的關(guān)切。
林小滿心里一暖，接過布袋子：“謝謝媽?！?/p>
“謝啥，你要是真能跟供銷社掛上鉤，以后咱家的日子就能好過點了。”王桂香嘆了口氣，“到了供銷社機靈點，少說話多聽著，別讓人糊弄了?！?/p>
“我知道了媽?！绷中M點點頭，把精心挑選的兩瓶腌菜裝進新袋子里，又在上面蓋了塊干凈的布。這兩瓶腌菜是她昨晚連夜做的，用的是最新鮮的野菜，調(diào)味也比之前更精細，她要拿出最好的手藝來。
林老實蹲在門檻上抽著旱煙，看著女兒忙碌的身影，吧嗒吧嗒抽了兩口煙說：“路上慢點，別慌慌張張的。要是談不攏也沒啥，咱再想別的辦法?！彪m然嘴上這么說，但他眼里的期盼卻藏不住。
“爹，我知道了。”林小滿背上袋子，深吸一口氣，“我走了?！?/p>
“去吧去吧?！蓖豕鹣銚]揮手，看著女兒的背影消失在村口，才轉(zhuǎn)身對林老實說，“你說……小滿真能成？”
林老實磕了磕煙袋鍋：“這丫頭最近像變了個人似的，心眼活泛了，也能下力氣了，說不定真能成?！?/p>
林小滿一路緊趕慢趕，不到晌午就到了鎮(zhèn)上。供銷社在鎮(zhèn)中心，是棟青磚瓦房，在周圍的土坯房里格外顯眼。門口掛著“為人民服務(wù)”的紅漆大字，進出的人絡(luò)繹不絕。
站在供銷社門口，林小滿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敢進去。里面貨架林立，擺滿了各種商品，從針頭線腦到油鹽醬醋，應(yīng)有盡有。柜臺后面站著幾個穿著藍色工裝的售貨員，態(tài)度算不上熱情，但也不算冷淡。
“同志，請問周明遠同志在嗎？”林小滿走到一個看起來年紀稍長的售貨員面前，怯生生地問。
“找小周??？他在后面?zhèn)}庫盤點呢?！笔圬泦T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是哪個村的？找他有事？”
“我是林家莊的林小滿，昨天跟周同志約好的，來談腌菜供貨的事?！绷中M趕緊說明來意。
“哦，我知道了，你就是那個賣野菜腌菜的姑娘？”售貨員恍然大悟，“小周跟我們提過，你等著，我去叫他。”
不一會兒，周明遠就從后面走了出來，看到林小滿，立刻笑著迎了上來：“林小滿同志，你來了?！彼裉齑┝思蓛舻陌滓r衫，外面套著中山裝，顯得格外精神。
“周同志好?！绷中M有些拘謹?shù)匦α诵?，把手里的布袋子遞過去，“這是我做的腌菜，您看看。”
“好，我們?nèi)マk公室談?！敝苊鬟h接過袋子，帶著林小滿穿過貨架，來到后面一間小辦公室。辦公室不大，擺著一張辦公桌和兩把椅子，墻上掛著《發(fā)展經(jīng)濟，保障供給》的標語。
周明遠把腌菜放在桌上，打開一瓶，一股清香立刻彌漫開來。他用干凈的筷子夾了一點放進嘴里，細細品味著，點了點頭：“不錯，比昨天在集市上聞到的香味更濃郁，口感也更脆嫩?！?/p>
得到夸獎，林小滿心里的石頭落了一半，臉上露出了笑容：“謝謝周同志認可，我特意改進了做法?！?/p>
“很好。”周明遠放下筷子，從抽屜里拿出紙筆，“林小滿同志，咱們就開門見山吧。供銷社確實有興趣進你的腌菜，但我們有幾個要求?！?/p>
“周同志您說，我一定照辦?！绷中M連忙坐直了身體。
“第一，衛(wèi)生必須過關(guān)?！敝苊鬟h嚴肅地說，“食品衛(wèi)生是大事，你的制作過程必須保證干凈衛(wèi)生，工具要消毒，個人也要注意衛(wèi)生，最好能戴上口罩和帽子。”
“這個沒問題！”林小滿立刻答應(yīng)，“我本來就很注意衛(wèi)生，以后會更嚴格要求自己?！痹诂F(xiàn)代養(yǎng)成的衛(wèi)生習(xí)慣，讓她對這一點毫無異議。
“第二，質(zhì)量要穩(wěn)定。”周明遠繼續(xù)說，“不能這次做得好，下次就變味了。我們需要長期穩(wěn)定的貨源，味道、咸淡都要保持一致?！?/p>
“我會把配方記下來，嚴格按照比例制作，保證質(zhì)量穩(wěn)定?！绷中M認真地說。她前世做實驗養(yǎng)成的嚴謹習(xí)慣，正好派上用場。
“第三，價格和供應(yīng)量?！敝苊鬟h看著她說，“你在集市上賣一塊錢一瓶，給供銷社的供貨價得便宜點，我們零售定價八毛錢一瓶，你看怎么樣？初期我們每次要五十瓶，你能供應(yīng)得上嗎？”
林小滿心里快速盤算起來，五十瓶腌菜需要不少野菜和鹽，以她現(xiàn)在的條件確實有點困難，但這是個難得的機會，絕不能放棄。她咬了咬牙：“價格沒問題！供應(yīng)量……請周同志給我三天時間，三天后我一定送來五十瓶腌菜！”
周明遠有些驚訝地看著她，他本來以為她至少需要一個星期，沒想到她這么有信心：“好！我相信你！這是供貨協(xié)議，你看看，沒問題就簽字?！?/p>
林小滿接過協(xié)議，仔細看了一遍，上面寫著供貨數(shù)量、價格、質(zhì)量要求等，條款很公平。她在落款處簽下自己的名字，歪歪扭扭的字跡卻透著堅定。
“合作愉快。”周明遠和她握了握手，他的手溫暖而有力。
“合作愉快！”林小滿激動得臉都紅了，握著周明遠的手，感覺像是握住了希望。
從供銷社出來，林小滿感覺渾身都輕飄飄的，像是踩在棉花上。陽光灑在身上暖洋洋的，她忍不住哼起了歌。和供銷社合作，就意味著有了穩(wěn)定的銷路和收入，弟弟的學(xué)費有了著落，她也不用嫁給趙屠戶了！
她在鎮(zhèn)上買了十斤鹽和一些調(diào)料，又給弟弟買了個新本子和鉛筆，這才高高興興地往家趕。路上遇到幾個同村的人，她都熱情地打招呼，大家看著她春風(fēng)滿面的樣子，都好奇地問她遇到了什么好事。
“沒啥好事，就是腌菜賣得不錯?！绷中M笑著說，心里的喜悅卻藏不住。
回到家，王桂香和林老實看到她回來，立刻圍了上來。
“咋樣？成了嗎？”王桂香急切地問。
林小滿舉起手里的協(xié)議：“成了！供銷社跟我簽了協(xié)議，讓我三天后送五十瓶腌菜過去！”
“真的？！”王桂香和林老實都激動得說不出話來，接過協(xié)議翻來覆去地看，雖然不認多少字，但那紅印章看著就讓人踏實。
“太好了！小滿你真能干！”王桂香激動地抹了抹眼淚，“以后咱家再也不用愁吃穿了！”
林小兵放學(xué)回來，看到新本子和鉛筆，高興得跳了起來：“謝謝姐！姐你太厲害了！”
一家人圍著林小滿問東問西，晚飯時王桂香特意殺了只老母雞，說是給林小滿補補身子。這頓飯是林小滿穿越過來后吃得最開心的一頓，不僅因為有雞肉吃，更因為她靠自己的努力，贏得了家人的認可和尊重。
吃完飯，林小滿開始盤算怎么在三天內(nèi)做出五十瓶腌菜?？克粋€人肯定不行，得請人幫忙。她想了想，決定明天去村里找?guī)讉€手腳麻利的婦女幫忙，給她們算工錢。
就在這時，院子門被敲響了，王桂香去開門，看到門口站著的人，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是趙屠戶的姐姐趙春花?！蓖豕鹣愕吐晫α中M說。
林小滿心里咯噔一下，趙屠戶的姐姐趙春花是個出了名的厲害角色，她來肯定沒好事。
“他嬸子，在家呢？”趙春花大搖大擺地走進來，三角眼在院子里掃了一圈，最后落在林小滿身上，“喲，小滿也在?。柯犝f你最近在鎮(zhèn)上賣腌菜，掙著錢了？”
“只是做點小買賣，談不上掙錢?！绷中M不卑不亢地說。
“小買賣？我可聽說了，你都跟供銷社搭上關(guān)系了，這可不是小買賣了?！壁w春花陰陽怪氣地說，“不過話說回來，女人家再能干也得嫁人，小滿啊，你跟我弟弟的婚事也該定下來了，我媽讓我來問問，你們家啥時候有空，咱們把日子定下。”
果然是來催婚的！林小滿心里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春花姐，我已經(jīng)跟我爸媽說過了，這婚我不結(jié)?！?/p>
“你說啥？”趙春花眼睛一瞪，“婚都定下了，你說不結(jié)就不結(jié)？你們林家是想賴掉彩禮錢？我告訴你林小滿，沒門！”
“彩禮錢我們會一分不少地還給你們，但是這婚我肯定不結(jié)?！绷中M堅定地說。
“你敢！”趙春花跳了起來，“我弟弟看上你是你的福氣，別給臉不要臉！你以為你跟供銷社搭上關(guān)系就了不起了？告訴你，在這十里八鄉(xiāng)，還沒人敢跟我們趙家作對！”
“春花姐，有話好好說，別生氣。”王桂香連忙打圓場，“孩子們的事，讓他們自己商量?！?/p>
“商量啥？這婚必須結(jié)！”趙春花蠻橫地說，“我把話放這兒，三天后我再來，要是你們還不同意，別怪我們趙家不客氣！”說完，她一甩袖子，氣沖沖地走了。
院子里頓時安靜下來，王桂香和林老師的臉色都很難看。
“這可咋整？”王桂香急得團團轉(zhuǎn)，“趙家在鎮(zhèn)上勢力大，咱們可惹不起啊！”
林老實也皺著眉，吧嗒吧嗒地抽著煙，沒說話。
林小滿看著他們焦急的樣子，心里反而平靜下來。她知道，逃避解決不了問題，必須勇敢面對。
“爸，媽，你們別擔(dān)心。”林小滿看著他們，眼神堅定，“這婚我肯定不結(jié)，彩禮錢我會想辦法盡快還上。趙家要是敢來鬧事，咱們就去公社告他們！現(xiàn)在是新社會，講法律，他們不敢胡來?！?/p>
看著女兒堅定的眼神，林老實掐滅了煙袋鍋，點了點頭：“小滿說得對，咱們不惹事，但也不怕事。這婚結(jié)不結(jié)，得看小滿自己愿意不愿意?！?/p>
王桂香看著女兒，又看了看丈夫，嘆了口氣：“唉，真是造孽??！你們都聽我的，明天開始咱們?nèi)叶紕邮肿鲭绮?，先把供銷社的貨交了，掙了錢趕緊把彩禮還了，省得夜長夢多?！?/p>
月光透過窗欞灑進院子，照亮了地上的野菜和鹽巴。林小滿看著這些平凡的食材，心里充滿了力量。她知道，前路依然坎坷，趙家的威脅像一塊烏云籠罩在頭頂，但她不再害怕。
供銷社的合作是她的曙光，只要抓住這個機會，努力把腌菜生意做起來，她就能掌握自己的命運。至于趙家的威脅，她相信邪不壓正，只要自己行得正坐得端，就沒有什么可怕的。
她握緊拳頭，看著天上的月亮，心里暗暗發(fā)誓：一定要把腌菜生意做好，一定要擺脫趙家的糾纏，一定要在這個八十年代，活出自己的精彩人生！夜色漸深，但林小滿的心里卻一片明亮，充滿了希望和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