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蘇澈猛地抬起頭，那雙在黑暗中亮得驚人的眼睛，直直撞上蘇清瑤居高臨下、充滿懷疑與輕蔑的視線。
沒有閃躲，沒有畏縮。
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在昏暗的林間光影下，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嘲諷和冰冷。
“我在這里做什么？”
蘇澈的聲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啞，卻像浸了冰的刀子，每一個字都刮得人耳膜生疼。
“我！”
“蘇家嫡系！”
“蘇澈！”
蘇澈此刻伸出手指指著自己一字一頓，清晰地報出自己的身份，眼神銳利如刀鋒，刮過蘇清瑤那張倨傲的臉。
“莫說這城外荒林，便是你爺爺?shù)呐P房門口，老子半夜睡不著想去溜達一圈……”
他故意頓了頓，看著蘇清瑤因這近乎羞辱的比喻而瞬間漲紅的臉，才慢悠悠地吐出后半句：
“——又關你蘇清瑤，屁事？”
“你！”
蘇清瑤聞言氣得渾身一抖，似乎沒想到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蘇澈竟然變得如此有攻擊力，指著蘇澈的手指都開始發(fā)顫。
她身后的護衛(wèi)也微微蹙眉，但并未有所動作。
家族嫡庶尊卑有別，三房再落魄，蘇澈也是正經(jīng)的嫡系少爺，身份上壓著蘇清瑤一頭。
“至于你這寶貝耗子……”
蘇澈的目光掃過蘇清瑤懷里那只驚魂未定，正用烏溜溜小眼睛偷偷瞄他的尋寶鼠“金寶”，語氣里的嘲諷幾乎凝成實質(zhì)。
“呵，我蘇澈就算再廢物，眼光還沒低到去算計一只只會打洞的胖老鼠。”
他下巴微抬，姿態(tài)拿捏得恰到好處，帶著一種骨子里的不屑，仿佛先前從未動過救下這耗子拿去換靈石的想法。
“倒是你蘇清瑤，深更半夜不在家好生修煉，跑這荒郊野嶺遛耗子，還差點讓只野貓把你家寶貝給叼了去？”
蘇澈嗤笑一聲，搖了搖頭，那眼神，仿佛在看地主家的傻孩子。
“怎么？你爺爺給的修煉資源不夠你用，已經(jīng)匱乏到需要親自出來給靈寵找夜宵加餐了？嘖嘖，這要是傳出去……”
“你放屁！”
蘇清瑤被這一連串夾槍帶棒、句句戳肺管子的擠兌氣得七竅生煙！
她作為家老的孫女，雖然不是家族嫡系子弟，但身份也不是尋常家族子弟可以比擬，因此平日里族中的大部分子弟也對自己也可謂是笑臉相迎，何曾受過如此委屈，更何況是被一個著名的“廢物”如此當面羞辱？
她懷里，尋寶鼠“金寶”似乎也被蘇澈身上那股源自山貓的兇戾氣息和冰冷的吞噬本源所懾，不安地“嘰嘰”叫了兩聲，往蘇清瑤懷里又縮了縮。
這細微的反應落在蘇清瑤眼里，更讓她篤定蘇澈身上有鬼！
“蘇澈！你少在這里跟我耍嘴皮子！”
蘇清瑤眼中怒火熊熊，幾乎要噴出來。
“你身上那股子陰冷邪門的氣息瞞不了人！”
“金寶都怕你！說！你剛才鬼鬼祟祟躲在這里，是不是想對金寶不利？”
“還是你修煉了什么見不得人的邪魔歪道？！”
蘇澈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他攤開沾著泥污的手掌，在蘇清瑤眼前晃了晃。
“邪魔歪道？”
“來，蘇大小姐，你睜大眼睛好好看看，我身上哪點像修煉了邪功？引氣入體都做不到的‘著名廢物’，修煉邪功？你是話本子看多了，還是腦子被你家耗子啃了？”
他語氣陡然轉(zhuǎn)冷，眼神銳利如鷹隼，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壓迫感，向前逼近一步！
這一步，踏得極穩(wěn)。
體內(nèi)那奔涌的山貓精氣雖未完全馴服，卻實實在在地強化了他的體魄，一股遠比過去凝實厚重的氣勢，自然而然地散發(fā)出來。
“蘇清瑤！”
蘇澈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在寂靜的林間！
“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污蔑同族嫡系子弟修煉邪功，按族規(guī)，該當何罪？！要不要我現(xiàn)在就跟你回執(zhí)法堂，請諸位家老評評理？！”
“我倒要看看，是你蘇清瑤紅口白牙一張嘴就能定我的罪，還是你爺爺，能只手遮天，把這‘污蔑嫡系’的罪名也給你抹平了！”
“你……！”
蘇清瑤被這突如其來的厲聲質(zhì)問和搬出的族規(guī)噎得臉色發(fā)白，指著蘇澈的手指抖得更厲害了，卻一個字也反駁不出來。
污蔑嫡系！
這頂帽子扣下來，就算她爺爺是家老，也絕對吃不消！
執(zhí)法堂那幫老古板，最重規(guī)矩！
蘇澈看著蘇清瑤那副又驚又怒、憋屈得快要爆炸卻偏偏無可奈何的樣子，心中那股因吞噬帶來的暴戾和眩暈感，竟詭異地被一種冰冷的快意所取代。
原來，身份這東西，用好了，比拳頭還爽？
他扯出一個毫無溫度的笑容。
“怎么？啞巴了？剛才質(zhì)問我的氣勢呢？被你家耗子吃了？”
“蘇澈！你找死！”
蘇清瑤終于被徹底激怒，理智的弦瞬間崩斷！
她體內(nèi)靈力下意識地涌動，一股屬于引氣中期修士的微弱氣息升騰而起，赤紅色的火屬性靈力在掌心隱隱匯聚！
“小姐不可！”
身后的護衛(wèi)臉色一變，急忙出聲阻止，同時一步踏前，隱隱將蘇清瑤護在身后，警惕地盯著蘇澈。
動手？
不敢！
對嫡系少爺出手，亦是觸犯了族規(guī)，更會牽連家人！
蘇澈看著蘇清瑤掌中那翻騰的火苗，心中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想笑。
吞噬了腐沼蜥和整個血腐甲蟲群，還有這幾晚的“加餐”，他現(xiàn)在的身體強度，絕對遠超普通引氣修士！
真要動手……呵呵。
但他不會動手。
至少現(xiàn)在不會。
他需要時間，需要更多的“養(yǎng)分”，需要徹底掌控體內(nèi)這股冰冷而強大的力量。
“呵，惱羞成怒，想動手？”
蘇澈嗤笑一聲，姿態(tài)擺得更足了，他甚至撣了撣自己破爛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塵，眼神睥睨。
“行啊，蘇清瑤！”
“再過半年就是族中大比。”
他伸出食指，隔空點了點蘇清瑤那張因暴怒而扭曲的臉，語氣輕描淡寫，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寒意。
“擂臺上，可是生死不論，各憑本事。”
“到時候，我讓你一只手?！?/p>
“看看我這個廢物能不能把你這引氣中期的天才……”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極度嘲諷的弧度，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吐出最后三個字：
“——打出屎。”
蘇清瑤聞聽此言頓時氣得眼前發(fā)黑，差點一口血噴出來！
“蘇！澈！”
她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兩個字，胸口雙處隨之劇烈起伏，掌心的火苗噗地一聲熄滅，只剩下氣得通紅的雙眼死死瞪著蘇澈，那眼神，恨不得生吃其肉！
“好！好！好！”
蘇清瑤連說了三個好字，怒極反笑，笑容猙獰。
“族中大比！你給我等著！到時候，當著全族的面，為你今天說的每一個字，付出代價！我要讓你知道，廢物，永遠都是廢物！”
“哦？”
蘇澈挑了挑眉，語氣輕松得像在討論晚飯吃什么。
“那小爺期待你的表演。希望到時候，你的拳頭能比你的嘴硬一點，別跟你家耗子似的，只會吱哇亂叫?！?/p>
說完，他懶得再看蘇清瑤那副快要原地爆炸的模樣，更懶得理會那只還在瑟瑟發(fā)抖的尋寶鼠。
他直接轉(zhuǎn)身，拖著那身破破爛爛、沾滿泥污血漬的青色勁裝，邁著一種近乎六親不認的囂張步伐，晃晃悠悠地朝著蘇家大宅的方向走去。
背影在昏暗的林間，拉出一道孤絕而桀驁的影子。
只留下蘇清瑤在原地，氣得渾身發(fā)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啊——?。?！”
直到蘇澈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林外，蘇清瑤才發(fā)出一聲壓抑不住的，充滿屈辱和狂怒的尖銳爆鳴！
她一腳狠狠踹在旁邊的大樹上，震得落葉簌簌而下。
“廢物！廢物！他怎敢！他怎敢如此辱我！”
“小姐息怒！”
護衛(wèi)連忙上前安撫。
“時候不早了，小姐追著‘金寶’出來快半個時辰了，想來也累了，屋中家老若是知道小姐你跑出城來該擔心了！”
“那蘇澈也不過是逞口舌之利，垂死掙扎罷了！！”
“垂死掙扎？”
蘇清瑤猛地轉(zhuǎn)頭，通紅的眼睛死死盯著護衛(wèi)，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扭曲。
“你沒看見他那有恃無恐的樣子嗎？？！一定有問題！”
她回想起蘇澈那雙冰冷且毫無畏懼的眼睛，還有其身上那股讓自己都感到心悸的陰冷氣息……
一股強烈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纏上了蘇清瑤狂怒的心頭。
“他一定有什么依仗？”
“否則他絕不敢如此行事！一定有古怪！”
蘇清瑤此刻的眼神怨毒得可怕，猛地看向懷里的尋寶鼠“金寶”。
“都怪你！臭‘金寶’！”
“‘金寶’！你這小家伙先前在家睡的好好的突然竄到這邊來，若不是我追的及時，你可就被那山貓一口吃掉了！”
“方才見了那蘇澈你個家伙又一動不動裝死！告訴我！你剛才為什么那么怕他？他身上到底有什么？！”
尋寶鼠“金寶”被她這近乎癲狂的狀態(tài)嚇得渾身一哆嗦，小眼睛里充滿了恐懼，它看看主人，又看看蘇澈消失的方向，最終只是“嘰嘰”地哀鳴了兩聲，將小腦袋深深埋進了蘇清瑤胸口的衣襟里，瑟瑟發(fā)抖。
它那點微末的靈性，被蘇澈那源自生命本源的大恐怖威懾之后，此刻只剩下了恐懼，哪里還記得鼠鼠自己先前察覺到此處那未出世的寶物氣息。
至于蘇澈的古怪...
它不敢說。
當然它也不會說人話……
蘇家內(nèi)府邊緣，那間偏僻潮濕的小院。
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又輕輕關上。
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蘇澈背靠著冰冷的門板，一直強撐著的、那副睥睨囂張的姿態(tài)瞬間垮塌。
“噗——！”
他猛地噴出一口暗紅色的淤血，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如紙，身體沿著門板緩緩滑坐在地。
“艸……裝逼……果然遭雷劈……”
他捂著劇痛翻騰的胸口，感受著體內(nèi)那股力量正在瘋狂撕扯！
更可怕的是，隨著山貓的生命精氣被快速消化，一股更加強烈、更加原始的吞噬快感和對力量的渴望，如同洶涌的潮水，一波波沖擊著他的理智堤壩！
“嘶……爽……呃……不對！”
蘇澈猛地甩頭，指甲狠狠掐進掌心，用劇痛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他靠著門板，大口喘息，冷汗如同溪流般從額頭滾落，浸濕了破爛的衣襟。
眼前陣陣發(fā)黑，耳邊仿佛有無數(shù)個聲音在嘶吼、在誘惑：
“吞噬……更多……力量……”
“撕碎他……那個蘇清瑤……美味……”
“殺……吃……”
“滾……都給我……滾！”
蘇澈低吼著，牙關緊咬，牙齦都滲出了血絲。
他艱難地盤膝坐好，強迫自己進入一種空冥的狀態(tài)，用全部的心神去引導、去壓制體內(nèi)那兩股狂暴的力量，去抵御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吞噬快感。
時間一點點流逝。
小院內(nèi)死寂無聲，只有蘇澈粗重壓抑的喘息和汗水滴落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他體內(nèi)那翻江倒海的劇痛才漸漸平息，兩股力量終于初步融合，化作一股更加冰冷、卻也更加凝實的暖流，沉淀在四肢百骸之中。
力量感再次充盈，甚至比之前更勝一籌。
但他也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精神疲憊，仿佛經(jīng)歷了一場靈魂層面的鏖戰(zhàn)。
蘇澈緩緩睜開眼，眼底深處，那抹冰冷的血色緩緩褪去，只剩下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絲后怕。
他攤開手掌，看著掌心。
皮膚似乎更加堅韌，隱隱透著一層玉石般的光澤。五指微微用力，空氣仿佛都被捏得發(fā)出不堪重負的輕響。
“這力量……”
他喃喃自語，眼神復雜。
強大，毋庸置疑。
但每一次使用，每一次吞噬，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在深淵邊緣徘徊。
那伴隨著力量而來的、蝕骨銷魂的快感和對更多“養(yǎng)分”的渴望，如同最甜美的毒藥。
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
“尋寶鼠...族中大比...”
隨著蘇澈的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冰冷粗糙的地面。
蘇清瑤那張因暴怒而扭曲的臉，和臨走前那怨毒的眼神，清晰地浮現(xiàn)在眼前。
“奇怪...蘇清瑤那家伙大晚上出現(xiàn)在城外很是奇怪?。俊?/p>
“還帶著尋寶鼠和護衛(wèi)！”
“呵！”
蘇澈發(fā)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在寂靜的小院中響起。
蘇澈緩緩站起身，走到那扇小小的、蒙塵的窗戶前，推開一條縫隙。
冰冷的夜風灌入，帶著遠方山林的濕氣。
窗外，是蘇家大宅連綿的屋脊，在沉沉的夜色中，如同蟄伏的巨獸。
更遠處，是青嵐古城沉睡的輪廓，以及古城之外，那廣袤無垠、危機與機遇并存的黑暗山林。
他的目光，穿透夜色，投向那未知的黑暗深處。
“能被尋寶鼠惦記…看來那地方……”
“有點古怪啊……”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舌尖仿佛還殘留著一絲鐵銹般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