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蒼猛地抬頭，聲音像砂紙摩擦過石頭，帶著難以置信的憤怒和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動搖。
他把報告拍在桌上，發(fā)出“啪”的一聲脆響。
“門鎖完好！窗戶緊閉！沒有第三人進入的痕跡！不是他還能是誰？！難道是他們五個互毆同歸于盡？還是鬼干的？！”
老秦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目光冷靜而帶著一絲無奈。
“老張，我知道你不信。我也不想信。但報告上寫的每一個字，都是顯微鏡、試劑和測量尺告訴我的。
割喉那一下，干凈利落，角度刁鉆，需要的身高和力量，那孩子…不具備。
那個啞鈴片，砸碎顱骨需要的沖擊力，他那小胳膊，掄起來都費勁，更別說造成那種程度的凹陷骨折。
至于毒藥瓶…干干凈凈。還有~”
老秦加重了語氣。
“死亡時間是鐵證，集中在1點半到2點15分。田八月的不在場證明——他自己就是——他說他三點多才醒。雖然沒別人證明他一直在睡，但法醫(yī)時間不會騙人。除非他能分身，否則在那個時間點，他理論上就是在睡覺?！?/p>
“理論上？”
張蒼煩躁地扒了扒頭發(fā)，眼睛因為缺乏睡眠而布滿血絲。
“現(xiàn)場痕跡呢？門是反鎖的！他說是他反鎖的！這怎么解釋？”
“反鎖只能證明門是從里面鎖上的，在某個時間點?！?/p>
老秦冷靜地指出。
“不能證明在死亡發(fā)生時是鎖著的，也不能證明鎖門的人就是他。也許是兇手行兇后鎖的門？也許是某個死者鎖的？甚至…也許門鎖在某個時刻被動了手腳？現(xiàn)在下結論為時過早?！?/p>
張蒼死死盯著報告上那冰冷的結論，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扎在他的職業(yè)信念上。
他引以為傲的直覺，在冰冷的科學數(shù)據(jù)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頭疼，像有一把鈍刀在太陽穴里緩慢地切割。他揮了揮手，聲音帶著濃重的疲憊：“知道了。你先出去吧?！?/p>
田八月沒有被釋放。
現(xiàn)有的證據(jù)鏈無法閉環(huán)，他仍是這起驚天慘案唯一的、最大的嫌疑人。
他被轉移到了看守所，繼續(xù)羈押。
張蒼的指令被不折不扣地執(zhí)行：24小時嚴密監(jiān)控。
然而，看守所里傳回的報告，非但沒有解開謎團，反而讓疑云更加濃厚。
田八月被單獨關押。
大部分時間，他縮在狹窄囚床的角落，用薄薄的被子緊緊裹住自己，只露出一雙驚恐的眼睛，警惕地觀察著四周，身體時不時地神經質地顫抖一下。
他吃得很少，幾乎不說話，對任何試圖接近他的警員都表現(xiàn)出強烈的恐懼和回避。
但總有些時候，在夜深人靜，或者他認為周圍無人注意的間隙，監(jiān)控鏡頭會捕捉到他異常的舉動。
他會突然抬起頭，對著空無一物的墻壁或天花板，嘴唇無聲地快速開合，像是在和某個看不見的存在激烈地對話。
有時，他的表情會變得極其古怪，恐懼中混雜著一絲難以言喻的…
亢奮？
或者扭曲？
監(jiān)控聽不到聲音，只能看到他的肩膀時而緊繃，時而放松，手指神經質地摳著床沿。
一次，值班警員在深夜巡查時，透過狹小的觀察孔，清晰地聽到了里面?zhèn)鱽淼穆曇簟?/p>
不再是那種崩潰的哭腔，而是另一種語調——低沉、急促，帶著一種詭異的韻律感，像在念誦某種聽不懂的咒語，又像是夢囈。警員屏住呼吸，貼近了聽。
“……都死了…來不及了…回不去了…”田八月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含混不清。
“……不怪我…是你們…逼我的…眼睛…都看著…”聲音陡然拔高了一點，帶著一種尖銳的怨毒，隨即又低下去，化作一串模糊不清的咕噥。
“……海…好大的浪…阿爺說過…不能提…名字…”
最后幾個詞，警員聽得格外真切，那是一種帶著濃重地方口音的、扭曲的發(fā)音，像是某種方言詞匯。
警員感到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
他立刻將情況匯報。
報告上寫著：“行為異常，疑似精神壓力過大導致譫妄或分離性障礙？需精神鑒定。其自言自語中多次提及‘?！ⅰ恕?、‘阿爺’、‘名字’等詞匯，口音濃重，意義不明。”
“精神分裂？”
張蒼看著報告，眉頭擰成了一個死結。壓力過大崩潰可以理解，但那些破碎的詞句，尤其是那個“名字”…
像一根細小的刺，扎在他緊繃的神經上。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敲響。
負責外圍摸排田八月社會關系的警員小陳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一絲發(fā)現(xiàn)重要線索的凝重和困惑。
“張隊，”
小陳把一份剛整理好的戶籍資料復印件放在張蒼面前。
“田八月的身世，查到了點…很特別的情況?！?/p>
張蒼拿起資料。
“田八月，”小陳指著戶籍所在地那一欄，“還有那五名死者——李強、王海、趙志勇、孫強、周強——他們六個人，全部來自同一個地方?！?/p>
他的手指重重地點在地名上：
“云崖灣。一個非常偏遠、幾乎與世隔絕的…海邊漁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