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的門被猛地推開,負(fù)責(zé)深挖田八月及五名死者原生家庭背景的警員老馬沖了進(jìn)來。
他風(fēng)塵仆仆,臉上帶著長途奔波的疲憊,但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和壓抑的憤怒。
他手里緊緊抓著一個厚厚的牛皮紙檔案袋,指關(guān)節(jié)捏得發(fā)白。
“張隊!查…查清了!”
老馬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喘息,他深吸一口氣,似乎在壓抑著巨大的情緒波動。
“云崖灣…那個漁村…田八月…還有那五個畜生!”
他砰地將檔案袋拍在桌上,解開纏繞的細(xì)繩,倒出一疊泛黃的舊紙張復(fù)印件、幾張模糊的黑白老照片,還有幾頁密密麻麻手寫的調(diào)查筆錄。
紙張散發(fā)著一股陳年的霉味和海邊特有的咸腥氣息。
“田八月,原名…沒有正式名字。在村里,他們都叫他‘雜種’?!?/p>
老馬的開場白就讓所有人的心猛地一沉。
他拿起一張模糊不清的老照片,上面是一個穿著破舊但難掩清麗面容的年輕女子,眼神空洞地望著鏡頭,像一具沒有靈魂的美麗軀殼。
背景是低矮破敗的石頭房子和灰蒙蒙的海。
“這就是田八月的母親,林薇。二十五年前,她是省城師范大學(xué)的學(xué)生,暑假獨自去海邊旅行寫生,在離云崖灣不遠(yuǎn)的地方…失蹤了?!?/p>
老馬的聲音低沉而壓抑,每一個字都像浸透了血淚。
“她被拐賣到了云崖灣。因為…長得太漂亮了?!?/p>
他拿起幾張戶籍謄抄本的復(fù)印件,手指點在上面幾個名字上,用力到幾乎要戳破紙張。
“買家,或者說,最初的‘接收者’,是當(dāng)時村里一個姓田的老光棍,田老蔫。
但林薇的美貌,很快引來了豺狼。就是這五個死者的爹!
李強(qiáng)他爹李老歪、王海他爹王癩子、趙志勇他爹趙鐵頭、孫強(qiáng)他爹孫麻子、周強(qiáng)他爹周疤眼!當(dāng)年云崖灣最橫行霸道的五個混混!”
會議室里落針可聞,只有老馬沉重而憤怒的敘述聲,像重錘敲擊在每個人心上。
“這五個畜生…他們根本就沒把林薇當(dāng)人!”
老馬的嘴唇在顫抖。
“田老蔫懦弱,根本護(hù)不住。這五個人渣,看上了,就直接闖進(jìn)去!輪流…侮辱她!打她!田老蔫的破屋子,成了他們的…窯子!
林薇反抗?換來的就是毒打!
用皮帶抽,用燒火棍捅,吊在房梁上打!
村里沒人敢管!
在他們眼里,林薇就是個買來的物件,是牲口!”
照片里那雙空洞的眼睛,仿佛穿透時光,凝視著會議室里每一個憤怒而窒息的人。
“不到一年,林薇…懷孕了?!?/p>
老馬的聲音哽了一下。
“沒人知道孩子是誰的??赡苁翘锢夏璧?,更可能是那五個畜生中某一個、甚至…幾個的。孩子生下來了,就是田八月。林薇叫他‘阿月’,大概是希望他像月亮一樣干凈吧?可這個孩子,從出生起,就活在煉獄里!”
老馬拿起一頁泛黃、字跡歪歪扭扭像是孩子筆跡的“保證書”復(fù)印件,落款是五個歪歪扭扭的名字和血紅的手印。
“田八月四歲那年,林薇試圖帶著他逃跑。被抓回來了。
那五個畜生,當(dāng)著全村人的面,把林薇剝光了衣服綁在村口的礁石上,讓漲潮的海水一次次淹到她脖子!
田八月就跪在旁邊哭,被那五個畜生的崽子——就是死掉的李強(qiáng)、王海他們!——用石頭砸,用鞭子抽!
最后,逼著當(dāng)時才四歲的田八月,在這張‘保證永遠(yuǎn)不離開村子’的破紙上,按下了手??!”
會議室里響起壓抑的抽氣聲。
幾個年輕的女警眼圈瞬間紅了,死死咬著嘴唇。
“林薇…徹底垮了。
身體和精神都垮了。
她變得沉默寡言,眼神更加空洞,像一具行尸走肉。
那五個畜生,還有他們的兒子,依舊時不時地去‘光顧’田老蔫那間破屋,當(dāng)著田八月的面…侮辱他的母親!
田八月從小…就是他們最好的玩具!
拳打腳踢是家常便飯,把他頭按進(jìn)臭水溝,逼他吃泥巴,冬天扒光他衣服扔在雪地里…李強(qiáng)他們幾個,完美繼承了他們老子的畜生血脈!
田八月在村里的外號,‘雜種’、‘小婊子養(yǎng)的’…就是他們最先叫出來的!”
老馬翻動著那些筆錄,是村里幾個還有良知的老人的證詞,字字泣血,控訴著那長達(dá)二十年的非人暴行。
“田老蔫在田八月十歲那年病死了。林薇和田八月的生活更是地獄。林薇…是在田八月考上大學(xué)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投海的?!?/p>
老馬的聲音低沉得幾乎聽不見。
“村里人說,那天她好像回光返照,給田八月做了一頓像樣的飯,穿上了她當(dāng)年被拐來時那件洗得發(fā)白的碎花裙子…然后,趁田八月去鎮(zhèn)上辦助學(xué)貸款手續(xù),一個人…走到了礁石盡頭…再也沒回來。尸體…都沒找到?!?/p>
“田八月拿著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回到那個破屋…等來的…是他母親跳海的消息…和他那幾個‘好兄弟’李強(qiáng)、王海他們…在他家門口放肆的嘲笑和吐口水!”
老馬猛地合上檔案袋,胸膛劇烈起伏,眼睛通紅。
“張隊!那五個王八蛋!他們死一百次!一千次!都不夠!他們活該!他們死得其所!”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彌漫在會議室。
憤怒、悲憫、沉重的無力感,像粘稠的瀝青包裹著每一個人。
先前對田八月品學(xué)兼優(yōu)的稱贊,此刻都化作了心尖上滴血的刺。
他陽光下的每一分優(yōu)秀,都像是在無聲地控訴著那深埋于黑暗淤泥中的血淚過往。
張蒼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他緊握的雙拳因為用力過度而在微微顫抖,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他心中的那桿天平,關(guān)于“兇手”的執(zhí)念,在滔天的憤怒和巨大的悲憫沖擊下,非但沒有動搖,反而轟然傾倒,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帶著毀滅性力量的姿態(tài),徹底倒向了田八月!
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