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我的手臂失去了知覺——
鹿鹿像只八爪魚一樣纏在我身上,腦袋枕著我的胳膊。
陽光照在她臉上,能看到細小的絨毛和幾乎透明的皮膚。
如果不是她身體冰涼得像具尸體,這畫面還挺溫馨的。
"早啊。"她睜開眼,瞳孔在陽光下呈現(xiàn)出詭異的琥珀色。
"早..."我試著抽回手臂,"能先松開嗎?我手麻了。"
鹿鹿反而抱得更緊:"不要,你身上好暖和。"
"大姐,我是活人,需要上廁所的生理需求你懂嗎?"
她撅起嘴,不情不愿地松開手。我立刻跳下床沖向廁所,卻發(fā)現(xiàn)門被反鎖了。
"鹿!鹿!"我拍著門板,"這又是什么惡作???"
她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我在你后面呀。"
我猛地轉身,差點扭到脖子。鹿鹿飄在半空,歪著頭看我:"門不是我鎖的,是小紅。"
"小紅?"
"井里的那個。"她輕描淡寫地說,"她脾氣不太好,不喜歡有人用她的廁所。"
我膀胱快炸了:"你們鬼還分地盤?!"
鹿鹿掰著手指數:"小紅管廁所,老李管廚房,王婆管大門...我管整個西廂房。"她突然湊近,鼻尖幾乎碰到我的,"現(xiàn)在,你也是我的。"
我后退一步撞在門上:"先讓我解決內急行嗎?我保證不跑。"
"你發(fā)誓?"
"我發(fā)誓!"
鹿鹿打了個響指,廁所門"咔嗒"一聲開了。我沖進去,發(fā)現(xiàn)馬桶蓋上用血寫著"滾出去",旁邊還畫了個歪歪扭勒的骷髏頭。
"這他媽..."我一邊解褲子一邊對著空氣喊,"小紅是吧?我就用一下,完事立刻滾!"
馬桶突然自動沖水,嚇得我差點尿手上。
解決完人生大事,我站在院子里深呼吸。陽光下的四合院看起來沒那么陰森了,如果忽略那口纏著紅繩的古井的話。
"餓了嗎?"鹿鹿突然出現(xiàn)在我旁邊,"我給你做早餐。"
"鬼還會做飯?"
"當然不會。"她理直氣壯地說,"但你可以做給我吃。"
我翻遍廚房,只找到半袋發(fā)霉的面粉和幾個長芽的土豆。冰箱里倒是塞滿了東西——如果紙錢元寶和發(fā)霉的供果也算食物的話。
"這就是你說的早餐材料?"我舉起一個爬滿蛆的蘋果。
鹿鹿飄在冰箱上方:"我不吃這些呀,但我想看你吃飯的樣子。"
最后我決定出門買早餐。剛走到大門口,院門就"砰"地自己關上了。
"你說過不跑的。"鹿鹿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帶著委屈。
"我沒跑!就是去買個煎餅果子!"
"騙子。"她突然出現(xiàn)在我面前,眼睛變得血紅,"上一個這么說的人,再也沒回來。"
我這才注意到她裙角滴著水,頭發(fā)像水草一樣纏在脖子上——和昨晚判若兩人??諝庵械臏囟润E降,我呼出的氣變成了白霧。
"冷靜!"我舉起手機,"你看,我可以點外賣!"
鹿鹿的表情凝固了:"...外賣?"
"對,就是讓人把食物送到家門口。"我快速操作著APP,"你想看我怎么吃飯是吧?咱們可以一起吃...呃,雖然你吃不了。"
她的眼睛慢慢恢復正常顏色,歪著頭看我操作手機:"這個鐵盒子能變出食物?"
"這叫科技,大姐。"我松了口氣,"你死了七十年,世界變化很大的。"
半小時后,外賣小哥按響門鈴。鹿鹿興奮地飄到門口,結果小哥直接穿過了她的身體。
"他看不見你。"我接過袋子,小聲解釋。
鹿鹿的表情像是被潑了冷水:"所有人都看不見我嗎?"
"呃...理論上是的。"
"那為什么你能看見?"
我拆煎餅的手頓住了:"對啊,為什么我能看見你?"
鹿鹿突然湊近,冰涼的手指戳著我的胸口:"因為你特別。"她的指甲變長,輕輕劃過我的T恤,"我要把你這里挖開,看看里面有什么不一樣。"
我煎餅差點掉地上:"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她咯咯笑起來,又恢復了那種天真的神態(tài):"騙你的啦~不過..."她的眼神暗了暗,"如果你敢騙我,我就真的把你心挖出來。"
我咽了口唾沫,突然覺得煎餅不香了。
為了轉移話題,我打開電視。鹿鹿對這臺"會說話的方盒子"表現(xiàn)出極大興趣,尤其是看到廣告時。
"這個女的是誰?"她指著洗發(fā)水廣告里的模特,語氣突然危險起來。
"就是個演員..."
"你喜歡她?"
"我都不認識她!"
鹿鹿瞇起眼:"你剛才多看了她胸口兩秒鐘。"
"那是廣告!自動播放的!"
她哼了一聲,突然飄到電視前,伸手進去掐住了廣告女星的脖子。屏幕立刻雪花一片,發(fā)出刺耳的噪音。
"鹿鹿!別鬧!"
她收回手,廣告恢復正常,只是女星的脖子明顯歪了,還在繼續(xù)念臺詞:"...讓秀發(fā)更柔順..."
我默默關掉電視。
下午我去面試,鹿鹿堅持要跟著。我警告她別搗亂,她答應得很痛快——太痛快了反而讓我不安。
面試在一棟寫字樓里。等電梯時,鹿鹿好奇地戳著按鈕:"這個會亮的小東西是什么?"
"別亂按!"
已經晚了,她按亮了所有樓層。電梯里的上班族對我投來嫌棄的目光,我只好假裝是手滑。
面試過程出乎意料地順利,直到HR問我為什么選擇他們公司。我正想背準備好的套話,突然感覺后背一涼——鹿鹿趴在我肩上小聲說:"說炸醬面。"
"...因為你們食堂的炸醬面特別好吃?"
HR眼睛一亮:"有眼光!我們行政總廚是老北京炸醬面非遺傳承人。"
就這樣,我拿到了offer。走出公司大樓時,我忍不住問鹿鹿:"你怎么知道炸醬面的事?"
她晃著雙腳坐在半空:"上一個住這里的小伙子告訴我的呀。他在這里工作了三年,每天都會帶炸醬面回來給我聞。"
"...聞?"
"鬼吃不了東西嘛,只能聞聞味道。"她撇撇嘴,"后來他談戀愛了,就不回來了。"她的聲音突然變冷,"我在井邊等了他三十七天。"
我不知該怎么接話。鹿鹿飄到我面前,認真地說:"你不會那樣的,對吧?"
"我..."
"如果你敢,"她的黑發(fā)無風自動,"我就把你拉進井里,永遠陪著我。"
我干笑兩聲,突然注意到路邊有個算命攤。靈機一動,我拉著鹿鹿過去:"大師,您能看見我身邊有什么嗎?"
算命老頭抬眼看了看:"小伙子印堂發(fā)黑,近日有血光之災啊。"
"不是問這個!"我壓低聲音,"我是說...靈體之類的?"
老頭瞇起眼,突然臉色大變。他抓起一把糯米朝我身后撒去,抄起桃木劍就刺:"惡靈退散!"
鹿鹿輕松躲開,飄到老頭背后吹了口氣。老頭一個激靈,桃木劍"啪"地斷了。他哆嗦著收拾攤子就跑,連錢盒都不要了。
"現(xiàn)在信了吧?"鹿鹿得意地說,"只有特別的人才能看見我。"
回程的地鐵上,鹿鹿對玻璃窗里的倒影產生了興趣。她一會兒做鬼臉,一會兒整理頭發(fā),完全沒注意到周圍的人都在打冷戰(zhàn)——她周圍溫度太低了。
"你能不能...收斂點寒氣?"我小聲說,"別人都起雞皮疙瘩了。"
鹿鹿撅著嘴:"我又控制不了。"她突然眼睛一亮,"除非..."
"除非什么?"
"你抱著我。"她狡黠地笑著,"活人體溫可以中和陰氣。"
于是,在擁擠的地鐵上,我不得不假裝很冷的樣子抱著空氣。旁邊的大媽往旁邊挪了挪,小聲跟同伴說:"現(xiàn)在的年輕人,演技真浮夸。"
回到家,我發(fā)現(xiàn)房間被重新布置過了——床單換成了大紅色,墻上貼滿了我的照片(有些甚至是昨晚我睡覺時的偷拍),衣柜里掛著一排民國風格的女裝。
"這是...?"
"我們的新房呀!"鹿鹿開心地在床上打滾,"我讓小紅他們把西廂房收拾出來了。"
"等等,什么叫'我們的新房'?"
她飄到我面前,眼睛亮晶晶的:"你答應過要陪我的,記得嗎?"
"我沒答應這種..."
話沒說完,她的表情就變了。房間里的溫度驟降,所有照片里的"我"都開始流血淚。鹿鹿的脖子發(fā)出不自然的"咔咔"聲,腦袋歪成九十度:"你...要...反悔...?"
我后背抵在門上,冷汗直流:"不是!我就是...需要點時間適應!"
一瞬間,房間恢復正常。鹿鹿的腦袋"啪"地彈回原位,笑容甜美如初:"早說嘛~我給你準備了禮物!"
她從衣柜深處捧出一個木盒,里面是一塊銹跡斑斑的懷表:"這是我生前的定情信物,送給你。"
我小心翼翼地接過,表蓋突然彈開,里面是一張泛黃的照片——一個穿著民國學生裝的少女站在井邊,笑容燦爛。仔細看會發(fā)現(xiàn),她的腳踝上纏著一根紅繩,另一端消失在井里。
"這是...你?"
鹿鹿點點頭,難得露出羞澀的表情:"漂亮嗎?"
"很漂亮。"我實話實說。
她開心地轉了個圈,裙擺飛揚:"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男朋友啦!"
"哈?!"
"不同意的話,"她突然貼近,嘴唇幾乎碰到我的耳朵,"我就把你變成和我一樣的存在哦~"
我咽了口唾沫,懷表在我手里突然變得冰涼刺骨。
那天晚上,我做了個噩夢。夢見自己站在井邊,腳踝纏著紅繩。鹿鹿在井底向我招手,她的眼睛像兩個黑洞,嘴里重復著:"下來陪我...下來陪我..."
我驚醒時,發(fā)現(xiàn)鹿鹿正趴在我胸口,數我的心跳。
"做噩夢了?"她歪著頭問。
我沒回答,只是看著她月光下近乎透明的臉。
這個死了七十多年的女鬼,此刻看起來就像個普通女孩——
如果忽略她眼中偶爾閃過的紅光的話。
"別怕。"她輕輕哼起一首老歌,冰涼的手指梳理我的頭發(fā),"我會保護你的。"
不知為何,這句話讓我鼻子一酸。
我閉上眼睛,任由這個病嬌女鬼像抱玩具熊一樣抱著我。
古井上的紅繩在月光下微微晃動,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下面輕輕拉扯。
早晨被鬧鐘吵醒時,鹿鹿正趴在我胸口畫圈圈。
她的指甲在晨光中泛著珍珠般的光澤,如果忽略那些指甲能輕易剖開我胸膛的可能性,這畫面還挺浪漫。
"早啊男朋友~"她哼著民國時期的小調,"我給你準備了上班穿的衣服。"
衣柜門自動打開,飄出一套深藍色西裝——準確說是紙扎的西裝,領口還別著朵小白花。
"這...是壽衣吧?"
鹿鹿歪著頭:"不喜歡嗎?我讓小紅連夜趕制的。"
想到廁所里那個會用血寫字的暴躁女鬼熬夜做針線活,我胃里一陣翻騰。
最后我穿著自己的皺巴巴襯衫出門,鹿鹿像個人形掛件貼在我背上,寒氣順著脊梁骨往上竄。
"你能不能...稍微離遠點?"
"不要~"她在我耳邊吹氣,"我要看著你有沒有偷看別的女人。"
新公司在一棟玻璃幕墻的寫字樓里。
電梯里,鹿鹿對鏡面反射產生了濃厚興趣,一會兒擺弄我的領子,一會兒把頭發(fā)變成民國學生頭。
"那個前臺小姐姐,"她突然掐住我后頸,"你剛才多看了她腿兩眼。"
"我那是職業(yè)性禮貌微笑!"
"騙子。"她的手指收緊,"她絲襪右腿有處勾絲,距離膝蓋十公分,你都注意到了。"
我冷汗直流——這女鬼的觀察力簡直變態(tài)。
工位在開放式辦公區(qū),鄰座是個戴圓眼鏡的萌妹,自我介紹叫林小媛。我剛伸出手,鹿鹿就猛地拽回我胳膊:"不準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