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4年深秋,上海連下了半月的雨。十六鋪碼頭的棚戶區(qū)里,
阿強盯著油燈下那半張泛黃的地圖,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
地圖上用朱砂圈著個地方:東路學(xué)堂。“真有金子?”猴子啃著冷硬的饅頭,
唾沫星子濺在地圖上。他袖口磨破了邊,露出凍得發(fā)紅的手腕,“老沈那死鬼,
不會是騙咱們吧?”阿強沒說話,只是把地圖折成小塊塞進(jìn)懷里。三天前,
搬運工老沈在碼頭被貨物砸斷了腿,臨死前攥著他的手,
說東路學(xué)堂的地窖里藏著一批民國時期的金條,是當(dāng)年校長為抗日隊伍籌的,日本人沒找到,
后來就沒人敢碰了。“去不去給句痛快話?!迸赃叺蔫F蛋把砍刀往地上一頓,火星濺起來,
“再拖下去,糧票都要見底了?!卑娞ь^看了看漏雨的屋頂,雨水順著茅草縫往下滴,
在地上積成小小的水洼。他想起家里等著治病的娘,咬了咬牙:“明晚動手。
”第一章:荒園初探東路學(xué)堂藏在老城區(qū)的褶皺里,紅磚墻塌了大半,
被瘋長的爬山虎裹成綠色的墳堆。三人夜里十點動身,踩著積水往學(xué)堂走,
皮鞋踩在青石板上,發(fā)出“啪嗒啪嗒”的響,在寂靜的巷子里格外刺耳。
“聽說這兒死過不少人?!焙镒拥穆曇舭l(fā)顫,手電光在荒草里晃來晃去,“我爺說,
民國二十六年,日本人把學(xué)生關(guān)在里面,一把火燒了……”鐵蛋啐了一口:“封建迷信!
現(xiàn)在是新社會了?!痹掚m如此,他還是握緊了手里的撬棍。殘破的校門歪歪扭扭地掛著,
“上海市立第三學(xué)堂”的木牌被蟲蛀得全是窟窿,“三”字只剩中間一橫,
像道沒愈合的傷口。阿強推開門,鐵銹摩擦的“吱呀”聲劃破夜空,
驚得樹上的夜鳥撲棱棱飛起來。院子里的荒草齊腰深,腳下時不時踢到碎玻璃和爛瓦片。
主樓的門敞著,黑洞洞的像只張著嘴的野獸。阿強用手電照進(jìn)去,
看見大廳中央的孔子像塌了半邊,剩下的半張臉在光線下,眼睛像是在動。
“分頭找地窖入口。”阿強壓低聲音,“記住,不管聽到什么,半個鐘頭后在這兒匯合。
”鐵蛋往東邊的廂房走,猴子跟在阿強身后進(jìn)了主樓,
手電光掃過墻上斑駁的標(biāo)語:“停止內(nèi)戰(zhàn),一致抗日”。樓梯扶手爛得只剩鐵筋,
踩上去“咯吱”響,像有人在骨頭縫里抽氣。二樓的教室門都敞著,課桌上積著厚厚的灰,
印著模糊的手印。猴子突然拽了拽阿強的胳膊,
手電光指向最里面的教室:“那……那是什么?”教室的黑板上,
用白粉筆寫著一行字:“我們還在”。字跡新鮮得像是剛寫的,粉筆灰簌簌往下掉。
阿強的后背瞬間爬滿冷汗——這地方荒了快十年,誰會來寫字?“走。
”他拽著猴子就往外退,剛到門口,就聽見身后傳來“嘩啦”一聲,像是黑板擦掉在了地上。
兩人不敢回頭,連滾帶爬地沖下樓梯,撞見從廂房跑出來的鐵蛋,他手里的撬棍都掉了。
“墻……墻上有血!”鐵蛋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東廂房的墻上,全是血手??!
”三人慌不擇路地沖出學(xué)堂,直到跑出半條街,才敢蹲在墻角喘氣。阿強回頭望,
東路學(xué)堂的方向黑沉沉的,只有主樓二樓的窗口,好像有團白影晃了一下。
“金子……”猴子喃喃道。鐵蛋一巴掌扇在他臉上:“命都快沒了,還惦記金子!
”阿強沒說話,只是摸了摸懷里的地圖。剛才在主樓樓梯上,他好像踩到了什么硬東西,
低頭看時,發(fā)現(xiàn)是枚銹跡斑斑的校徽,上面刻著“上海市立第三學(xué)堂”,
背面還有個“周”字。第二章:瘋癲的證人第二天,阿強去了趟精神病院。老沈說過,
去年有個拾荒的從學(xué)堂出來就瘋了,說不定知道些什么。精神病院在郊外的廢棄教堂里,
院墻爬滿了常春藤。護(hù)工領(lǐng)著阿強穿過走廊,聽見各個病房里傳來哭喊和怪笑。
走到最里面的病房,護(hù)工指了指角落里的男人:“就是他,姓趙?!壁w瘋子蜷縮在床角,
懷里抱著個破布娃娃,嘴里念念有詞。阿強把兩個窩窩頭遞過去,他眼睛一亮,
搶過去狼吞虎咽,嘴角沾著渣子。“我問你,東路學(xué)堂,你去過?”阿強試探著問。
趙瘋子嚼著窩窩頭,突然定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墻壁,像是看到了什么。過了半晌,
他突然尖叫起來:“火!火!好多火!”“什么火?”阿強追問。
“日本人……日本人放的火……”趙瘋子的聲音變得尖利,“他們把學(xué)生綁在柱子上,
澆了煤油……燒得噼啪響,像烤肉……”護(hù)工連忙上前按住他,往他嘴里塞鎮(zhèn)定藥片。
阿強看著趙瘋子掙扎的樣子,他的手腕上有圈淡淡的疤痕,像是被繩子勒過。
“他去年從學(xué)堂出來就這樣了?!弊o(hù)工嘆著氣,“手里攥著塊燒焦的紅領(lǐng)巾,
見人就說看見白影子,說那些學(xué)生要他還東西?!卑娦睦镆粍樱骸斑€什么東西?
”“誰知道呢?!弊o(hù)工收拾著散落的藥片,“不過聽老街坊說,那學(xué)堂的校長姓周,
當(dāng)年為了保護(hù)學(xué)生,跟日本人拼命,被砍了頭掛在門口的槐樹上。他兒子也是學(xué)生,
那天也被燒死在里面。”阿強想起那枚刻著“周”字的?;?,后背又是一陣發(fā)涼。
他謝過護(hù)工,走出精神病院,秋陽慘白地掛在天上,卻一點暖意都沒有?;氐脚飸魠^(qū),
猴子正蹲在地上畫學(xué)堂的草圖,“我想起來了,東廂房的墻角有塊石板是松的,
說不定下面就是地窖?!辫F蛋把磨亮的砍刀別在腰上:“今晚再去一趟,這次帶上家伙,
管他什么白影子黑影子,敢出來就劈了它!”阿強把?;仗统鰜矸旁谧郎?,
“這學(xué)堂里死的是抗日的學(xué)生和校長,咱們要是為了金子去叨擾他們,怕是……”“怕個球!
”鐵蛋抓起?;杖釉诘厣希八廊诉€能擋著活人活命?明天要是再找不到金子,
你娘的病怎么辦?”阿強看著地上的?;眨厦娴摹爸堋弊窒袷窃诙⒅?。
他想起娘咳血的樣子,咬了咬牙:“今晚去。”這次他們準(zhǔn)備得更充分,
帶了煤油燈、繩索、還有鐵蛋那把磨得锃亮的砍刀。夜里九點,三人再次來到東路學(xué)堂,
院子里的荒草好像比昨晚更高了,沒膝的草葉擦著褲腿,像有人在拽?!拔胰|廂房撬石板。
”鐵蛋拎著撬棍就走,“你們倆去主樓望風(fēng)?!卑姾秃镒觿偵系蕉?,
就聽見東廂房傳來鐵蛋的吆喝聲:“找到了!快來!”兩人對視一眼,連忙往樓下跑。
東廂房的墻角,鐵蛋正用撬棍撬動一塊大石板,石板下露出個黑黢黢的洞口,
一股霉味混著土腥味涌上來?!跋氯タ纯础!辫F蛋把油燈往洞里照了照,
光柱里全是飛舞的塵埃。阿強系好繩索,深吸一口氣,順著洞口往下爬。地窖不深,
離地面也就兩米多。他站穩(wěn)后,用油燈照了照,發(fā)現(xiàn)是個不大的空間,堆著幾個破木箱。
“下來吧,有箱子?!卑姾暗馈:镒雍丸F蛋先后跳下來,鐵蛋一把推開阿強,
舉著油燈沖到木箱前,用砍刀劈開箱子上的鎖。箱子打開的瞬間,
三人都愣住了——里面裝的不是金條,而是一堆燒焦的書本和破爛的衣服,還有幾頂學(xué)生帽。
“操!老沈騙了咱們!”鐵蛋一腳踹翻箱子,書本散落一地,露出底下壓著的一張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群穿著校服的學(xué)生,站在學(xué)堂門口,中間是個戴眼鏡的男人,應(yīng)該就是周校長。
阿強拿起照片,發(fā)現(xiàn)第一排最左邊的學(xué)生胸前別著枚?;?,跟他撿到的那枚一模一樣。突然,
地窖里的油燈“噗”地滅了。第三章:白影追襲黑暗像潮水一樣涌來,瞬間吞沒了一切。
阿強摸索著去摸火柴,手指卻碰到了黏糊糊的東西,像是……血?!罢l?”鐵蛋的聲音發(fā)顫,
砍刀“哐當(dāng)”掉在地上。“燈!快點燈!”猴子的聲音帶著哭腔。阿強劃亮火柴,
火光“騰”地竄起來,照亮了三人慘白的臉。就在這時,他們看見地窖的角落里,
站著個白影子,長發(fā)垂到地上,看不清臉,只能看見它穿著破爛的學(xué)生制服?!皨屟?!
”猴子尖叫著往洞口爬,手腳并用,膝蓋在石壁上磕出了血。白影子沒動,只是慢慢抬起手,
指向那些散落的書本。阿強的目光落在照片上,那個戴?;盏膶W(xué)生,
和這白影子的身形有些像?!笆侵苄iL的兒子……”阿強喃喃道。鐵蛋像是被刺激到了,
撿起砍刀就沖過去:“裝神弄鬼的東西!給我死!”砍刀劈在白影子身上,卻像劈在空氣里,
“噗”地一聲穿了過去。鐵蛋愣在原地,白影子緩緩轉(zhuǎn)過身,長發(fā)間露出半張臉,皮膚焦黑,
嘴唇咧開,像是在笑。“啊——!”鐵蛋發(fā)出撕心裂肺的慘叫,扔掉砍刀就往洞口爬,
手指被繩索勒出了血也不管。阿強撿起油燈,火柴還在燃燒,他借著微光看那些散落的書本,
發(fā)現(xiàn)封面上都寫著“周明軒”的名字。原來這地窖不是藏金子的,是周明軒藏書本的地方。
白影子又抬起手,這次指向地窖的角落。阿強走過去,發(fā)現(xiàn)那里有塊松動的磚,他摳出磚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