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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鬼見聞 不急不忙的仲裁者 92573 字 2025-08-24 14:1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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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頸的酥麻還沒褪盡,像有細小的電流在皮肉下游走,周易已被胸口沉甸甸的窒悶拽回現(xiàn)實。

那窒悶里裹著宿醉的沉滯,像吞了塊浸滿酒漿的棉絮,堵得他喉頭發(fā)緊。

他費力地掀開眼皮,睫毛上仿佛還沾著敦煌實驗室里刺目的金光。

最先撞進瞳孔的,是頭頂絳色紗帳上繡的纏枝蓮——金線在昏暗中游移,像活過來的蛇,又像星盤上那些蜿蜒的星軌。

紗帳薄如蟬翼,月光透過時,蓮瓣的輪廓便在帳面上輕輕晃動,倒像是莫高窟壁畫里飄拂的飛天飄帶。

“唔……”

身側(cè)傳來一聲慵懶的呻吟,尾音拖得長長的,裹著酒后的微醺,像蜂蜜水灑在了綢緞上。

周易猛地繃緊脊背,肌肉的僵硬帶著鐵銹般的澀意。

這時才覺出不對勁——自己正被兩團溫熱的肉體夾在中間,左邊是條藕荷色的手臂,腕間銀釧硌著他的肋骨,冰涼的金屬圈蹭過皮膚時,竟帶起一陣細密的癢。

那手臂的主人指甲染著鳳仙花汁,艷紅在昏暗中泛著漿果般的光澤,指尖微微蜷著,像只小憩的蝴蝶。

右邊則壓著條結(jié)實的大腿,肌肉線條朝后延伸、在月光下繃出流暢的弧,瓷白的肌膚泛著冷玉般的光,從胯骨到膝蓋的弧度驚人地飽滿,壓得他左腿從膝蓋麻到腳踝,像有無數(shù)根針在皮肉里扎。

檀香混著酒氣的甜膩漫過來,是沉水香的醇厚打底,裹著狀元紅的蜜香,最上頭浮著層茉莉香膏的清甜——

這氣味與敦煌實驗室里的青銅銹味、臭氧味相去萬里,卻像條無形的鎖鏈,猛地捆住了他的意識。

他低頭,看見自己赤著的上身,錦被滑落處,肌膚上還留著縱橫的紅痕,像被揉皺的胭脂紙,殘留著荒唐后的灼燙,仿佛皮下還燃著未熄的火。

記憶突然成了散架的拼圖。前一秒還是隔離艙炸開的金光,千軍萬馬的嘶鳴震得耳膜生疼;后一秒就跌進這脂粉堆里,鼻尖縈繞的不是青銅的腥氣,而是女人發(fā)間香膏的甜。

“這是……哪兒?”

他低聲呢喃,喉嚨里像卡著沙礫,聲音嘶啞得陌生。那不是他的嗓音,帶著股刻意練出來的紈绔腔,尾音微微上挑,像鉤子似的,專勾人魂魄——分明是西門慶那廝慣有的調(diào)調(diào)。

身側(cè)的女子被驚動了。左邊的人翻了個身,青絲掃過他的鎖骨,帶著洗發(fā)水的清香。

溫熱的呼吸噴在他頸窩,酒氣裹著軟糯的呢喃:“爹……再睡會兒嘛……”

爹?周易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像有鼓槌在里面擂。

一股不屬于他的記憶碎片猛地撞進來:紅燭搖曳的新房,紅綾襖的光澤映得滿室通紅,女子鬢邊插著金鑲珠分心,珠子在燭火下滾著暖光,笑起來時眼角那顆淚痣,像滴在雪上的胭脂,艷得灼眼。

是潘金蓮。清河縣里出了名的美人,也是原身最寵愛的妾室。

那另一個……

記憶里浮出張更年輕的臉。梳著雙丫髻,用紅頭繩扎得緊緊的,發(fā)間綴著幾顆碎珠,晃一晃便叮當作響。眉眼間帶著股子倔強,眉峰微微挑著,看人時眼神清亮得像山澗水——是潘金蓮的貼身丫鬟,龐春梅。

昨日原身——西門慶、剛得了官身,在府里擺了流水宴。

他記得那些賓客的嘴臉,鄉(xiāng)紳們腆著肚子敬酒,富戶們哈著腰說諛詞,連知縣都親自登門,拍著他的肩稱“賢弟”。

原身喝到興頭上,一手攬著潘金蓮,一手拽著龐春梅,腳步虛浮地回了房。

夜里的荒唐像場模糊的夢,只記得錦被翻卷,脂粉亂飛,直到三更才摟著兩個軟玉溫香的身子沉沉睡去。

周易狠狠掐了把大腿,尖銳的痛感順著神經(jīng)竄上來,像被針扎了似的。

這不是夢!

他,一個二十二世紀的金屬研究員,在敦煌研究所被雇傭兵的震蕩槍擊中后,竟魂穿到了這《金瓶梅》與《水滸傳》交織的世界,成了那個臭名昭著的西門慶。

萬幸不是純粹的水滸世界——若是那般,此刻他早該被武松砍了腦袋,血濺獅子樓了。

周易,不,現(xiàn)在該叫西門慶了。他撐著身子坐起,錦被從肩頭滑到腰際,露出胸前縱橫的紅痕,像被猛獸抓過的印記。

月光從窗欞漏進來,在地板上拼出菱形的光斑,照亮了散落在紫檀木地板上的衣物:一件石青織金圓領(lǐng)袍,金線繡的纏枝紋在光下閃著細碎的光,腰間玉帶是上好的和田玉,螭龍紋扣環(huán)還敞著,旁邊扔著件紅綢抹胸,并蒂蓮的花樣用金線勾了邊,被靴底碾出的褶皺里,還沾著點暗紅的酒漬。

“嘶……”

記憶的洪流再次涌來,比剛才更洶涌。他看見原身如何用三百兩銀子打通關(guān)節(jié),買通了東京蔡太師府的管家,又在官方上下打點,終于換來了那從五品的官職——金吾衛(wèi)衣左所副千戶、山東等處提刑所理刑副千戶。

這倆官職,前者聽著唬人,說是天子親衛(wèi)軍,衛(wèi)戍京畿,實則是個體面的閑職——不用值夜,不用操演,每月只領(lǐng)俸祿,連宮門都難得進。后者卻分量十足,統(tǒng)轄山東六府之二的提刑所二把手,管著軍戶與百姓的刑訟復核、直訟審理,還能稽核監(jiān)察地方官員的績效廉潔,在清河縣地界上,說是“一言定生死”也不為過。

這世界本就古怪。

說是北宋,卻雜糅了不少明代的規(guī)矩。就像這提刑所,既有宋代提點刑獄司的司法權(quán),又有明代按察使司的監(jiān)察權(quán),活脫脫個“四不像”。

衛(wèi)所制度更是學了明代的樣,軍戶世襲,層層管轄,與宋朝的禁軍、廂軍制度相去甚遠。

還有這清河縣、陽谷縣,也都是東平府下轄縣,甚至西門慶能夠做到快馬早出晚歸。

想來是當初寫這故事的人,為了借古諷今,故意打亂了朝代的筋骨,反倒弄出這么個光怪陸離的世道。

記憶里,原身宴客時的得意嘴臉越發(fā)清晰:

他穿著石青圓領(lǐng)袍,玉帶勒得緊,露出圓滾滾的肚皮,舉著白瓷酒杯,唾沫星子橫飛地吹噓:“咱跟知縣大人稱兄道弟,清河縣的官司,我一句話,便能讓黑的變白,白的變黑!”


更新時間:2025-08-24 14:13: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