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殤輪灼舊契**
時間仿佛被江嶼白身上爆發(fā)出的、混合著毀滅性震怒與極致震驚的恐怖寒意徹底凍結。廢墟內,污濁的空氣凝滯如鉛塊。煤油燈的火苗瘋狂搖曳,將墻上“知識是唯一的鑿子”的箴言影子拉扯得扭曲變形。
林曉禾抱著那本深藍色舊筆記本,像抱著最后的盾牌,蜷縮在冰冷的地上,連呼吸都停滯了。她能清晰“看到”腦中系統(tǒng)瘋狂刷新的警告:
【外…部…能…級…:…毀…滅…級…!…情…感…波…動…:…極…度…危…險…復…合…體…(…震…怒…/…驚…駭…/…深…層…創(chuàng)…傷…觸…發(fā)…)…】
【宿…主…存…續(xù)…概…率…:…急…劇…下…降…!…】
江嶼白站在幾步之外,如同一座即將噴發(fā)的冰火山。他伸向筆記本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微顫抖。那雙深不見底的墨黑眼眸,此刻燃燒著駭人的火焰,卻又在最深處,碎裂出無法掩飾的、近乎崩潰的驚濤駭浪!他的視線,如同被磁石吸附,死死釘在那只敞開背殼的鬧鐘上——釘在那對形狀奇特、完美嚙合的橢圓月牙非圓齒輪上!
那輪廓!那曲線!那獨一無二的嚙合點!
與他筆記本里無數(shù)個日夜推導、失敗、再推導的草圖!
與墻壁上父親留下的、指向核心的公式鑰匙!
與他記憶中,父親深夜偷偷塞給他演算紙時,眼底那抹壓抑的期許和沉重……完美重合!
“不……不可能……” 一聲極低、極啞、如同砂紙摩擦般的聲音,從江嶼白緊咬的牙關中艱難擠出。那不是疑問,是認知被徹底打敗的、靈魂深處的嘶鳴!他猛地抬頭,赤紅的、仿佛要滴血的眼睛,死死刺向林曉禾!
“你!你做了什么?!” 他向前一步,沉重的壓迫感幾乎要將林曉禾碾碎,“這齒輪!誰給你的?!誰告訴你的?!”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被觸及逆鱗的、歇斯底里的狂暴!他父親的研究,他最深埋的、混雜著痛苦與榮耀的過去,怎么可能被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這個腦子里裝著詭異系統(tǒng)的存在,如此輕易地復現(xiàn)?!
林曉禾被他眼中那毀滅性的風暴嚇得魂飛魄散,大腦一片空白,只能憑著本能,死死抱住懷里的筆記本,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語無倫次地指向墻壁:“是…是它…和…和這個…系統(tǒng)…它…它連起來了…我看懂了…一點點…”
她的聲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卻像一道驚雷劈在江嶼白混亂的意識里!
他猛地扭頭,再次看向墻壁上父親的公式草圖,又猛地低頭看向林曉禾懷中的筆記本,最后,目光再次落回那對在昏黃燈光下閃爍著幽冷光澤的非圓齒輪上……連起來了?系統(tǒng)?看懂了?
一個荒謬絕倫、卻又唯一能解釋眼前這打敗性一幕的念頭,如同毒藤般瞬間纏繞住他的心臟——他視為珍寶、視為父親唯一遺存意志的“知識鏈條”,竟然被這個女人的詭異系統(tǒng),在短短時間內,強行串聯(lián)、理解、甚至……復刻了出來?!
這感覺,不是驚喜,是褻瀆!是赤裸裸的掠奪!將他與父親之間最隱秘、最沉重的傳承紐帶,暴露在了一個冰冷的、非人的系統(tǒng)之下!
“啊——!??!”
一聲壓抑到極致、卻蘊含著無盡痛苦與暴怒的低吼,猛地從江嶼白喉嚨深處爆發(fā)出來!他不再看齒輪,不再看筆記本,布滿血絲的雙眼如同受傷瀕死的孤狼,死死鎖定林曉禾!他猛地抬起手,卻不是搶奪筆記本,而是帶著一股毀滅一切的狂暴,狠狠抓向林曉禾的脖頸!他要掐碎這個帶來混亂和褻瀆的源頭!
【宿…主…存…續(xù)…概…率…:…0.01%…!…極…度…?!U…!…】 系統(tǒng)的警報聲在林曉禾腦中凄厲到頂點!
就在那只骨節(jié)分明、蘊含著恐怖力量的手即將扼住林曉禾喉嚨的千鈞一發(fā)之際——
江嶼白的動作,再次硬生生頓??!
他的指尖,距離林曉禾纖細的脖頸只有毫厘之差。他劇烈地喘息著,胸膛起伏如同風箱,赤紅的眼眸死死盯著林曉禾因極度恐懼而放大的瞳孔。在那瞳孔的倒影里,他看到了自己此刻猙獰、扭曲、如同困獸般的模樣。
一個遙遠的聲音,仿佛穿越了時空的塵埃,毫無預兆地在他混亂暴怒的腦海中響起,清晰得如同耳語:
“嶼白,知識沒有疆界,更沒有主人。它像火種,點亮黑暗才是歸宿。若執(zhí)著于占有,便失了本心?!?/p>
——那是父親江振華的聲音!平靜,溫和,卻帶著洞穿一切的力量。
父親的聲音,如同一盆冰水,帶著遲來的、沉重的智慧,瞬間澆熄了江嶼白心中那焚毀一切的暴怒之火。他眼中的赤紅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深不見底的疲憊、痛苦和一種被徹底掏空的茫然。
高舉的手,無力地垂落下來。他踉蹌著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磚墻上,發(fā)出一聲悶響。他仰起頭,線條冷硬的下頜緊繃著,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仿佛在拼命吞咽著什么。
昏黃的燈光下,林曉禾驚恐地看到,一滴晶瑩的液體,極其迅速地、無聲地從他緊闔的眼角滲出,沿著冷峻的臉頰滑落,瞬間沒入工裝衣領的陰影里。
快得如同幻覺。
但林曉禾腦中那冰冷的系統(tǒng),卻忠實地捕捉到了這轉瞬即逝的瞬間:
【檢…測…到…外…部…高…純…度…情…感…結…晶…(…源…點…:…江…嶼…白…)…】
【類…型…:…深…刻…悔…痛…/…信…念…動…搖…/…守…護…意…志…升…華…】
【能…級…:…超…限…!…已…自…動…吸…收…并…轉…化…為…系…統(tǒng)…穩(wěn)…定…性…基…石…能…源…!…】
【核…心…邏…輯…?!瓑K…‘…知…識…資…本…化…’…穩(wěn)…定…度…+50%…】
一滴淚,一滴蘊含了極致痛苦與復雜情感的淚,竟成了系統(tǒng)最寶貴的能源,瞬間穩(wěn)固了那個冰冷的幽靈!
江嶼白靠在墻上,仿佛耗盡了所有力氣。他微微側過頭,避開了林曉禾的視線,也避開了墻壁上父親的箴言。他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一種劫后余生般的疲憊和揮之不去的沉重:
“解析度…多少了?” 他問,不再看林曉禾,目光空洞地望著污穢的墻角。
林曉禾驚魂未定,心臟還在狂跳,聞言下意識地“看”向腦中系統(tǒng):
【對…象…‘…墻…壁…遺…跡…’…(…含…關…聯(lián)…筆…記…本…鏈…接…)…解…析…度…:…41.7%…】
【知…識…鏈…條…補…全…度…:…92%…】
“四…四十一點七…” 她顫抖著回答。
江嶼白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沒有說話,廢鋪內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煤油燈芯燃燒的噼啪聲,和他自己壓抑而沉重的呼吸聲。
許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嘶啞,卻少了那份毀滅性的暴怒,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復雜和…一絲微不可察的妥協(xié):
“筆記本…留下?!?他頓了頓,仿佛用盡了力氣才說出下一句,“上面的東西…你可以‘看’。但僅限于…這里?!?這是他對契約第一條的讓步,也是他守護父親遺跡底線的最后堅持。
他不再提“物理超載”,不再提毀滅。但那滴無聲的淚和此刻沉重的疲憊,比任何威脅都更具力量。
他撐著墻壁,艱難地站直身體。高大的身影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有些佝僂。他沒有再看林曉禾,也沒有看那只修復的鬧鐘,更沒有看墻壁。他像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軀殼,沉默地、一步一步地走向洞口,消失在濃重的暮色里。
廢鋪內,只剩下林曉禾抱著那本滾燙的筆記本,癱坐在冰冷的地上。
殤輪(承載傷痛的非圓齒輪)灼穿了舊有的、冰冷僵硬的契約(舊契),留下的是被淚水洗禮過的、更加復雜、沉重卻也……微妙松動的關系。冰冷的監(jiān)視者帶著深可見骨的傷痕離去,而被監(jiān)視者懷抱著他的秘辛,第一次感受到了那堅冰之下,洶涌如巖漿般的痛苦與守護。前路,變得更加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