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關上的瞬間,隔絕了里面那對男女的身影,也隔絕了我搖搖欲墜的世界。背脊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墻壁上,支撐著我勉強沒有滑倒在地。電梯口紅色的下行箭頭亮著,像一個無聲的嘲笑。我死死盯著那個箭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留下幾個月牙形的血痕,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胸腔里空蕩蕩的,冷風呼嘯著穿過,帶走所有殘存的溫度和幻想。
眼淚終于后知后覺地涌了上來,模糊了眼前猩紅一片的電梯指示燈。但我死死咬著下唇,嘗到了濃重的鐵銹味,硬生生將它們逼了回去。
哭?為了這對狗男女?
不值得。
那扇厚重的酒店房門在我身后合攏,隔絕的不僅是沈聿舟和白薇的身影,更像斬斷了我過往三年婚姻生活里所有溫存的假象。回到那個曾經(jīng)被我們稱為“家”的地方,空氣里似乎還殘留著沈聿舟慣用的雪松尾調的木質香氛,此刻卻只讓我感到窒息般的惡心。
玄關柜上,那只嶄新的鉑金色Birkin包依舊靜靜蹲在那里,在頂燈下泛著冷冰冰的、傲慢的光澤。一周前,沈聿舟將它遞給我時,眼底的溫柔仿佛能將人溺斃。如今再看,那溫柔不過是他精心編織的謊言網(wǎng)中,一根最尋常的絲線。我走過去,沒有一絲留戀,抓起那昂貴的皮革,像抓起一塊骯臟的破布,用力塞進了垃圾桶深處。金屬搭扣撞擊桶壁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像一聲遲來的、微弱的喪鐘。
手機屏幕在黑暗中無聲地亮起,幽藍的光映著我麻木的臉。
屏幕上跳動著沈聿舟的名字。
一次,兩次,三次……屏幕固執(zhí)地亮起又暗下。他的頭像是我拍的,在某個海島黃昏的沙灘上,他回眸一笑,側臉鍍著金邊,曾經(jīng)是我眼中最完美的風景。此刻,這風景只讓我胃里翻江倒海。
我直接關了機。世界瞬間清凈了,只剩下窗外城市永不停歇的嗡鳴,和胸腔里那片死寂的廢墟。
接下來的日子,沈聿舟開始了他的“表演”。
起初是短信轟炸,字里行間充斥著一種被冒犯的、居高臨下的憤怒。
【林晚,開門!我們需要談談!你看到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白薇她只是……情緒不穩(wěn)定!你何必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我對著冰冷的屏幕扯了扯嘴角,指尖劃過,信息被徹底刪除,像拂去一?;覊m。
短信得不到回應,電話便接踵而至。家里的座機在深夜驟然響起,尖銳的鈴聲劃破寂靜,像一把鈍刀反復切割神經(jīng)。我拔掉了電話線。手機開機時,未接來電和短信塞滿了存儲空間,內容從強硬的【立刻回家!】逐漸變成疲憊的【我們談談,別鬧了】,最后甚至帶上一絲他自己可能都未察覺的懇求【晚晚,接電話好不好?】。
“晚晚”?這個他曾在我耳邊呢喃過無數(shù)次的昵稱,此刻聽來只覺諷刺。
我統(tǒng)統(tǒng)沒有回應。一個字都吝嗇給予。
他大概從未遭遇過如此徹底、如此冰冷的漠視。我像一塊投入深海的頑石,拒絕任何水波的蕩漾。他的耐心迅速告罄,那些偽裝出來的、試圖挽回的溫和假面被徹底撕碎,露出了底下冰冷堅硬的實質。
他開始不回家。
家里徹底安靜下來,靜得能聽到灰塵落地的聲音。曾經(jīng)被他嫌棄“太小”“不夠私密”的公寓,如今空曠得像一座巨大的墳墓。他的衣物、他的剃須刀、他常用的那款香水……所有屬于他的痕跡,被我一樣樣打包,扔進巨大的黑色垃圾袋,堆在玄關,像一座等待處理的、名為“過去”的垃圾山。
偶爾,在深夜,我會聽到鑰匙插入鎖孔的細微聲響。門會被推開一條縫,客廳的光線漏進黑暗的走廊。我能感覺到一道目光,帶著審視、疲憊和某種壓抑的煩躁,落在臥室緊閉的門上。他在那里站一會兒,沉默像一堵厚重的墻。然后,是窸窸窣窣的聲響,是他拿走某個文件袋或者一兩件換洗衣物的聲音。最后,門被輕輕帶上,落鎖的聲音格外清晰,像宣判的終槌。
我們之間,連空氣都凝固成了冰。
他試圖用這種徹底的、冰冷的無視將我逼入絕境,逼我像從前無數(shù)次那樣,先一步低頭,先一步崩潰,先一步哭著去挽留他。
這次,他錯了。
心死了,就再也不會為任何人跳動,更不會因他的冷暴力而碎裂。我只是安靜地待在自己的繭里,一點點舔舐傷口,等待著徹底掙脫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