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老宅,氣氛凝重得如同暴風(fēng)雨前的死寂。
當(dāng)顧承洲踏進(jìn)那間象征著家族權(quán)力核心的、巨大而壓抑的議事廳時,發(fā)現(xiàn)顧家上上下下、有頭有臉的人物幾乎全到齊了。他的叔伯、堂兄弟、族老……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每一道目光都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怒火和……幸災(zāi)樂禍。
尤其是那些跟他同輩、一直覬覦著顧氏繼承權(quán)的堂兄弟們,眼神里的嘲諷和怨毒幾乎要化為實(shí)質(zhì)。
顧承洲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在顧家這一代中,能力并不算出類拔萃,再加上他私生子的身份,原本是絕無可能繼承顧氏這艘商業(yè)巨輪的。
是秦晚。
是秦晚答應(yīng)了他的婚約,秦家龐大的財力和深不可測的人脈,才硬生生將他這個私生子抬上了顧氏總裁的寶座。之后幾年,更是靠著秦家在背后的鼎力支持和資源傾斜,他才得以在這個位置上坐穩(wěn),甚至做出了一些成績。
如今……秦晚收回了這一切。
顧承洲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
“孽子!跪下!”
端坐在主位上的顧父,臉色鐵青,猛地一拍黃花梨木的茶幾,發(fā)出“砰”的一聲巨響,震得茶杯都跳了起來。
兩個身材魁梧的旁支子弟立刻上前,不由分說,一左一右狠狠壓著顧承洲的肩膀,強(qiáng)迫他“噗通”一聲,重重跪在了冰冷堅硬的大理石地板上!膝蓋傳來鉆心的疼痛。
“看看你干的好事!”顧父指著他的鼻子,氣得渾身發(fā)抖,“好好的公司交到你手里,這才幾年?就被你弄成什么鬼樣子了!啊?!”
顧承洲被壓得抬不起頭,巨大的屈辱感讓他渾身顫抖。他猛地掙扎了一下,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急切的光芒:
“爸!各位叔伯!你們聽我說!”他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就是我跟秦晚鬧了點(diǎn)小矛盾!她一時生氣,才……才做出那些過激的舉動!”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語氣變得篤定起來,甚至帶上了一絲安撫的意味:“你們放心!秦晚她……她對我感情很深!只要我去哄哄她,她氣消了,公司的危機(jī)自然就解除了!秦氏的資金馬上就能回來!合作也能恢復(fù)!我保證!”
議事廳里響起一片壓抑的嗤笑聲和交頭接耳的議論。
顧父渾濁的老眼轉(zhuǎn)了轉(zhuǎn),盯著他:“你確定?”
顧承洲用力點(diǎn)頭,斬釘截鐵:“我肯定!爸,您相信我!秦晚她……她離不開我的!”他至今還記得當(dāng)年婚約定下后,秦晚激動得撲進(jìn)他懷里爆哭的模樣,她抱著他一遍遍確認(rèn):“承洲,我真的要嫁給你了嗎?我好開心!好幸福??!我永遠(yuǎn)都不會離開你的!”
他固執(zhí)地相信,憑秦晚對他那深入骨髓的癡戀,哪怕他在感情上對她不忠,哪怕因?yàn)樗?,她父親身體受到重創(chuàng),只要他肯低頭認(rèn)錯,說幾句軟話,秦晚就一定會像以前無數(shù)次那樣,毫無底線地原諒他,重新回到他身邊,繼續(xù)用秦家的資源供養(yǎng)顧家!
至于秦晚在病房里說的那些決絕的狠話?那不過是女人故作高傲、等著他去哄的小把戲罷了!
在顧氏全族幾十雙眼睛的注視下,顧承洲深吸一口氣,拿出了手機(jī)。他刻意挺直了腰背,仿佛要證明什么,在眾目睽睽之下,撥通了秦晚的號碼。
他甚至故意按下了免提鍵。
“嘟……嘟……嘟……”
忙音。
漫長的等待音在寂靜的議事廳里顯得格外刺耳。
顧承洲臉上的篤定出現(xiàn)了一絲裂痕。他清了清嗓子,對著無人接聽的電話,用一種刻意放軟的、帶著“寵溺”和“無奈”的語氣說道:
“喂?老婆?是我,承洲?!彼穆曇粼诳諘绲淖h事廳里回蕩,顯得異?;?/p>
“我錯了,老婆,別鬧了,好不好?”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深情款款,“我知道你生氣,都是我不好。我保證,以后一定改!跟那個林微徹底斷干凈!你消消氣……”
他自顧自地說著,仿佛電話那頭的人正在聽著。
“趕緊的,把給顧氏的融資先打過來吧?公司這邊等著急用呢!還有啊,順便跟那些鬧著要終止合作的老板們打個招呼,讓他們別鬧了,趕緊把續(xù)約合同擬好發(fā)過來,還有那些供應(yīng)商……”
他越說越急,越說越順,仿佛秦晚已經(jīng)原諒了他,正在電話那頭溫順地答應(yīng)著他的要求。
人群中,終于有人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緊接著,是更多壓抑不住的、充滿嘲諷的嗤笑聲。
顧承洲的聲音戛然而止。他這才猛地意識到,電話……根本就沒接通!那漫長的“嘟……嘟……”聲,是無人接聽的忙音!
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干干凈凈,像被人當(dāng)眾狠狠抽了幾十個耳光!火辣辣的疼!
他不信邪,手指顫抖著,又連著撥了好幾次。
每一次,電話那頭都只有那個冰冷、機(jī)械、毫無感情的女聲,一遍遍重復(fù)著那句足以將他打入地獄的話: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后再撥。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busy now, please redial later……”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對不起……”
那聲音在死寂的議事廳里無限放大,像一把把鈍刀,反復(fù)切割著顧承洲的尊嚴(yán)和最后一絲幻想。
冷汗,瞬間浸透了他昂貴的襯衫。
最后,在顧父幾乎要?dú)⑷说哪抗獗埔曄拢澏吨?,撥通了秦家老宅的座機(jī)號碼。那是他最后的希望。
電話響了幾聲,被接起。是秦宅那位跟隨了秦正鴻幾十年的老管家,福伯。
“福伯!是我,顧承洲!”他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急切和卑微,“麻煩您,求您幫我轉(zhuǎn)告晚晚一聲!就說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求她接我電話!或者……或者讓我見見她!求您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然后,傳來福伯那蒼老卻異常清晰、比機(jī)械女聲更冰冷、更無情的聲音:
“對不起,顧先生?!?/p>
“大小姐有明確交代:任何人,不得為您遞話?!?/p>
福伯頓了頓,語氣加重,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
“另外,大小姐讓我轉(zhuǎn)告您:請盡快在離婚協(xié)議書上簽字。”
“否則,”老管家的聲音陡然變得森寒,“她不介意,讓顧氏死得更快一些?!?/p>
“啪嗒?!?/p>
電話被掛斷。
忙音,如同最后的喪鐘,在顧承洲耳邊轟鳴。
他握著手機(jī),僵在原地,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冷汗如同小溪般,順著他的鬢角、后背瘋狂地往下淌。巨大的恐懼和絕望,徹底將他吞噬。
“廢物!沒用的東西!”顧父的咆哮聲如同驚雷炸響!
“啪!”一個沉重的紫砂茶杯狠狠砸在顧承洲腳邊,滾燙的茶水濺了他一身!
“看看你干的好事!為了個上不得臺面的賤貨!把整個顧家都拖下水了!”顧父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
一旁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的眾人,此刻再也按捺不住,紛紛跳出來指責(zé):
“晏洲??!不是當(dāng)叔的說你!你在外面玩女人也就算了!居然還把人弄到你老婆眼皮子底下!你腦子被驢踢了?”
“就是!影響你自己的婚姻是小事!現(xiàn)在好了,把整個家族都拖進(jìn)火坑了!你擔(dān)得起這個責(zé)任嗎?!”
“要我說,趁現(xiàn)在公司還沒徹底完蛋,趕緊去你老婆跟前磕頭認(rèn)罪!求她高抬貴手!否則我們大家伙兒都得跟著你一塊死!”
“沒錯!那個姓林的小助理,我真是沒看出來她哪兒好!要家世沒家世,要能力沒能力,連秦家大小姐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你居然被她迷得神魂顛倒!真是瞎了眼!”
“私生子就是私生子!爛泥扶不上墻!當(dāng)初就不該讓他接手公司!”
一句句誅心之言,像淬了毒的利箭,狠狠射向跪在地上的顧承洲。他的臉由白轉(zhuǎn)紅,再由紅轉(zhuǎn)青,拳頭死死攥緊,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卻連一絲反抗的力氣都沒有。
“夠了!”顧父再忍無可忍,猛地站起身,幾步?jīng)_到顧承洲面前,掄圓了胳膊,用盡全身力氣,狠狠一巴掌甩了過去!
“啪——!”
清脆響亮的耳光聲,響徹整個議事廳!
顧承洲被打得頭猛地偏向一邊,嘴角瞬間滲出血絲,臉上浮現(xiàn)出清晰的五指印。
“孽子!看你干的好事!”顧父氣得胸口劇烈起伏,“現(xiàn)在!立刻!跟我去秦家!賠禮道歉!”
“還有!”顧父眼神狠厲,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馬上!給公司人事總監(jiān)打電話!讓你那個禍害人的小助理!立刻!馬上!給我滾蛋!永遠(yuǎn)不準(zhǔn)再踏入顧氏一步!”
“爸!林微她……”顧承洲下意識地想為林微辯解。
“閉嘴!”顧父又是一聲怒吼,眼神像要吃人,“不打?還是舍不得?不打我現(xiàn)在就讓人打斷你的腿!把她扔出京市!”
在顧父殺人般的目光和全族人的逼視下,顧承洲屈辱地、顫抖著拿出了手機(jī),撥通了人事總監(jiān)的電話。
“喂,李總監(jiān)……是我。通知林微……她被解雇了。立刻生效。對……沒有補(bǔ)償。讓她……馬上收拾東西離開公司?!?/p>
掛斷電話,他像被抽走了所有骨頭。
顧父一把揪住他的衣領(lǐng),像拖一條死狗一樣,粗暴地將他從地上拽起來,不顧他的踉蹌和狼狽,拖著他大步流星地朝門外走去。
“走!去秦家!今天就是跪死在那里!也得給我把秦晚求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