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壓抑的抽氣聲,在灰塵彌漫的空氣中交織。
林薇渾身緊繃,沾滿污垢的睡衣貼在身上,冰冷黏膩。
她看著墻角被鐵鏈鎖住的蒼白少女,少女那雙驚恐的藍(lán)眼睛像受驚的小鹿,死死盯著她。
安全?
占卜說這里是安全的。
可眼前這景象,分明是個囚室。
林薇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注意到少女身上的絲絨長裙雖然褪色,但款式精致,只是沾滿了灰塵。
少女很瘦,臉頰凹陷,露出的手腕細(xì)得仿佛一折就斷,皮膚蒼白得能看到青色的血管。
最刺眼的是她露出的手臂和脖頸上,幾道顏色深淺不一的淤痕,像是被鞭子或棍棒抽打留下的。
“咕嚕嚕——”
一聲異常響亮的腹鳴從少女的方向傳來,打破了死寂。
少女蒼白的臉頰瞬間涌上一點(diǎn)不自然的紅暈,她猛地低下頭,身體蜷縮得更緊,鐵鏈發(fā)出輕微的嘩啦聲。
林薇愣了一下,隨即心里一松。
餓,就還有溝通的可能。
她小心翼翼地,盡量放柔聲音:“別怕,我不是來傷害你的。”
她慢慢蹲下身,盡量離少女近一點(diǎn),但又保持距離。
“我叫林薇。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沒有回答,只是警惕地抬起一點(diǎn)眼皮,飛快地掃了一眼,又迅速垂下。
她的喉嚨艱難地吞咽了一下。
林薇嘗試著,非常非常緩慢地伸出手,想表達(dá)一點(diǎn)善意。
她的目標(biāo)是少女那頭黯淡的金發(fā),想安撫地摸摸。
就在她的指尖快要觸碰到發(fā)絲時,少女的身體猛地一顫。
她像是被烙鐵燙到一樣,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叫,雙手閃電般抱住自己的頭。
整個人縮成一團(tuán),瑟瑟發(fā)抖,嘴里發(fā)出模糊不清的嗚咽。
“別打我……求您……別打我……”
林薇的手僵在半空,心猛地一沉。
這反應(yīng)……
她立刻收回手,后退了小半步,聲音更輕了:“對不起,我不是要打你,你看,我沒有武器?!?/p>
她攤開雙手,示意自己空空如也。
少女的嗚咽聲小了些,但抱著頭的姿勢沒變,身體還在發(fā)抖。
林薇嘆了口氣,看來直接接觸不行。
她想到了自己那個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拇卧诖?/p>
吃的最能拉近距離吧?
泡面味道太沖,而且沒熱水。
她集中精神,手伸進(jìn)那個看不見的口袋摸索。
摸到了一個紙盒。
漢堡!
她掏了出來。
金黃色的漢堡包紙盒,在昏暗的月光下顯得有些突兀。
她打開盒子,拿出那個還帶著點(diǎn)余溫、散發(fā)著面包、炸肉餅和醬料混合香氣的漢堡。
這香氣比泡面更復(fù)雜、更誘人,帶著油脂的豐腴和甜咸的刺激。
少女抱頭的動作明顯僵了一下,鼻翼不受控制地翕動著。
她偷偷從手臂縫隙里往外瞄。
林薇把漢堡往前又推了推,幾乎要碰到少女蜷縮的腳尖。
“餓了吧?給你吃。這個……叫漢堡?!?/p>
她盡量讓語氣顯得平常:“很好吃的?!?/p>
少女的藍(lán)眼睛死死盯著那個金黃色的、夾著焦褐色肉餅和翠綠生菜的東西。
她的饑餓感壓倒了對未知的恐懼。
她慢慢、慢慢地放下了抱著頭的手臂,但身體依舊緊繃著,像一只隨時準(zhǔn)備逃跑的小動物。
她伸出瘦得只剩骨頭的手指,指尖顫抖著,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漢堡的包裝紙。
溫?zé)岬挠|感讓她像觸電一樣縮回手。
但食物的誘惑太大了。
她再次伸出手。
這次,她抓住了漢堡。
入手是松軟微彈的面包觸感,還有沉甸甸的、帶著油脂的分量。
這觸感……和她“做”出來的東西完全不一樣!
少女看著漢堡,又看看林薇,眼神里充滿了巨大的困惑和掙扎。
最終,饑餓戰(zhàn)勝了一切。
她張開嘴,對著那看起來無比誘人的肉餅邊緣,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
瞬間,她的動作凝固了。
松軟微甜的面包胚、焦香酥脆的炸肉餅外皮、滾燙鮮嫩還帶著肉汁的內(nèi)里、微酸又帶著特殊香料氣息的醬料、還有那一點(diǎn)清脆的生菜……
無數(shù)種她從未體驗(yàn)過的、強(qiáng)烈到爆炸的味道和口感,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她貧瘠的味蕾,淹沒了她的大腦。
“唔!”
少女發(fā)出一聲含糊的、意義不明的短促音節(jié)。
她整個人像被按了暫停鍵,眼睛瞪得溜圓,瞳孔甚至有些失焦。
嘴里那小小的一口食物仿佛擁有了千鈞重量,她忘了咀嚼,就那么呆呆地含著,任由那復(fù)雜、濃郁、帶著罪惡般滿足感的味道在口腔里橫沖直撞。
她只吃過兩種東西。
自己用“能力”變出來的、寡淡無味但能填飽肚子的黑面包。
還有維持生命的水。
她以為那就是食物的全部。
這個叫“漢堡”的東西是什么?
是神明的恩賜?
還是惡魔的誘惑?
它帶來的沖擊,比她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能憑空變出面包時還要巨大百倍!
林薇看著少女石化般的樣子,有點(diǎn)忐忑:“是……不好吃嗎?”
少女沒有回答。
她像是終于找回了身體的掌控權(quán),猛地低下頭,對著手里的漢堡,像一只餓極了的小獸,大口地、近乎兇狠地撕咬起來。
她完全顧不上什么儀態(tài),醬汁沾滿了嘴角和蒼白的臉頰,面包屑簌簌掉落。
她吃得又快又急,仿佛慢一秒,這不可思議的美味就會消失。
一個漢堡,幾口就被她狼吞虎咽地塞了下去。
最后一口咽下,她意猶未盡地舔著手指上沾到的醬汁,眼神依舊有些發(fā)直,沉浸在巨大的味覺震撼里,身體還在微微顫抖。
林薇看著她嘴角的醬漬和那雙依舊帶著迷茫和巨大沖擊的藍(lán)眼睛,試探著問:“你,有名字嗎?”
少女似乎花了點(diǎn)力氣才把注意力從味覺的余韻中拉回來,看向林薇。
這一次,她眼中的恐懼被一種巨大的、難以言喻的困惑和一絲微弱的好奇取代了。
她舔了舔嘴唇,殘留的醬料味道讓她下意識地又咽了口唾沫,聲音細(xì)若蚊吶,帶著長期不說話的干澀:
“艾……艾拉?!?/p>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空空如也的漢堡包裝紙上,又看向林薇,鼓起了一點(diǎn)勇氣。
“您……是女巫嗎?會變出好吃的女巫?”